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人, 他們最近都在忙些什麽?”
黑暗的密室中,傳來一道疲憊而虛弱的詢問聲。
周輕子聽得內心一揪,但他還是強撐著用正常的嗓音回答道:“宗校長對我們宗門附近的奇觀地貌很感興趣, 聽他們的意思, 好像是打算利用風和陽光來進行某種能量轉化?”
“……是這樣嗎。”
修仙界也有利用天地靈氣化為己用的修煉方法, 所以密室內的大長老很快就理解了他的意思。
他沉默片刻, 又問道:“那既然如此,就讓他們自己折騰去吧。如果可以的話, 盡量讓他們多在宗門內留一段時間。”
目前,他們已經讓十幾位築基期和金丹期的弟子注射.了漠大提供的疫苗,根據這幾天的觀察, 漠大的人確實沒有騙他們,那些弟子雖然修為有所波動,但對於清心丹的需求也都已經大幅度下降了。
“接下來, 若我們向修仙界的其餘宗門, 向全天下公布此等消息, 必定會引起全體修士對林神宗的群起而攻之, ”大長老歎息著說, “到時候, 林神宗恐怕會麵臨著一場惡戰……如果能得到漠大那邊的幫助, 那就再好不過了。”
他說這話, 自然也是有私心的。
如果漠大的人留在宗門內, 一旦發生危機,唇亡齒寒,他們不可能坐視不管;就算想袖手旁觀, 其他修士們恐怕也會將他們視為林神宗的幫手。
但周輕子還是忍不住問道:“為什麽一定要公布?咱們就不能……”像之前那樣, 一直隱瞞下去嗎?
“你這說的是什麽話!”
大長老厲聲喝道:“從前宗主和師父, 以及林神宗的先祖們世世代代保守著這個秘密,不惜犧牲自身性命和修為,為的就是不去驚動上界的那群怪物,降下雷劫導致生靈塗炭。如今我們已經找到了對付它們的辦法,難道還要再繼續這樣一錯再錯下去嗎?”
周輕子默然。
他當然知道,也清楚隨著林神宗內部越來越多的弟子接受疫苗,這件事當然不可能永遠隱瞞下去。
但是他們林神宗,從前一向以鏟除魔教為己任,如今自己卻也成了那群離經叛道之人的一員,屆時,消息一旦傳出,林神宗必將名聲掃地。
甚至,還很有可能會引來修士們的……討伐。
雖然林神宗有千年基業,但一旦與全天下的修士為敵,那也絕對是一場連周輕子都無法想象的災難。
“不說這些了,”周輕子強笑著想要換一個更加輕鬆的話題,“大長老近日感覺如何?心魔可有所減輕嗎。”
正如諸葛逍猜測的一樣,大長老被關在這間密室內,原因並不是因為遭遇到了他人的囚.禁。
他是自願受縛的。
這間密室,原是數百年前林神宗一位宗主建立的靜修之地,因為他偶然發現這裏的玉壁有著能夠療愈清心的作用。但隨著時間的推移,一代又一代宗主交接,這裏慢慢就變成了下一任宗主壓製自己心魔的地方。
在得知了這個世界的真相後,無一例外,每一任宗主的心魔都會迎來爆發式的增長,大長老是如此,林璋當初是如此,而他們兩人共同的師父,在繼任林神宗宗主之位時也是如此。
“這裏的玉璧的確有一定效果,”大長老說,“但我目前還不能離開這裏,我體內的那個怪物已經和我的血肉生長在了一起,漠大他們給的藥,不能說不起作用,但是比起你和二長老服用後的效果,肯定是遠遠不如的。”
“那是自然,大長老你的修為僅次於宗主,這個不急。”
但是雖然嘴上說著不急,周輕子的神情卻明顯有些焦慮,因為他今日剛把告知真相的書信用仙鶴坐騎寄往各大宗門,不出預料的話,明日就會在各地嫌棄軒然大波了。這種關鍵時刻,修為最高的大長老卻又出了岔子,根本離不開密室……
“你們不是向漠大買了不少法器嗎?”大長老道。
周輕子點頭:“是,但是……”
他還有些猶豫,因為盡管那日穀梁一和宮明當著他的麵實地演練了一回,周輕子還是覺得,數百架無人機不足以應付林神宗即將到來的狂潮。
大長老冷冷說:“正好,借此機會試用一下。那些宗門要賠償的,就給他們賠償;要說法的,就給他們說法。但是若他們真敢帶人欺辱我們宗門弟子,打上門來的話,那就不必跟他們客氣了!”
頓了頓,他聲音沙啞地咳嗽了兩聲,又語重心長地叮囑道:“這段時間,辛苦你和二長老了,記得幫我照顧好宗主,林神宗,就交給你們了。”
周輕子稍稍打起精神:“這個你就放心吧,我定會好好護著那群小輩的!”
“對了,還有一件事。”
在周輕子離開前,大長老最後叫住了他:“把地牢裏那個魔教的小子放了吧,好好跟他道個歉,事實證明,他才是正確的。”
周輕子沉沉地答應了下來。
走出密室的那一刻,他抬頭望著天空中的刺目的陽光,控製不住地眯起雙眼,內心卻並不認可大長老方才的說法。
一個謊言說了上千年,它真的還能被稱之為謊言嗎?
孰是孰非,對於他來說,早就已經無法判斷了。
*
“這個,是不是林神宗的仙鶴?”
在風穀邊安營紮寨的漠大隊員原本正圍聚在一起,熱烈討論著風力發電機的安裝圖紙,突然,諸葛逍注意到了正在不遠處水潭邊上喝水休息的仙鶴,不禁出聲問道。
眾人抬頭望去,然後陷入了思考。
這個世界的仙鶴長相都大同小異,光是他們在林神宗內見到的仙鶴就足足又上千隻了,比宗門內的弟子還多。
但除了周輕子的專屬坐騎比較有特點,能夠一眼就認出來之外,其他的,他們實在是分不清啊。
“就算不是林神宗的仙鶴,肯定也是被人豢養的。”易言盯著仙鶴脖頸上掛著的竹筒說道,“應該是用來送信的吧。”
大概是聽到了他們的討論,那隻仙鶴還抬頭朝他們看了過來。
幾人和仙鶴默默對視著,它卻突然從水潭邊上直起身子,抖抖翅膀,昂首挺胸地朝他們走了過來。
離它最近的穀梁一見狀,試探性地伸出了手,想要摸摸它的頭。
等仙鶴靠近後,他看到了它掛在脖子上的竹筒上刻著林神宗的標誌,看來這的確是他們宗門內部的傳訊仙鶴。
“它好像還挺喜歡你的?”金萱觀察了一會兒,見那隻仙鶴完全不抗拒也不躲避穀梁一的撫摸,若有所思道,“為什麽,因為我們剛從林神宗那邊出來嗎?”
她還記得當初剛到林神宗不久後,那群仙鶴見到他們可是躲得飛快。
“應該是吧,我們也在林神宗住了挺長時間了。”穀梁一輕聲道。
他也是人生第一次擼仙鶴,不知道該如何下手,於是就選擇了用最熟悉的擼毛手法,先順著頭頂撫摸一番,然後再撓撓下巴和脊背,活生生把一隻仙鶴擼成了一攤靠在他懷裏的仙餅。
“你們快來看這個!”
諸葛逍突然驚呼一聲,穀梁一撫摸的動作一頓,抬眼望向他。
他的手裏拿著一封展開的信紙,估計是剛剛順手從仙鶴脖頸上的竹筒裏拿出來的。
“怎麽了?”
“這封信上寫的內容……”諸葛逍嚴肅道,“這是林神宗寫給另一個宗門的道歉信!”
道歉信?
穀梁一愣了一下,隨即皺緊眉頭:“林神宗這次是真準備把全部責任都攬下來嗎?”
“太傻了吧,”嚴北辰也忍不住吐槽,“還是說是修士都太老實了?按照慣例,像什麽造假隱瞞問題,出了事不該第一時間甩鍋嗎。”
“人家這不叫老實,叫實誠。”金萱立刻道。
“我覺得他們倒也沒有那麽實誠,”易言眼神冷淡地掃著那封信上的字句,“首先,這個宗門是歸附林神宗的幾家小宗門之一,周輕子先給他們寫信,說明他也是有所顧慮的;其次,這件事他們沒有提前通知我們。”
在場的人都不是傻子,被他們這麽一提點,頓時明白了其中原委。
“可惡,那我們豈不是被他們拉下水了嗎?”嚴北辰不滿道,“關鍵是咱們現在又走不開……”
穀梁一從易言手中接過那封信,等逐字逐句地看望之後,他又把信按照原樣折好,放回了竹筒內。
“現在再去質問也來不及了,”他思考道,“總之先通知宗校長那邊做好準備,林神宗接下來恐怕危險了。”
但危機也伴隨著機遇,而戰爭,往往就意味著最大的危機。
光是林神宗就帶給了他們這麽大的驚喜,那如果再加上全修仙界的數百家大小宗門呢?
“當初宗秦遠在給周長老介紹無人機蜂群的時候,應該就有考慮過當下的情況,”穀梁一的語氣很平靜,他仔細地向其他人分析道,“現在那些交易來的靈石都已經被送回地球了,而這隻是林神宗幾條靈脈礦每個月產出的二分之一。”
嚴北辰的眼神漸漸發生了變化,他摸著下巴問道:“所以老四你是想說,我們薅羊毛的機會又來了?”
“是啊。”
穀梁一的嘴角浮現出一絲笑意:“而且我也很期待渡劫期修士的加入,如果再來幾次雷劫的話,說不定我們收集能量的進程能加快一大截呢。”
嚴北辰朝他豎起了大拇指。
“但是我們也不能太過樂觀,因為修士們的陣法和修煉方式非常多樣,我們現在知道的也不過是九牛一毛而已。”穀梁一話鋒一轉,又認真叮囑起了他們,“林神宗想要拉我們下水,我們當然不能就這麽順了他們的意。現在我們的主要精力還是放在極熱之地和風穀這邊,等到林神宗實在堅持不住,主動向我們求援了,我們再跟他們談條件,給予一定的幫助。”
沒有好處的事情,穀梁一自然不會讓他的老師同學們頭鐵衝上去,傻乎乎被人當槍使。
“行,就這麽辦!”
金萱拍了拍他的肩膀:“越來越有領導的樣子了啊穀梁,你以後有沒有打算留校?說不定幾十年後你就能接替宗校長的位置了呢!”
因為看到了回家的曙光,所以漠大的同學們也不像以前那樣,對於這類問題諱莫如深了,反而很多人都大大咧咧地討論起了之後的事情。
他們用一種滿懷希望的語氣,就像是每一屆普通的學生一樣,敘說著自己對未來的期冀和展望。
但穀梁一倒還真沒怎麽想過這個問題。
什麽畢業後的去向,什麽職業生涯規劃,對於他這個開學第一天就穿越,還被迫成為全人類文明代表的倒黴蛋來說,實在是太過遙遠了。
但不得不說,金萱的話確實讓他有些心動。
“或許吧,”他並沒有否定也沒有肯定,而是有些模棱兩可地說道,“留校聽上去也不錯,我很喜歡漠大的氛圍。”
地球指揮部,監控大廳。
在聽到穀梁一這句話後,下屬問莫名露出笑容的陸朗:“部長,您笑什麽?”
“自己悟。”
“…………”
實際上,當著監控大廳內那麽多各國專家學者和領導的麵,陸朗有些話確實不方便說。
如果穀梁一將來真的打算成為漠大的校長的話……
毫無疑問,隻要他有這個念頭,一番操作之下,他很快就能成為打破宗秦遠紀錄的、有史以來最年輕的大學校長。
因為穀梁一現在還不明白自己在地球上的影響力,陸朗甚至可以肯定地說,隻要他一聲令下,千千萬萬個人都會主動把他想要的東西捧在他麵前,求著他收下。
這種無形的影響力是非常可怕的,所以陸朗也格外慶幸,擁有這份權力的人是穀梁一,而不是其他人。
他剛才之所以笑,倒不是因為穀梁一想當校長的夢想可以輕易實現,而是陸朗已經預見了他的這句話在全球範圍內造成的影響。
正如有些人能用一句話讓全球股市為之波動一樣,身處在穀梁這個位置,他在世界範圍內造成的影響甚至更甚前者。
哪怕他將來並不留校也不當校長,漠大也會因為他的這句話而身價倍增——這是真正的母校以你為豪。
穀梁一的存在,就是漠北工業大學最響亮的活招牌。
看來已經可以讓教育.部門開始準備了,陸朗興致勃勃地心想,不說國內高考填誌願了,明年全球肯定有一大幫人申請漠大。
就算到時候本部還沒回歸,幾個分部也可以先擴建起來嘛!
注意到某國代表不善的眼神,陸朗輕輕咳嗽一聲,稍稍收斂起臉上的笑意,熟練地裝出一副無事發生的模樣,擰開保溫杯的杯蓋,朝他友好地舉了舉杯。
悶聲發大財,這才是華國最擅長的事情。
——畢竟,誰叫穀梁一是他們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