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周末。

寧岫計劃今天將宿舍的行李收拾一下, 然後打包寄到新家。

她和寧母的新家。

寧母現在居住的地方是徐逢玉幫忙找的,她不知道是他租的還是買的,但既然決定分手, 那就要分得幹淨徹底。

所以她這幾天利用中午休息的時間去看了幾個房子,昨天簽的租賃合同。

一個離公司較近、環境也不錯的小區,就是要難為寧母因為她再次搬進一個陌生的居住環境裏。

徐逢玉自從上次被她掛斷電話後,就再也沒有聯係過她。

大概是氣極了吧。

畢竟他那種從小在眾星捧月之中長大的傲慢性子, 怎麽會允許有人違逆他的意思?

在過去的五年裏, 她也如同其他人一樣捧著他, 甚至姿態更低下。

但現在她累了,不願意繼續放下自尊去討好一個心裏根本就沒有他的人。

今天周六,是一個很好的分手時機, 她決定約徐逢玉出來見一麵, 當麵結束這段關係,給這段感情畫上一個不圓滿但灑脫的句號。

然後好好休整一天,周一以新的麵貌迎接即將開始的新生活。

她拿起手機, 給徐逢玉發了一條微信。

“今晚一起吃個飯吧。”

她還是想體麵一些,不想分得太過難堪, 也不想讓徐逢玉以為她是鬧脾氣,所以需要有一段較長的時間來麵對麵將事情講清楚,將感情收尾打成死結。

徐逢玉並沒第一時間回複她, 過了兩三個小時才發來一句話。

“今晚帶你去玥玥的生日會, 下午四點會有人到學校接你去做造型。”

玥玥是他的妹妹, 徐逢玥。

這樣也行吧, 等宴會結束, 她再和他好好聊一聊, 就當做是最後一次以他女朋友的身份站在他身邊。

今晚過後, 一切歸零。

寧岫:“你妹妹生日,我不需要打扮得多隆重。”

徐逢玉那邊頓了幾秒:“行,那我晚上去學校接你。”

寧岫:“嗯。”

*

傍晚七點,徐逢玉到學校門口。

寧岫一身挼藍紫色紗裙襯得皮膚極白,臉上化著淡妝,整個人透著一股疏離古典的氣質。

徐逢玉第一次見到這樣的寧岫,眼底劃過一絲驚豔。

他一直都知道寧岫長得很美,但以前美得很內斂,像是刻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今天不一樣,可他又說不出具體哪裏變了。

寧岫剛坐進車裏,他就抬起手想去掐她的臉,不料卻被她別過臉躲開。

“我化了妝。”她的聲線很淡,眼神也不落在他身上。

徐逢玉嘴角輕扯了下,依舊掐了一把她的臉頰,然後慢條斯理地抽出一張濕巾,把指腹沾上的一點妝擦掉。

他淡淡地睨了寧岫一眼,說:“以後別化了,我不喜歡。”

又是那種發號施令的語氣,寧岫在心裏冷笑了下。

要是換做以前,她指不定還會暗自竊喜一番,覺得徐逢玉是喜歡和她做這種親昵的舉動才不讓她化妝,然後乖順聽話地不再化妝。

脫離那樣卑微仰望他的境地,她才發現這是多麽的荒謬。

而徐逢玉還是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仿佛她天生就該聽他的,把他不喜歡的地方全部改掉。

寧岫沒有接話,徐逢玉隻當她還在鬧別扭,等今晚回去他再哄哄就是了。

女孩在**的時候最好哄,他隨便逗兩句,她就臉紅得什麽都計較不起來了。

*

很快就到了目的地。

雷叔轉過頭來說:“徐先生,寧岫小姐,老宅到了。”

寧岫一直合著的眼睫因為這句話忽然抬起,往車窗外看去。

一棟很華麗莊重的法式莊園立在前方。

和徐逢玉在一起五年,這是他第一次帶自己來徐家老宅。

徐逢玉瞥見女孩怔愣的神色,低低地笑了笑,胸腔發出滿意的震動,語氣淡淡的但仔細一聽還夾著一股傲慢:“下車吧。”

寧岫收回視線,深吸了一口氣,然後下了車。

徐逢玉吊兒郎當地伸手摟住她的腰,朝敞開的大門走去。

倆人可以說是來得最晚的,一進大廳,鬧哄哄的氣氛一下子安靜下來,一時間,所有人的視線都朝他們投來。

羨慕的、嫉妒的、輕蔑的、厭惡的,還是那一套。

這幾年來,每次陪徐逢玉參加宴會她都要被迫承受這樣的眼神。

不過,今天是最後一次了。

以後她就不需要為了站在他身邊,去忍受自己其實根本忍受不了的目光,還要佯做輕鬆不在意來維護那岌岌可危的自尊。

隻是她沒想到會在這裏遇見段如珩。

因為即將分手,她也覺得沒必要讓段家人知道她和徐逢玉在談戀愛,因此從來都沒有提及過。

段如珩眼裏劃過一絲驚訝,但沒說什麽,隻是遠遠地朝她微微一笑。

這場生日會的主人公很快踩著高跟鞋走來,語氣半生氣半撒嬌:“哥,你怎麽才來啊?”

徐逢玥掃了一眼他身邊的寧岫,然後皺起臉小聲嘟囔:“你幹嘛帶她過來?”

聲音雖然刻意地放輕,其他人聽不到,但站在徐逢玉身邊的寧岫不可能聽不見。

其實她一直都知道徐逢玥不喜歡她,一點都不想和她扯上關係,覺得她會讓她在朋友麵前丟臉,所以她平時都有意不和徐逢玥出現在同一場合。

今天沒辦法,如果她拒絕參加生日會的話,徐逢玉大概明天也不會見她。

但她實在不想再拖了。

時間一天一天的過去,對於她的心裏來說也是一種折磨和消耗。

徐逢玉臉上掛著散漫不羈的笑意,並不打算開口維護寧岫,朝外麵抬了抬下巴:“喏,給你的禮物,生日快樂。”

所有人的目光隨之望去。

室外的草坪不知什麽時候停了一輛粉色的曜影,十分夢幻少女的顏色。

果然徐逢玥的臉一下子就笑開了,尖叫著說哥我最愛你了,然後蹦蹦跳跳地跑去看車,帶走了一群年輕的少男少女。

室內一下空了不少。

徐逢玉帶著寧岫到一旁的沙發上坐下。

過了一會,徐逢玥突然怒氣衝衝地來到他們麵前。

徐逢玉把嘴裏的煙拿下來,微眯起眼看她,語氣懶洋洋的含著笑:“怎麽了大小姐?誰惹你了?”

徐逢玥瞪了寧岫一眼,然後語氣衝衝地質問徐逢玉:“你帶她來也就算了,為什麽還要讓朱槿過來?你明知道我不喜歡她!”

寧岫有片刻驚訝,她一直以為徐逢玥不喜歡她有一部分是朱槿的緣故,現在看來,徐逢玉這個妹妹似乎更討厭朱槿一些。

不過幾秒,朱槿已經提著長裙款款來到他們麵前,手上拿著一個禮盒,微笑著說:“不好意思,是不是打擾你們了?我媽媽一直記著今天是玥玥的生日,準備了一份禮物讓我一定要送過來,替她說一句生日快樂。”

徐逢玥不屑一顧,直接別開了臉。

朱槿臉上的表情訕訕的,然後目光看向沙發上的男人,含了層霧氣的眼裏帶著無措的求助。

徐逢玉依舊是那副漫不經心的調性,但語氣裏明顯多了分警告:“玥玥,把禮物收下。”

僵持了一會後,徐逢玥還是把禮物收下了,然後跺著腳轉身離開,朱槿看了徐逢玉一眼,然後也跟了上去。

徐逢玉很快也被人喊走,又隻留下她一個人。

看著不遠處朱槿諂笑地奉承徐逢玥的畫麵,寧岫心裏竟然沒有一絲痛快的感覺。

她現在隻想等這場宴會結束,然後對徐逢玉說出早就打好腹稿的分手宣言。

完全融入不進去的宴會實在是無趣,孤等了不知多久後,她打算起來走走。

徐家很大,她一不小心就迷了路。

正想著要不要發微信讓徐逢玉來找她,一道熟悉且激動的女聲就從門縫中闖進她的耳朵裏。

“逢玉,我現在才知道為什麽你當初會包養寧岫?明明她那麽普通,就是一個在會所打工的服務生。你以為我喜歡時文彥,但時文彥喜歡的是寧岫,你為了讓我和他可以談戀愛,所以才故意去接近寧岫。可是我根本就不喜歡時文彥,我當時是為了讓你吃醋才亂說覺得他不錯的,我從來都沒有和他在一起過,我一直喜歡的人是你,我們在一起好不好?”

突如其來的一番話像撲麵而來的鹹濕海浪,力道衝擊得寧岫腿上一軟,踉蹌地往門上倒去。

門倏地開了條大縫。

書房內的倆人紛紛朝她看來。

寧岫以為自己會承受不了如此不堪的打擊選擇逃避,但她沒有,她定定地站在那裏,無比清晰堅定地想要知道真相。

從頭到尾,全部的真相。

徐逢玉看向一旁的朱槿:“你先出去,順便把門帶上。”

好不容易準備的告白被打斷,朱槿有些不甘心,但看著寧岫大受打擊的模樣,她還是得意地抬起下巴,從她身邊走過。

門啪嗒一聲合上。

寧岫朝他一步一步走近,抬起頭直視他,一雙杏眼冷靜得像冰原:“朱槿說的是真的嗎?”

倆人的視線在空中相撞,徐逢玉低下眼皮,慢條斯理地點了根煙,站在原地沉默地抽著。

等一根煙抽完,他才悠悠開口,語氣十分淡漠:“寧岫,我以為你清楚我們之間是什麽關係?”

寧岫呼吸頓時一窒,心口一陣一陣地抽疼,強撐著昂起下巴質問:“我應該清楚什麽?清楚自己隻配當你的情人嗎?”

她忽然覺得這五年的時間都變成一個笑話,虧她還一直想著怎麽體麵地結束這段感情,沒想到在徐逢玉眼裏,她不過是一個上不了台麵的情人。

所以丁浩他們才會看不起她,王語潼才會說玉灣壹號是送給情婦的房子,徐逢玉上次在停車場黑臉也不是吃醋、而是怕她妨礙了朱槿和時文彥在一起。

所有人都知道她和徐逢玉的關係,隻有她自己傻傻地以為她是徐逢玉的女朋友。

仔細想想,徐逢玉確實沒有對她說過喜歡、戀愛、在一起這類的話,一切都是她一廂情願的幻想。

他們的開始模糊得看不清起點。

寧岫感受到自己的身子正在不停地顫抖,但她用盡全身的力氣都控製不了,眼前一片模糊,艱澀地從喉嚨裏發出聲音:“那你為什麽一開始不和我說清楚?徐逢玉,我是喜歡你,但我也不會纏著你。如果你一開始跟我說得一清二楚的話,我根本就不會答應你。”

觸及到徐逢玉眼裏的漠然,她忽然明白了:“不,即便你清清楚楚地說出包養這個詞,我還是會上你的車,因為我媽媽生病了,可是我們家沒有錢,所以無論怎麽樣,我都會答應你的,對嗎?”

她抬手抹掉臉上的淚痕,深呼吸了好幾次,直到自己的情緒平靜下來才開口:“以前是我癡心妄想了,不知道你一直把我當情婦養著,覺得我這樣身份的人也可以平等地和你談戀愛,現在我才明白,我們就這樣結束吧。”

準備好的那一長串分手宣言沒有一句有資格說出來,最終隻能以一句“我們就這樣結束吧”結束這段關係。

徐逢玉不再沉默,很淡地點了下頭:“好。”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