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徐父聲勢洶洶地衝進徐逢玉辦公室, 將一份合同拍在他桌上:“你什麽意思?林秘說你打算取消和時域的合作。”

徐逢玉慢悠悠地撩起眼皮,語氣漫不經心卻不容忽視:“您不是不想簽嗎?正好取消了。”

徐父氣得吹胡子瞪眼,這小子明知道他隻想借簽合同讓他回家吃一頓飯。

他的語氣刻意放軟了些:“這個項目有多重要你自己清楚, 別給我瞎胡鬧。”

徐逢玉吊兒郎當地扯了下唇角:“我已經讓林秘和時域的負責人聯係了,取消這次合作。”

徐父眉頭緊皺:“你究竟想幹什麽?好好的一個項目前前後後投進去多少人力物力,你現在說取消就取消了?”

徐逢玉好整以暇地看著他,臉上的表情十分無所謂:“沒錯。”

徐父帶著一肚子的怒氣和不解離開, 直到命人去查才知道他突然一反常態是為了什麽。

*

晚飯後, 寧岫收到張赤緹發來的微信。

“張赤緹:岫岫, 徐逢玉那個瘋子居然因為你和時文彥在一起,取消了和時家的合作項目,聽說他爸還在公司和他大吵了一頓。”

“寧岫:什麽時候的事?文彥沒跟我說過。”

“張赤緹:就今天, 他沒跟你說也正常, 一是不想讓你擔心,二是他自己出來獨立門戶沒在他家集團工作,所以可能還不太清楚。”

“寧岫:嗯, 我去找他聊一下,先不跟你說了。”

寧岫退出和張赤緹的對話框, 然後打開了通訊錄,找到徐逢玉的號碼撥了過去。

徐逢玉正在開車,聽到寧岫專屬的來電鈴聲響起, 大腦不由得一緊, 差點撞上前麵的車屁股。

他劃開手機屏幕接起, 聲線鎮定自若:“喂, 你找我。”

寧岫冷冰冰又帶著些許怒意的聲音傳來:“你故意取消和時家的合作是嗎?”

徐逢玉沒想到她主動打電話過來是為了別的男人, 嘴角扯出一抹自嘲的弧度, 然後淡淡道:“是。”

寧岫語調裏帶著厭惡和煩躁:“徐逢玉, 你還要發瘋到什麽時候?”

他臉色微沉,聲線低低的十分克製,緩緩道:“我沒有,我怕你一氣之下和他結婚,所以什麽都沒有做。我隻是一時沒辦法麵對那麽多張和時文彥長得相似的臉,擔心自己無法理智處理工作上的交際,所以才暫停了這個項目。除此之外,我沒有做任何事情,不管是對時文彥還是時家。包括這次的項目也隻是暫時停止,等我調整好自己的狀態會繼續進行,不會給時家造成任何損失。我還在開車,如果沒有別的事我就先掛了。”

話到最後,寧岫竟然從他的語氣裏聽出一絲委屈,然後電話就被掛斷了。

*

正如徐逢玉所承諾的,一星期後寧岫從張赤緹那裏了解到這個項目已經開始重新推進。

這段時間裏她又帶寶寶和時文彥見了兩次麵,寶寶對他的好感也逐步上升,不再像一開始那樣抗拒了。

這天,時文彥的媽媽忽然約她見麵喝下午茶。

雖然不知道是什麽事,但她還是請了假,去了時母電話裏說的那家私人會所。

會所環境十分私密清幽,是個古風古韻的茶室。

寧岫被服務員帶進包廂,時母已經在裏麵等著了。

她沒有和任何人包括時文彥提起這件事,因為她隱隱約約地覺得時母約她出來一定不是單純聊天這麽簡單的。

況且時文彥還未正式帶她見過時母,這是倆人的第一次見麵。

時母麵色和藹可親,但一雙丹鳳眼卻暗藏鋒利,讓服務員給寧岫添了一杯大紅袍後,便開口:“寧小姐。”

寧岫聽到這個稱呼心裏一驚,但還是禮貌地說:“阿姨您叫寧岫就好。”

“好,寧岫。”時母淺笑著應下,然後直入主題,“其實我這次找你來主要還是為了你和文彥的事,我聽人說你和徐氏的徐總認識,是嗎?”

寧岫怔了下說:“我確實和他認識。”

時母繼續說:“我也大概了解到,上個星期徐氏突然單方麵暫停合作是因為你們之間的感情問題。”

寧岫喉間發澀,心頭湧上一股愧疚:“抱歉,給您添麻煩了。”

時母擺擺手,善解人意道:“沒有,這不過是一件小事。文彥跟我說過,你和他都分手好幾年了,是徐家那小子一直在糾纏你。雖然時域這些年一直和徐氏有合作,但失去一個項目或是一個合作夥伴對時域來說也不是什麽承受不了的打擊。”

她頓了一下,加深了語氣:“我在意的是你和文彥能不能好好在一起。”

寧岫嗓音柔和卻不失堅定:“您放心,我會認真對待這份關係。”

時母笑了笑說:“不是我不相信你,是我和文彥他爸始終覺得孩子是家庭的根基,有了孩子這個家才能凝聚成一股繩。”

寧岫眼神一變,立刻道:“阿姨,我和文彥說過——”

時母打斷她的話:“我知道,上次文彥回家和我們說了,他說你們並不打算結婚後要一個自己的孩子。”

見寧岫臉上浮現出幾分困惑,時母緩緩解釋:“他肯定和你說過,我和他爸不會插手他結婚生子的事。沒錯,我們確實答應過他,但那都是好幾年前的了,當時他才二十出頭,一個人跑到國外念室內設計,我們不想他和家裏的關係繼續僵持下去,所以才假裝同意了。我們也一直覺得隨著他人生閱曆的增加,他自己會想明白這件事,沒想到……”

時母的神色愈發動容:“我和他爸隻有他這麽一個兒子,我們可以接受他在外麵搞自己的設計工作室,但沒辦法接受他不要孩子。你也是母親,我相信你能理解我們為人父母的一片苦心。”

寧岫恍然大悟,原來是這樣,時父時母並不同意時文彥不要孩子。

當初她糾結的問題再次擺上台麵,並且赤.裸.裸地告訴了她答案。

她舒了一口氣,沉著冷靜地說:“我明白了阿姨,我會和文彥說清楚的。”

時母聽到她的保證才放心:“好,阿姨謝謝你的理解。”

寧岫帶著沉重的心情回了公司,一路上一直在想怎麽和時文彥妥帖地結束。

*

晚上,寧岫給時文彥打了個電話。

分手這種事當麵講比較正式,但由於原因過於難堪,她還是覺得在電話裏溝通比較合適。

“喂寧岫,你找我啊。”時文彥清潤的嗓音在那頭響起。

寧岫頓了下,然後沉下呼吸說:“嗯,我有件事跟你說,今天你媽過來找我了。”

時文彥原本還帶著欣喜的語氣瞬間緊張起來:“她和你說了什麽,你不要聽她的,我現在過去找你,一切問題都交給我來解決。”

寧岫聲線平緩:“你先別急,我很能理解你爸媽的想法,想要子孫繞膝這是人之常情。我為了我的女兒能夠得到最大的幸福而要求另一半將來不要孩子,他們也是如此,都是為了孩子的幸福著想。”

時文彥上次回家和時父時母說了之後,就知道了他們的真實想法,不告訴寧岫是為了不讓她操心,隻想著默默改變自己父母的想法,解決掉這個問題。

另一個也是因為她猜到一旦寧岫得知她父母的真實態度,大概率會和他提出分手。他們的感情基礎本就薄弱,麵對家長層麵的反對,根本就是不堪一擊。

“我會解決好的,你不要有任何顧慮。”他很快地說,但聲音有些不穩。

寧岫已經下定決心,自然不會因為他的一句保證而改變。

她知道即便時文彥能夠說服他的父母,那也需要很長一段時間,以後也容易生出變故。

假如他們結婚幾年後,時父時母甚至是時文彥自己突然改變主意,想要一個自己的孩子,那她又該怎麽辦?

她不可能妥協,但離婚所帶來的家庭變故對於寶寶來說也是一個巨大的打擊,這與她的初衷相違背。

她是因為想給寶寶一個健全美滿的家庭,所以才計劃結婚的。

在經過和時母的那一番談話後,她忽然很悲哀地意識到,找到一個願意且能夠保證這輩子都沒有自己的親生孩子、全心全意對寶寶好的男人是一件幾乎不可能的事。

她繼續說:“你不要因為我和叔叔阿姨他們鬧矛盾,他們的想法我理解也尊重,我也不願意強行去迫使他們接受,很抱歉最近浪費了你那麽多時間,我們,就這樣結束吧。”

“不是的,你相信我我可以解決……”時文彥瘋狂地重複這幾句話,但他也清楚橫亙在他們中間的是一個什麽樣的問題。

他不願意分手,卻也感到一股深深的無力。

雙方都沒有再說話,沉默了半晌後,時文彥認命般地說:“好吧,可能我們還是有緣無分。我想明天和你還有寶寶最後再一起出來玩一次,可以嗎?”

寧岫聲音平和,卻也同樣帶著一絲無力:“好,那我們明天見。”

*

第二天晚上。

一起玩了一天後,時文彥送寧岫和段寶寶回錦州府。

徐逢玉就坐在黑色大G裏,靜默地看著這一幕,直到時文彥開車離開,都保持著一個姿勢。

一雙淩厲的眼睛陰沉得快要滴出水。

不知在車裏待了多久,他才終於打開車門。

下車、上樓。

上的C棟21層。

*

寧岫自從回來後就一直站在臥室陽台吹風,現在的天氣已經很冷了,所有人回家都是緊閉門窗,很少有人還像她一樣出來。

因此外麵一片靜謐,隻聽得見風聲。

倏地,她瞥見對麵的陽台上晃過一個高大的黑影,意識到那是誰後,她立刻轉身離開,兜裏的手機卻突然響起。

她擰了下眉接起來,接通了但沒說話。

徐逢玉低沉又略帶哀求的聲音傳來:“你先別走,我們這樣說說話好嗎?”

寧岫依舊沒有開口,唇線緊閉,但也沒掛斷。

徐逢玉盯著對麵那抹杏色的身影,目光愈發纏綿留戀,啞聲道:“我剛才看到他送你們回來了。”

寧岫眼神微動。

徐逢玉睫毛垂下,在眼底落下一片陰影,整個人透著一股孤寂的冷感。

他的聲音有些低:“你能別和他在一起嗎?他能做到的我也可以,甚至比他做得更好。”

寧岫重重地咬了下唇,終於開口:“他願意把寶寶當做他唯一的孩子,你願意嗎?”

徐逢玉頓了一下,隨即鄭重地一字一句道:“我願意。”

寧岫接著問:“那你爸呢?你應該最了解他是什麽樣的人吧,他能接受你沒有自己的孩子,甚至沒有兒子?”

徐逢玉蹙起眉頭,狹長的眼睛壓著翻湧的情緒:“你顧慮的是這個?你放心吧,他已經插手不了我的事了。”

寧岫語氣無比平靜:“你要我怎麽相信你說的話是真的?”

徐逢玉神色凜然,帶著一股勢如破竹的堅定:“我會證明給你看。”

他說完這句話後,寧岫久久沒有再出聲,久到他懷疑電話已經被掛斷。

“你真的不能放過我嗎?”她驀地開口,聲線虛弱得哽咽。

徐逢玉看著對麵那一抹在黑夜中弱不禁風的背影,心被狠狠地揪了一下,下頜緊咬像是在壓製著什麽即將崩裂的情緒。

半晌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艱澀地說:“抱歉,我做不到。你要我等你多久都可以,但我做不到放下。”

同一刻,一滴清淚從寧岫的臉頰滑落,她掛斷電話,進了浴室。

水聲很快淹沒了一切。

洗完澡出來,就見段寶寶抱著一隻黃色毛絨兔坐在**。

是徐逢玉新送給她的那隻。

她走過去坐下,將寶寶抱到她大腿上,神色柔和地問:“寶寶喜歡和時叔叔一起玩嗎?”

段寶寶點了點頭,開朗地說:“喜歡啊。”

寧岫繼續問:“那你是更喜歡時叔叔還是徐逢玉?”

段寶寶眼睛一下子睜大了,嘟起嘴糾糾結結地說:“嗯……我都喜歡。”

寧岫將她的碎發別到耳邊,輕聲細語地說:“沒關係,你說實話就可以,媽媽不會生氣的。你是不是很喜歡和他一起玩?”

說“他”的時候用手指點了一下毛絨兔。

段寶寶伸出食指,鼓著小臉說:“就一點點……一點點喜歡,但是我對媽媽的喜歡有這個房子這麽大!”

她忽地從寧岫懷裏站起來,邊說邊用兩隻短短的手臂盡最大的努力畫圈,兔子隨之掉在**。

“這麽大,超級大,媽媽你知道嗎?”

寧岫重新抱住她,下巴擱在她的腦袋一字一句地說:“媽媽知道了。”

熄燈,夜晚重新歸於寧靜。

對麵陽台上那道身影依舊挺立。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