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 吃完飯後寧岫帶著段寶寶來小區樓下散步。

小區的綠化做得很好,晚風拂過,一陣鮮花草木的清香, 走在路上整個人心境都悠閑開闊了不少。

不知是不是她寫在快遞盒裏的那番話起了作用,徐逢玉這幾日都沒有再出現。

生活漸漸回到正軌,她本該隨之感到平靜,但不知為何, 心口還是隱隱發慌, 始終無法真正心安。

段寶寶和小區裏其他小孩在玩滑滑梯, 她坐在圍樹椅上靜靜看著,黑發齊腰,整個人散發著一股十分柔和的氣質。

過了一會, 段寶寶玩夠了, 小身板撲騰地朝她小跑過來。

寧岫剛讓她慢點走,就聽見童真的聲音響起:“媽媽,有貓貓!”

“在哪裏?”寧岫往自己左右兩邊都張望了下, 沒見到什麽貓。

段寶寶在她麵前站定,短短的手指往她腳下指:“在這裏。”

寧岫看過去, 這才發現椅子下躲了一隻貓,天色有些暗了,看不太清什麽品種的。不過小區管理很嚴格, 不太可能是流浪貓, 應該是其他住戶養的家貓, 所以她也沒有太擔心野貓突然衝出來抓人。

段寶寶蹲下去, 又圓又大的眼睛好奇得很, 邊朝它招手邊學貓叫:“喵……喵。”

那隻貓還真被她給叫出來了, 親昵地蹭了蹭她的腳邊。

寧岫神情微滯, 一股突如其來的熟悉感從她心底湧了出來,試探地說了句:“橘……子?”

橘子立刻大聲地回應了她一句喵,然後跳上椅子,伏在她的手邊,很依戀卻又不敢靠得太近。

段寶寶眼裏充滿驚訝:“媽媽,你認識這隻貓貓嗎?”

寧岫回過神來,橘子不可能無緣無故出現在這裏,所以隻能是那個人帶過來的。

果不其然,她一抬起頭,就見一道高挺的身影朝她們的位置走來。

段寶寶也發現了徐逢玉,好奇地問:“這是你的貓貓嗎?”

徐逢玉本能地想摸摸她柔軟的發頂,但觸及但寧岫眼底的反感後,還是將手收了回來放在身側,溫和地回答:“對,是我的。你要不要摸一摸它?”

段寶寶有些激動地看向寧岫:“媽媽,我可以摸一摸它嗎?”

橘子似乎是感受到身邊人的低氣壓,不再像以前一樣待它那麽親近,腦袋小幅度地偏向另一側,一雙有些老態的眼裏泛著落寞。

寧岫也意識到這一點,連忙抬手摸了摸它安撫,像從前一般的溫柔親切。

她當初離開江城太過匆忙,也沒有辦法將橘子一起帶走,它一定以為她不要它了,不知道當時該有多傷心無措,這四年又是怎麽過來,徐逢玉以前幾乎不曾關心過它……

想到這她心底冒出了無限的自責。

她指著前麵的一塊空地,對段寶寶說:“嗯,你們去玩吧。”

段寶寶和橘子立刻聽話地走開了,但依舊在她的視線範圍之內。

徐逢玉深邃的眼裏含著一抹眷戀,剛要開口解釋,就聽見寧岫問:“C棟21層是你?”

“是。”他直接道,沒有隱瞞,“原來的業主出國了,我就買下來了。”

寧岫臉色冷了幾分:“這幾天我帶寶寶下來散步,你一直都跟在我們後麵。”

徐逢玉抿了抿唇,嗓音低澀:“嗯,那天傍晚我偶然發現你帶寶寶在這邊玩,所以就想著這幾天下來碰碰運氣。”

他的指骨幾不可察地動了下,緊接著補充:“我隻是想先遠遠地跟在你後麵,但沒料到橘子會認出你的背影,一不留神就讓它跑了過來。你那天寫的話我看了,這段時間我的行為確實有些自我,沒考慮到你和寶寶的感受,所以這幾天一直在思考怎麽把握好這個距離,不讓你反感。”

寧岫直視他一字一句說道:“你不出現在我的生活裏就是最好的距離。”

徐逢玉神色頓了下,被她眼底的冷淡抗拒刺得生疼,聲音沙啞卻堅定:“不可能,這點我做不到,我不會再逼迫你了,你給我一些時間好嗎?我會讓你看到我的變化,重新地讓你慢慢接受我的。”

寧岫的目光像一把刀子插在他的身上:“重新接受你,這點我同樣也做不到。”

氣氛瞬間僵持住,倆人都不肯退步,最後是徐逢玉先開的口。

“寧岫,從始至終我都隻有你一個人。”他的語氣很深。

寧岫低頭,輕輕地提了下唇角,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麽意思,她早就不在乎了,語調含著幾分嘲弄:“是嗎?但我不是。”

徐逢玉下頜緊了幾分,漆黑的眉眼緊盯著前方那個漸行漸近的男人身影,心口的情緒十分複雜。

“你不是說要和他分手嗎?”

寧岫反問:“我分不分手,什麽時候分手,需要向你報告進度嗎?”

徐逢玉喉間一緊,發不出一句話。

那邊段如珩已經將段寶寶抱起,段寶寶一手摟著他的脖頸,一手朝寧岫招手:“媽媽,我們回家啦!”

眼見著寧岫站起身要走,徐逢玉低聲道:“朱槿的事我會處理,不會讓她再來打擾你了。”

寧岫停下腳步,側過臉看他:“那就最好。”

目光落到橘子身上,她態度溫和了一分:“請你照顧好橘子,你不願意為一隻動物費心就給它請個保姆。”

徐逢玉臉色一凝,然後語氣鄭重地承諾:“好。”

*

“什麽?他住進錦州府了?”朱槿在客廳忽然大叫起來,手裏握著手機。

朱母眼神一凜,掃了過去。

朱槿連忙掛斷了電話,然後掩飾道:“沒什麽,媽你繼續聽戲吧。”

朱母臉色沉了沉,一點都沒打算就這樣揭過去:“是逢玉嗎?”

被看穿,朱槿也隻好點了點頭:“嗯。”

朱母目光淩厲,語氣帶著責備:“我說你怎麽連個男人都抓不住?他寧願追一個帶著拖油瓶的女人都不願多看你一眼。你說我含辛茹苦地把你培養成這樣有什麽用?”

朱槿知道朱母並不是表麵上看起來那麽善解人意,小時候她偷懶不練鋼琴,朱母發現後把她關在房間用藤條抽了她十幾下,後來朱父去世後更加誇張,事事都要按她的要求標準來,不然就是一頓打罵。

朱槿不敢和她對視,身子下意識地發顫。

朱母重重地歎了口氣,然後坐過去摟住她的肩膀,朱槿不由自主地一抖。

朱母語重心長地說:“槿兒,不是媽媽想要對你發脾氣,實在是沒辦法啊!你知道我們母女倆現在的處境有多艱難嗎?你爸去世後,朱家那群人紛紛衝上來欺負我們孤兒寡母,要不是有逢玉幫襯,他們看在徐家的麵子,我們怕是連這棟房子也保不住。媽對你嚴格也是希望你能有一個好的未來,好的依靠,你明白嗎?”

朱槿眼掛淚珠:“我明白的,媽。”

朱母握住她的手,心裏漸漸有了對策。

*

又一日。

徐逢玥來到承鴻,還是為了上次那件事。

段如珩進會客室,一坐下開門見山道:“徐小姐,如果你是為了找NING來設計新房的話,那就不必多說了。”

徐逢玥不明所以:“為什麽?她不願意來江城嗎?還是覺得設計費開得不合適?”

段如珩沉聲道:“都不是。是因為NING其實就是寧岫,NING是她在新加坡用的另一個名字罷了。”

驀地聽到這個消息,徐逢玥震驚得靈魂出竅。

NING居然是寧岫,她最喜歡的室內設計師居然是她從前不願多看一眼的人。

段如珩看著她呆愣的表情,說:“這下徐小姐可以理解了吧,承鴻優秀的設計師還有很多,我可以讓客戶經理給你推薦。”

徐逢玥點頭又搖頭:“啊,不是,你讓我再消化一下這件事。寧岫就是設計師NING?”

段如珩淡然一笑:“沒錯。”

徐逢玥想到那些傳聞,脫口而出:“那她和你……”

話音未落,她連忙捂住嘴巴道歉:“不好意思,你當我什麽都沒說。”

段如珩猜到她沒說出口的話是什麽,借此機會說:“徐小姐要是有心就好好勸一下你哥哥,別讓他和那位朱槿小姐再來打擾我們家岫岫了,都過去四年,早該放下了不是嗎?”

“朱槿她現在還在糾纏NING嗎?”徐逢玥語氣憤憤不平,手也攥成拳頭。

段如珩應了一聲。

徐逢玥眼神帶上煩躁:“她真的是陰魂不散!”

……

徐逢玥離開會客室,正巧迎麵撞上下班的寧岫。

寧岫也是一驚,不知道要不要打招呼。

徐逢玥快速地瞥了她一眼,臉上染上些臊意,不好意思和她說話。

不知道該把她當做NING還是寧岫來對待。

一秒的功夫,倆人各走各的路。

寧岫覺得她看向自己的眼神有些奇怪,但很快便將這件事拋之腦後了。

*

周末,寧岫頂不住段寶寶的鬧騰,帶她來超市買零食。

上次買的那些被她帶去幼兒園分給小朋友,一下子就沒了,這次再來進些貨。

寧岫擔心她吃太多零食對身體不好,在一旁嚴格把控著:“草莓味和巧克力味隻能選一個。”

段寶寶嘟起小嘴,眨眼賣萌,但都不管用,最後隻能不依不舍地和巧克力夾心糖說拜拜:“好吧,那我就要這個草莓味的。”

剛放進購物車裏,她又問:“那吃完了下次可以買這個巧克力味的嗎?”

寧岫故作沉思,然後點了點頭:“可以。”

段寶寶一下子興奮起來,但還沒來得及拍馬屁就聽見寧岫說:“明年這個時候給你買。”

“媽媽你好壞啊!”段寶寶摟著她的脖子打滾,一抬頭卻看見徐逢玉和她不認識的女人站在一起,氣得哼了一聲。

寧岫疑惑地順著寶寶的視線轉過身去,結果就見徐逢玉推著購物車,旁邊是朱槿和朱母,明顯是一起來逛超市。

徐逢玉也掀起眼皮看了過來,漆黑的眉眼瞬間一緊。

寧岫當做沒看見,神情淡淡地轉身推車離開。

徐逢玉立刻追上去,卻不料前麵突然橫過來一輛推車擋著了路,這條道又窄,一來二去的再抬眼已經不見寧岫的身影。

他似乎又把她推得更遠了。

身後傳來朱母和藹的聲音:“逢玉,你過來一下。”

徐逢玉無奈隻好重新回去,他今天原本是打算當著朱母的麵和朱槿劃清界限。

朱母提出一起來超市等下她做飯,他想著早一小時和晚一小時說都一樣,於是就答應了,卻沒想到會在這裏遇見寧岫。

看她的表情肯定是誤會了。

最近僅有的兩次和朱母見麵都恰巧被寧岫撞上,他隱約地感覺到有些不對勁。

回到朱家,席間,他拿起酒杯站起來,鄭重地說:“阿姨,這杯我敬您。”

朱母心裏有預感他要做什麽,連忙道:“你這是做什麽趕緊坐下。”

徐逢玉依舊筆直地站著,語氣正經:“感謝您當年在我媽得了產後抑鬱症後一直陪在她身邊,一次又一次地攔住她自殺、送她去醫院。以後我也會盡我所能照顧您,朱槿結婚我也會以徐家的名義備上一份嫁妝,不讓男方家欺負她,您放心吧。”

朱槿聽完這番話幾乎要從椅子上跌落下來,兩隻手死死地掐著桌沿。

朱母心裏一震,但麵上還是保持鎮定,招呼著徐逢玉坐下:“你這說的是什麽話,槿兒這丫頭結婚,嫁妝肯定是我這個當媽的來準備,不用你操心。再說了,她到現在都沒領個男朋友回來給我看看,結婚的事八字還沒一撇呢。”

徐逢玉斂了斂眼眸,接話:“要是需要我給介紹門當戶對的青年才俊,您就盡管說話。”

朱母臉色訕訕地轉移話題:“先吃飯,不然菜都冷了,你嚐嚐阿姨做的這道絲瓜炒肉。”

……

吃完飯後,徐逢玉就告了辭。

林秘剛才也在超市,看著徐逢玉不停地揉太陽穴,忍不住出聲提醒:“徐總,要不您還是考慮一下把事情和寧岫小姐說清楚吧,不然她怕是要一直誤會下去。”

徐逢玉連眼皮都懶得抬,語氣淡淡的帶著煩躁:“我知道。”

林秘小心翼翼地再次出聲:“我指的是您母親的事。”

徐逢玉眼神瞬間一沉。

*

次日,徐逢玥氣勢洶洶地來到徐逢玉的辦公室,拿著一份文件一樣的東西重重往他桌上一摔。

徐逢玉靠在辦公椅上,慢悠悠地掀起眼皮,對著那份文件抬了抬下巴:“這是什麽?”

徐逢玥一臉怒火地瞪著他:“你自己看。”

徐逢玉漫不經心地挑起文件,打開來卻是一份病曆,拍照後打印出來的。

徐逢玥義憤填膺的聲音響起:“我早就說過朱槿和她媽都不是什麽好人,她媽根本就沒病,讓她在醫院的朋友陪她演戲呢!每次一裝暈裝難受你就火急火燎地趕過去,上次竟然為了在醫院陪她連我的生日都沒參加!”

徐逢玉越看臉色越沉,渾身散發駭人的寒氣。

幾乎每一次朱母身體不舒服都是朱槿打電話通知他,他第一時間趕到朱家,朱母要不說朱槿小題大做要不就說她好多了不用去醫院。他一直以為朱母是不想麻煩他或是不重視病情,所以每次都堅持帶她去醫院檢查了才放心。

沒想到朱母竟然是在騙他。

現在想想,朱母裝病這件事是從四年前朱槿回國那天開始的。

而那天,他約了寧岫吃飯,手機在送朱母去醫院的過程中不慎摔壞,他在手術室外焦灼地等朱母做手術,忘記了寧岫還在餐廳等他。

記憶突然翻湧而來。

另一次則是他出差提前回來找寧岫,那晚做到一半,朱槿再次給他打了電話,說朱母突然喘不上氣。耳邊隱隱約約地傳來像拉風箱一樣的呼吸聲,他擔心晚一秒就會錯過最佳搶救時間,急忙地抽身離開,不顧寧岫的挽留與威脅。

那也是寧岫第一次和他說出分手二字!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