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穀梁一的生日宴會, 其實漠大的隊員們老早就在籌辦了。
本來是打算在學校裏舉行的,但由於日期正好和他們到訪林神宗的時間撞上了,原來的計劃隻能作廢。
“你們終於出來了。”金萱趴在擺滿禮物和裝飾品的桌子上, 幽怨地看著穀梁一和易言兩人終於姍姍來遲, “不會真睡過了吧?隊長, 說好的到點叫人呢。”
易言摸了摸鼻子沒說話, 穀梁一雙手合十,努力擠出一個賠罪的笑容:“不好意思啊學姐, 是我們不小心睡過頭了。”
“這說的是什麽話,”金萱連忙擺手,“本來就是為了給你過生日, 我也隻是抱怨一下隊長而已。待會兒記得自罰三杯啊易隊。”
易言環顧一圈:“行,但是宗校長人呢?”
現在已經是淩晨一點整了,距離他們預定的“驚喜”時刻過去了整整一個小時。宗秦遠以為他們不會來了, 幾分鍾前剛拎著蛋糕回了自己房間, 現在金萱正喊人去叫他。
“不會吧學姐, 你居然這麽輕易就放過我們老大了?”諸葛逍笑嘻嘻地在旁邊煽風點火, “你當真信他倆隻是在房間裏睡過頭了?”
金萱“啊”了一聲:“不然呢?”
諸葛逍恨鐵不成鋼地瞪了她一眼, 歎著氣搖搖頭:“唉, 太純潔了。怪不得學姐你一直單身呢。”
說著, 他還特意往坐在角落的宮明那兒瞥了一眼。
“你說什麽!?”
但金萱完全沒注意到他的暗示, 一聽這話就立馬炸了, 她當場擼起袖子:“姑奶奶我隻是不想談,喜歡我的人能從漠大東校區排到西校區,居然敢這麽說我, 今兒必須讓你知道什麽叫花兒為什麽這樣紅!”
“姑奶奶我錯了!”
諸葛逍一麵在房間內尖叫抱頭鼠竄, 一麵飛快地地溜到穀梁一身後拿他當擋箭牌, 甚至都到了這個時候還在嘴硬:“別打我啊,我隻是說了實話而已!”
在周圍人的起哄聲中,金萱氣得不顧穀梁一無奈地勸架,抄起一個抱枕就往他那邊扔了過去。
眼看著穀梁就要被她傷及無辜,易言眼疾手快地拽了他一把。
本來這個舉動倒沒什麽大不了,但誰想穀梁一這會兒還腳軟著,被他這麽一拽,整個人直接撲進了易言的懷裏;躲在他後麵的諸葛逍下意識後退,躲開了枕頭,後背卻撞上了正從門外進來的宗秦遠;而宗秦遠下意識舉高蛋糕,避開了他的撞擊,卻沒躲過正麵襲來的枕頭,被當場糊了一臉蛋糕。
“…………”
看著一身狼狽的宗校長,房間內陷入了死寂。
作為始作俑者的金萱張了張嘴巴,滿腦子都是四個大字——
她死定了!
但宗秦遠不愧是地球第一屆“全球大學生最想擁有的校長”獲獎者,或者說這個獎項根本就是專門為他而設立的。在被學生砸了一臉蛋糕後,他不但沒有生氣,反而異常冷靜地抹了一把臉上的奶油,然後——
“啪!啪!”
兩個新鮮出爐的奶油巴掌印,分別出現在了諸葛逍的頭頂,和穀梁一的臉頰上。
本來宗秦遠還想拉上易言一起,但易言反應實在是太快了,他隻能垂下手遺憾地作罷。
看著不可置信瞪著自己的兩名學生,宗秦遠掂量了一下手中不成型的蛋糕,笑容和藹地詢問道:“還有誰想嚐嚐?”
“宗校長你不厚道啊!”
隨著諸葛逍的喊聲,房間中凝固的空氣再度流動起來。
幾乎是同一時間,你死我活的蛋糕大戰正式在房間內打響!
被焦教官魔鬼訓練了那麽久,再加上兩個世界的實戰,盡管是在相對狹小的封閉空間內,漠大的隊員們還是打出了第三次世界大戰的氣勢。半空中到處是亂飛的奶油塊和枕頭,還有已經“中彈”的白色奶油怪物在嗷嗷叫著拉人下水。
“吃我一招哇呀呀呀!”
“降龍十八掌——”
“臥槽,蘇卡不列!”
一片亂象中,就屬三個人最倒黴:穀梁一、易言和宗秦遠。
穀梁一因為是今天的壽星,大家對他都分外熱情,開戰後理所當然成了集火的對象;而易言和宗秦遠則是因為平時威懾力太強,大家都對他們敬而遠之,難得找到一個機會,自然要加倍報複回來。
“你們……不要欺人太甚了!”
又被拍了一臉的黑發青年摘下已經模糊不清的眼鏡,終於忍無可忍。
穀梁幽舔去嘴角的奶油,勾起一抹獰笑,抬起手,把四周幾個還在蠢蠢欲動想要拍他蛋糕的漠大隊員全都用空氣繩倒吊在了半空中。
“臥槽,這招好酷!”諸葛逍仰頭看著在天花板上吱哇亂叫、就這還不忘互相痛擊、甚至還打起了空襲戰的同學們,目瞪口呆地問道,“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倒掛金鉤?”
穀梁幽扭頭盯著他,剛才諸葛逍也朝他砸了好幾塊蛋糕:“你也想嚐試一下嗎?”
“不了不了。”諸葛逍幹笑起來。
他剛想溜走,扭頭就撞上了捧著一碟子蛋糕的金萱,整個人都懵了。
“總算逮到你了,”金萱獰笑起來,一步一步朝他走過來,“跑啊,你再跑啊,怎麽不跑了?”
諸葛逍像條活泥鰍一樣拚命掙紮起來,但他左胳膊被嚴北辰死死把住,右胳膊還被宮明別在了身後,哪裏還能逃跑?
“穀梁,救我!”
他慘叫起來,穀梁幽饒有興致地挑了挑眉,一看就屬於沒心肝也沒有同學愛的反派角色;諸葛逍又把求救的目光投向易言,易言用毛巾抹了一把臉,默默移開視線,權當沒看到。
“不講義氣啊!嚴老二我記住你了——還有宮老師,我唔唔唔……”
在諸葛逍絕望的目光中,金萱心滿意足地實施了自己的複仇計劃。
天花板上被倒吊的幾人在此時此刻異口同聲地唱起了歌,歌詞很難說沒有幸災樂禍的意味:“如果你感到快樂你就拍拍手~嘿嘿!”
而地球直播間的觀眾們已經笑瘋了:
“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這特麽是什麽群魔亂舞的場景?”
“我天真的意味他們真的會走流程好好吹蠟燭許願,對不起,是我低估當代大學生的搞事能力了。”
“我的手都已經酸了,別問,問就是截表情包截的。”
“穀梁殺瘋了!摘下眼鏡直接黑化,邪魅一笑,恭迎魔王歸來!”
“宗秦遠:我們一定要讓穀梁同學感受到家的溫暖,讓他在異界也能度過一個終身難忘的生日。謝謝,確實是終身難忘了。”
“可不是嗎,大半個蛋糕都糊他臉上了hhhh”
“咱們宗校長也不差,主打一個無差別攻擊,狗路過都得挨兩巴掌。”
“宗校長不講武德!(狗頭.jpg)”
“不過有一群願意跟你一起瘋一起嗨的朋友真的很棒啊,我真的太喜歡這種感覺了,年輕就是要這樣,不然等老了想發瘋都沒機會了哈哈哈。”
“真的,絕對一輩子都忘不了今天的,就連我隔著屏幕都看得笑得停不下來了。穀梁生日快樂呀!”
“穀梁生日快樂!平平安安健健康康,早日回家,我們等著你!”
在這個夜晚,幾十億人類都為一個人獻上了祝福。
無數城市的地標建築被包下,亮起了慶祝的燈光;華國國內,人們放飛孔明燈和煙花,為身處於遙遠時空的學子們衷心祈禱;赤道附近的炎熱國度,僧侶們點燃祭祀時才會焚燒的香爐,在嫋嫋青煙中唱誦著平安的咒語;
就連通宵工作的指揮部內,也都充斥著歡樂的氣氛。
一位富豪自費為所有工作人員買來了蛋糕當夜宵,附贈炸雞披薩快樂水若幹,指揮部全體工作人員超過兩千人,光是這一單外賣,就讓附近的十幾家外賣店集體爆單提早關門。
而因為炸雞的味道實在是太香了,連一直被老婆提醒注意血壓血糖的陸朗都忍不住嚐了一點。他和同事們站在一起,對著大屏幕幹杯,分享喜氣,爭取早日解放——因為所有人都知道,指揮部徹底解散的那一刻,就是漠大回歸的時候。
世界各地的人們,都在用各自的方法慶祝這個不同凡響的日子。
就像是聖誕節一樣。
甚至還有人預言,隨著穀梁一在全世界的影響力不斷加深,他的生日或許即將成為第二個聖誕節。因為現在已經有幾個以宗教信仰為主的小國家宣布將今天作為國家法定假日了,並賜予了穀梁一榮譽公民的身份。
對此,華國官方並沒有提出反對意見。
他們隻是在各種對外新聞和宣傳上格外注重強調了一下,穀梁一在世界上的正式身份永遠是華國公民,希望大家能明白這其中的區別。
“感覺怎麽樣?”
另一個世界,易言走到穀梁一身邊問道。
兩人對視一眼,看著對方狼狽的樣子,不約而同地笑出了聲。
穀梁一的臉上跟畫了臉譜一樣塗滿了五顏六色的奶油,笑起來就跟不開燈房間裏的黑人一樣,隻能看到一雙眼睛和一口白牙;易言的腦袋則被奶油揪出了好幾個支棱的小揪揪,估計是哪個缺德的隊員幹的,非常具有喜劇效果。
“有點太瘋了,”穀梁一實話實說道,“估計這房間之後不太好打掃。”
但雖然嘴上這麽說著,他臉上的笑容卻比誰都要燦爛。
“自打出生以來,我隻有在使用醫保卡的時候才會被問到出生日期,”穀梁一低下頭,垂眸盯著在自己掌心化開的奶油,聲音很輕地說道,“其實我以前從來不知道生日蛋糕是什麽味道的,也從沒覺得自己的生日是一個值得被期待的日子。”
他此生獲得的唯一一件生日禮物,是他自己買給自己的,現在正架在他的鼻梁上。
“那現在呢?”
穀梁一抬起頭,看著易言漆黑專注的眼眸,歎了一口氣,放鬆地笑了起來:“現在我感覺很好。”
他已經實現了自己當初進入大學前,在傅警官墓碑前許下的願望。甚至還覺得有些太超過了。
獲得兩三好友相伴、遇到了值得信賴的師長、擁有了一段精彩的大學生活,和即使幾十年後回憶起來,也依舊不會後悔的青春歲月。
“這世上有我這樣經曆的人,估計也找不出來第二個了吧。”穀梁一笑道,他的瞳孔裏倒映著亮閃閃的燈光,顯得整個人都在向外散發著歡欣的氣息,“我今天真的很開心。”
“我也是。”易言說。
這會兒穀梁幽早已經把掛在天花板上的人放了下來,畢竟老是保持頭朝下的姿勢也難受,稍微治治這幫家夥就可以了。兩人談話的時候,周圍吵鬧的聲音也在漸漸平息,所有人的目光都不自覺地被角落裏的穀梁一吸引。
“……怎麽了?”穀梁一察覺到氣氛不對,有些疑惑地問道。
易言挑了挑眉,突然打了個響指。
屋內登時陷入一片黑暗。
穀梁一的身體瞬間繃緊,但下一秒易言就抓住了他的手,拉著他來到了窗戶前。
未經工業汙染的夜空猶如水洗過一樣,絢爛的繁星讓人恍然置身於宇宙深處,一架架無人機從空地上升起,組成了變幻交錯的圖案:一會兒是蛋糕和蠟燭,一會兒是17歲的數字,還有漠大的校徽和他們唐班的班徽。
最終,它們組成最熟悉的四個字——
“生日快樂!”
身後響起大家齊聲的祝福,穀梁一的耳膜嗡嗡作響,心髒控製不住地飛快跳動起來。
他下意識扭頭望向站在身旁的人,卻看到星空下易言望向自己的目光格外深邃溫柔,瞳孔深處倒映著自己的模樣,就宛如那無窮無垠的寂靜宇宙。
多年之前,易言曾經許下了一個願望。
他希望一個少年能夠平安幸福,過上正常人的生活,遠離一切傷痛和危險。
但當他發現這一天真的到來時,那個少年卻並不算真正快樂。
他明白原因,因為少年太孤獨了。
他們是同類人。
就像是兩個殘缺的半圓,隻有拚湊在一起時才算完整。易言也不確定自己是不是能夠補全穀梁的另一個半圓,但他在每一次扣下扳機時,在心甘情願伏首半跪在對方麵前時,在親手規劃本次生日宴會的無人機表演方案時,都會覺得,他在無形之中漸漸改變了自己的形狀,努力更靠近對方一點。
他知道,穀梁也是一樣。
試著原諒他、試著理解他、試著接受他……
他們都為彼此付出了改變自己的代價。
易言垂下手,在其他隊員們的起哄聲中,五指嚴絲合縫地與黑發青年的手交叉在了一起。穀梁一的掌心有些潮濕,可能是因為緊張,也可能是因為別的原因。
但他沒有躲開。
易言看著他,低沉的聲音帶著淡淡的笑意:
“十七歲生日快樂,穀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