林神宗怎麽會有穀梁的畫像!?
在從監聽器內聽到周輕子和宗主的對話後, 所有人的腦海裏都被這個問題刷屏了。
穀梁一更是一把攥緊了身下的被子,臉色肉眼可見地蒼白起來。
一直分神注意著他這邊情況的易言第一時間察覺到了他的不對勁,他略一思索, 就明白了了為何穀梁一會出現這種情況——
身為孤兒, 穀梁一從小在孤兒院長大, 又因為特殊的經曆, 本就缺乏安全感,所以他會下意識地從外界尋求認可。自打異變發生之後, 是漠大和指揮部給予了他最大的支持,這才一點一點扭轉了他的討好型人格。
但如果這個時候突然有人告訴他,其實你根本不是人類, 別說地球上的人了,估計就連穀梁一自己都接受不了這個事實。
“別想太多。”易言伸出手覆在他因為過分用力而泛白五指上,望著穀梁一的眼睛輕聲說道, “一幅相似的畫像代表不了什麽, 可能隻是巧合而已。”
“而且, 我很清楚你是什麽樣的人。其他同學也一樣。”
大概是易言篤定的語氣給了穀梁一力量, 在幾個深呼吸之後, 黑發青年的臉色漸漸恢複了正常。
他垂下眼眸, 視線落在易言和自己交疊的雙手時, 睫羽微不可查地輕顫了一下, 但卻沒有抽回手, 隻是按著耳麥,繼續聽起了監聽器內傳來的對話。
“把那個穀梁……單獨的,叫到這裏來。”
林神宗的宗主用沙啞的聲音命令道, 二長老不疑有他, 一口答應了下來:“好, 我馬上就叫弟子去傳話。”
但或許是徒弟周明的遭遇讓周輕子長了個心眼,他猶豫了一下,還是問道:“宗主,您現在閉關結束了嗎?明明現在正是關鍵時期,為什麽要突然結束閉關見一個小輩?”
他這句話明顯是替穀梁一問的。
但宗主卻並沒有正麵回答,隻是模棱兩可道:“你叫他來,其他莫管。”
這話一聽就知道不懷好意,在他說完的瞬間,易言當即起身,哢嗒一聲把隨身攜帶的槍上膛。
幾乎是同時,他們的房門也被人從外麵推開,此次前來的特動組全部成員已經站在門口整裝待發。
隔著一個房間的距離,為首的金萱和易言沉默地交換了一個眼神。
他們都在等待著易言下達命令。
“先去找宗校長。”易言冷聲說道。
他們還沒有和林神宗撕破臉,但這種情況,基本也差不離了。
“幽,你覺得我們要去嗎?”穀梁一一邊走一邊在意識中問道。
“你是想去的吧,”穀梁幽能感受到主人格對了解自己身世的渴望,“正常,我也對那幅畫像很好奇。”
穀梁一沒有說話。
因為除了渴望之外,他也在恐懼著那份未知的真相。
當它大白於天下的那一刻,他的世界很可能會再一次天翻地覆,他害怕自己好不容易才擁有的一切,或許會再次被奪走。
可是當所有人都看向他時,穀梁一還是脫口而出:
“我想見那位宗主一麵。”
“不行!”宗秦遠第一個反對,“太危險了,誰知道那個宗主在打什麽主意?他特意要求單獨見麵,肯定是包藏禍心!”
從易言的眼神中,穀梁一也能看出他並不讚成自己的想法,但易言並沒有第一時間出聲,而是靜靜地望著他,聽他敘述自己想要這麽做的理由。
穀梁一的心情忽然一下子變得安定起來。
他短促地笑了一下,對滿臉擔憂的宗秦遠解釋道:“宗校長,我明白您的顧慮。但第一,我有信心能夠保護好自己,還記得之前在學校裏我和周輕子的對峙嗎?”
見宗秦遠點頭,他才繼續說道:“我可以肯定的說,我比化神期的周輕子強。目前林神宗修為最高的就是那位渡劫期的宗主,雖然沒見過麵,但按照周輕子的說法,那位宗主正在經曆天人五衰之劫,正是最虛弱的時候。所以,就算是渡劫期,我也未必比他弱到哪裏去。”
“還有一點,希望大家能夠理解……關於那幅畫像上的人究竟是誰,我比誰都希望弄清楚。”
穀梁一攥緊拳頭說道。
他很少在那麽多人麵前袒.露自己的心聲,因此臉上的表情顯得有些局促,但還是鼓起勇氣說道:
“那個人的身份,很有可能與漠大穿越背後的真相有關,還有兩個世界的相似之處,或許也能從中找到答案。而且我是地球的文明代表,可直到現在,指揮部那邊都沒能找出我的父母是誰。我從小就是孤兒,這麽多年下來,早就習慣了一個人生活,不過如果有可能的話,我還是……”
他磕磕巴巴地說著,但在宗秦遠的注視下,聲音卻越來越低。
“抱歉,宗校長,”穀梁一的頭腦漸漸冷靜下來,他有些愧疚於自己自私的想法,“是我任性了。”
金萱卻見不得他這個樣子,她扭頭對宗秦遠說道:“宗校長,咱們這次帶來的裝備也不少,就算真的和林神宗發生衝突,未必沒有一戰之力吧?要不這次就聽穀梁的——”
“這裏不是漠大,”易言打斷她,“你想的太簡單了。”
聽到他的話,穀梁一抿緊了唇。
果然,就連易言也不支持自己嗎……
“宗校長,我有個提議。”
但在駁回金萱的說法後,易言卻主動對宗秦遠說道:“宗校長,馬上他們就要派人過來了,如果我們不答應的話,很有可能會發生矛盾,到時候不好收場。但答應了又不能保證穀梁的安危,因為從監聽器的噪音來看,那位宗主閉關的地方大概率是洞穴一類的封閉環境,很不利於特動組的後續支援。”
宗秦遠:“那你的想法是?”
“如果我們還想獲得有關畫像的情報,那最好還是不要與林神宗徹底決裂,”易言冷靜分析道,“我的想法是,雙方見麵可以,但必須要在開放場地,並且其他人隨時在周邊待命。”
時間緊迫,沒時間和指揮部商議決定了,宗秦遠略一思考便點了頭。
“就這麽辦吧。”
出門的時候,穀梁一低聲和易言道了聲謝。
如果不是易言的這番話,或許他今天就爭取不到和林神宗宗主麵談的機會了。
“注意安全,”易言對他說,“一旦發現不對,立刻撤離,明白嗎?”
穀梁一看著他轉身回屋拎起狙.擊槍的背包,躊躇道:“我知道。但如果那個宗主就是文明代表的話……”
“時機由你來判斷,我隻負責扣下扳機。”易言一邊組裝著槍.械一邊頭也不抬地說道,“但放心,一切後果我來承擔。”
穀梁一望著他側臉平淡的神情,忍不住勾了一下唇。
“好。”
接下來,他們和被派來傳話的劍修扯皮了幾次。和易言的設想一樣,林神宗的宗主堅決要求雙方單獨見麵,並且周圍方圓三百米內不能有任何人旁聽,但他倒是很爽快地同意了和穀梁在丹峰的空地上見麵。
這個過程中,漠大隊伍的警惕心也達到了極致。
“什麽叫‘希望那位小友做好準備’?”金萱上前一步,咄咄逼人地質問那位劍修,“你告訴我,是做好什麽準備?我們是來做客的,結果第一天就把我們晾在這裏半天,還提出讓我們的人單獨麵見你們的宗主,你們告訴我,這不是心裏有鬼還是什麽?”
那位劍修被問得麵紅耳赤,他已經來回跑了幾趟了,對於宗主語焉不詳的要求也頗為疑惑,但身為林神宗弟子,他也是聽命辦事,因此隻能硬著頭皮回答道:“實在抱歉,是我們招待不周……二長老說了,等今晚一定好好招待各位。”
“你們的大長老呢?”宗秦遠一針見血地問道,“不是說宗主閉關期間,宗門內部都是由大長老主事的嗎?”
“大長老……他……”
劍修吞吞吐吐,半天才擠出一句話:“他身體不便,正在臥床休息。”
“哦,是嗎,”宗秦遠意味不明地哼笑一聲,“為何身體不便?”
“……我真的不知道啊。”
那名劍修看上去都快要哭出來了,見狀,漠大的幾人這才勉強放過了他。
另一邊,周輕子也對宗主異常執著要見穀梁一的行為表示了疑惑。
“宗主今天好像精力不錯的樣子?”在用輪椅推著宗主離開山洞時,周輕子還是覺得哪裏不對,他試探性地問道,“是雷劫快要到了嗎?”
“是啊,”平時連說一句完整話都很困難的林璋,這會兒卻顯得格外精神矍鑠,布滿褶皺老態龍鍾的臉龐上還露出一抹詭異的笑容來,“我的劫數到了。”
“很快,一切就都要結束了。”
二長老還在為宗主感到高興:“看來我們林神宗很快就要再出一位飛升的大能了。”
不對!
周輕子看著宗主的模樣,卻突然覺得通體發寒起來。
“怎麽了,周長老?”輪椅停下後,林璋還扭頭看向他,臉上仍帶著那副對於一位苦修多年的平靜老者來說過分燦爛的笑容,“你不為我感到高興嗎?”
“……當然高興。”
周輕子咽了咽唾沫,他剛才發現了一件很恐怖的事情——宗主說話的時候,嘴型和聲音是對不上的,但是因為他實在是太老了,所以如果不是仔細觀察的話,根本看不出來他的嘴巴在動。
聲音是從宗主的腹內傳出來的!
“怎麽了老三?”二長老奇怪地看著周輕子站在原地,好好的突然臉色慘白搖搖欲墜起來,不禁擔心道,“你不會是因為清心丹用完了吧,需要再去我那兒拿點嗎?”
“不用了,”周輕子定了定神,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對宗主說道,“我剛才想起徒兒那邊還有點事,宗主,那我就先告辭了。”
林璋定定地看了他幾秒鍾。
周輕子渾身都緊繃起來,在漫長的仿佛一個世紀的時間過去後,他終於聽到了一道宛若歎息的回複:
“去吧,兩位師兄。”
這一次,是林璋用嘴巴對他說的話。
望著宗主渾濁的雙眼和疲憊而蒼老的模樣,周輕子不知為何,突然有種幾欲落淚的衝動。
他強忍著這種不祥的預感,在將輪椅推到空地上後,最後深深看了一眼自己這位相伴百年的師弟,然後轉過身去,強硬地拉著一頭霧水的二長老禦劍離開了此地。
他要去找漠大的人,去找穀梁一。
周輕子對宗主的性格再了解不過了,他知道,自己的師弟是在竭盡全力地暗示他們離開。結合他之前說的那些話和那幅來曆不明的畫像,或許,破局的點就在那位穀梁小友身上——
現在,也隻有他才有機會救宗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