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王陵基三十集團軍長衡會戰(一)
長衡會戰開台後,五月二十五日,日本中國派遣軍司令官田俊六大將將自己的前進司令部從上海推進到漢口,他要親自指揮第十一軍等各部隊在嶽州的東西線上分三路對長沙和衡陽的攻擊。
派遣軍司令官擔負著重振帝國陸軍雄風的重任。此次作戰所便用的兵力遠遠大於以往,攻占長沙不成問題。為什麽要製定這樣重兵攻擊長沙的作戰計劃?因為“另外尚有一個不公開的原因,即鑒於太平洋方麵的現狀,切望借此鼓舞國內外的士氣,大本營渴望此戰將成為今年最出色的戰役。”這就是說,除了軍事上的原因外,這還是要透過軍事進攻來進行的鼓舞士氣的政治仗。當然,無論是軍事的還是政治上目標,都是要犧牲無數條日本青年人的生命來換取的。而且這些即將毀滅掉的生命中,還有很多是乳嗅未幹的孩子。不過,這隻能是司令官清楚,對下麵是保密的。
在這場大會戰中,川軍共有三個軍參加作戰。除了前麵已經述及的楊森二十軍,王澤浚四十四軍外,還有王陵基。
五月二十七日,日左翼方麵的第三、第十三師團於五月二十七日拂曉開始向我守軍發起進攻。
這一路日軍走的是老路線,北起於湖北省的崇陽、羊樓洞,南下占領通城、麥市,翻越鄂湘交界的幕阜山,再指平江。自楊森二十軍西調新牆河以後,平江即歸王陵基防守。
這路日軍,正對著我三十集團軍的防線。
自第三次長沙會戰後,王陵基與第七十八軍軍長夏中實的分歧日深,乃以夏回川未歸為由,向委員長提議請裁七十八軍。當然也就順便撤了夏中實的軍長職務。七十八軍撤消後,新十六師改為集團軍直轄,新十五師並入七十二軍。於是,七十二軍成了直轄三個師的甲種軍。王陵基仍自兼軍長,以原新十五師師長、小自己二歲的酉陽人傅翼為副軍長。
戰爭已打了七年多,號稱與委員長同歲的王陵基此時已接近六十歲了,是在前線指揮作戰的集團軍總司令中年紀最長的人了(王陵基也與朱德同歲,朱德也任集團軍總司令,但朱德一直在延安。在前線指揮十八路集團軍作戰的是副總司令彭德懷)。此時,他除了指揮第七十二軍外,還指揮著三個挺進縱隊,每一個縱隊相當於一個師。另外,委員長還一度撥了兩個中央軍給他指揮,讓他風光一陣。
這次長衡會戰開始,王陵基得到軍委會和戰區長官薛嶽的電令:在現陣地遲滯消耗敵人後,向瀏陽地區轉移。
大戰又將開始!王陵基剛放下戰區長官的電話,立即又叫通了二十七集團軍總司令部。“子惠兄,薛長官來過電話,看來又是一場大戰啊。你那裏情況如何?”王陵基語氣裏帶著一種未雨綢繆、先見之明的逼人模樣。這是他的習慣性語氣。
“方舟兄,我也剛接到薛長官電令,就地滯遲,轉移瀏陽。”楊森回答。川軍內的各頭麵人物對王陵基的矜持也都習以為常,見慣不驚,但這並不妨礙同一戰場中川軍各部的互相支援。雖然大家都清楚,在委員長眼中,在抗日烽火中轉戰的幾支川軍各有親疏。而且在內戰時大家兵戎相見,打成冤家。但在同日軍作戰的戰場上彼此支援,有時竟相於手足。
同楊森通完電話,王陵基又立即叫通了四十四軍王澤浚,王澤浚也得到了長官部相同的電令。此時,二十九集團軍已經撤消,整編為四十四軍,加入二十七集團軍序列,軍長王澤浚現受楊森指揮。雖說王澤浚對王陵基來說晚了一輩,隻是一個軍長,但在王陵基心目中,仍把四十四軍看成是一個集團軍,王澤浚隻不過是暫時代表他的老子王讚緒、王老幺。
王陵基的腦子飛快地轉動起來:根據上一次長沙會戰“天爐戰法”的經驗和長官部的作戰計劃,王陵基清楚,現在是後退決戰。川軍的這幾支隊伍擔負著保障決戰外圍的二線任務,他們麵對的,是日軍的主力師團,第十三、第三師團和第二十七師團的一部。大戰的第一步,關鍵是要保存實力。
於是,他令各部僅作了像征性的抵抗和遲滯敵人後,即命傅翼為代軍,脫離敵人帶領新十五師江濤和軍直屬隊尾隨在敵人後麵,從修水向南轉移,以新十三師唐郇伯跟進。此時,傅翼帶領所部均以贛湘交界的上栗市為目標繞道轉進,準備在長沙決戰時,從上栗向進攻長沙之敵外線腰擊,踢日軍的屁股。
前軍開拔後,王陵基留下一個營在修水看守集團軍總部留守處,自己帶上集團軍總部和總預備隊也隨之向南,經銅鼓到達武功山麓的宜春地區。宜春位於長沙的東偏南,雖在江西境內,但也更接近於長沙前線。宜春以西是萍鄉,在宜春和萍鄉之間,便是大名鼎鼎的安源。
不料當王陵基到達宜春後,卻找不到薛嶽的長官部了。隻是從楊森那裏打聽到長官部已移到衡陽,集團軍總部的電台呼叫了整整一個晝夜,電台上報務員和旁邊的搖電兵換了幾班。但耳機裏除了太空裏偶爾傳來的沙沙聲以外,便是沉默。全軍已進入戰場邊沿,大戰之際卻同長官部失去聯係了,王陵基敵情不明,焦急萬分。
長官部沒有聯係上,電台裏倒傳來七十二軍代軍長傅翼的報告。報告說,他已經跟蹤日軍到了指定地點上栗。
傅翼,字西屏,四川酉陽縣(現屬重慶市)縣城中街人,生於一八八八年。早年畢業於四川陸軍學堂,與劉湘、潘文華同屬速成係中重要骨幹,與王陵基也算有師生關係。陸軍學堂畢業後,參加新軍入西藏平叛。辛亥革命隨軍在西藏舉義,與叛軍作戰。後又曆盡千辛萬苦,輾轉印度回國。傅翼戎馬一生,文武皆具,被軍中稱為文韜武略。一生酷愛書畫,三十年代即與著名的書畫家馮健吾(後為四川美術學院教授)過從甚密,交以其子投拜馮為師學藝。
傅翼詩賦極佳,一九四三年部隊由平江渡汩羅時,麵臨萬世不歸的滔滔江水,仰望古今,乃橫刀立馬,即興賦詩:
“平城戰騎躍,千軍渡汩羅。澤畔吊屈子,離騷譜戰歌。旌旗耀日月,風雷動山河。精兵統十萬,生擒洞庭鼇。”
次年增援贛南,雪天過井崗山,又詩:
“井岡高萬丈,漫天雪花飄。茅簷生玉燭,懸岩鑄銀鏢。冰凝鎧甲厚,雪擁馬蹄高。抗日軍令重,未敢脫戰袍。”
傅翼在抗日戰爭中屢建戰功,卻不願打內戰。抗戰勝利後的一九四六年帶軍換防湖北麻城,一次與新四軍李先念部接觸,傅命部下對天放槍,讓李部通過,還贈送李部槍枝彈藥。此事讓蔣介石知道後,以“老朽昏庸”四個字撤換了傅翼的軍長職務,調到漢口坐上“中將參議”的冷板凳。當然,這已經是後話了。
原來傅翼麵臨的情況比總司令王陵基好不了多少。當他到達預定的上栗地區後,即令全軍進入作戰狀態,可是除了路途中同敵人的後衛打了幾場小仗外,現在搜索完整個地區,卻沒有發現敵人,失去了跟蹤的目標。隻是見有扶老攜幼的難民從長沙方向逃來。傅翼親自詢問難民,從這些難民的哭訴中得到敵人已經出現在鄰近的瀏陽、醴陵和株州的情報。
瀏陽、醴陵和株州都位於長沙東南,相距不過數十公裏。而且從長沙到株州到醴陵有一條可通行汽車的大路向西直通萍鄉再到宜春。因此,日軍可以沿公路迅速挺進萍江地區。隻要日軍占領了萍鄉,在宜春的王陵基集團軍總部就成了前線,時刻都有受到日軍攻擊的危險。
此時,長沙形勢十分危急。敵已攻陷瀏陽,正以重兵圍攻長沙。長沙守軍是張能德的第四軍,第四軍苦戰數日,在敵飛機大炮的猛攻下,已呈不支之態,快要棄守。張能德在城內留下了兩個團堅守,餘部逐步向嶽麓山轉移。
後來,張能德因為放棄長沙,被委員長執行了軍法:槍斃。
自從王陵基同長官部失去聯係後,成了兩眼一摸黑(而且,更可悲的是,此後的一個多月,除了斷續有些聯絡之外,王陵基幾乎未能與長官部取得聯係)。但從傅翼的報告和目前得到的情報判斷,傅翼跟蹤之敵已經南下向江西的萍鄉攻擊。王陵基當即命令在上栗的傅翼轉向萍鄉“索敵攻擊”,尋找戰機攻擊入侵萍鄉之敵,以保衛在宜春的集團軍總部。
其時,我方大軍一轉移,日本人也失去了目標。他們也在尋找我長沙、衡陽以東地區的主力,以期決戰。王陵基也正是日軍在尋找的對象之一。日軍吸取上一次長沙慘敗的教訓,深知要保證在長、衡取得勝利,必須掃清長、衡以東的贛湘山地中埋伏下的我軍主力,以保障自己的側後不受威脅。為此,其派遣軍第三三〇號作戰命令指示:“山部隊殲滅瀏陽附近敵軍後,可在竹部隊到達該地區以前,留住部分兵力,主力部隊則應盡速出上栗市、萍鄉附近,迂回醴陵南方地區,搜索敵軍,予以殲滅。”命令中所稱的山部隊,即日軍第三師團,因其師團長山木三男簡稱。
日軍攻占長沙後,即以三萬餘眾圍攻衡陽,而以主力十萬之眾三個師團以上人馬,前後三次在萍鄉地區與我軍激戰。
而此時進入萍鄉地區的除了我第七十二軍外,還有楊森的二十軍、王澤浚四十四軍、雲南五十八軍等部。因此,萍鄉成了雙方重兵雲集,反複拉鋸爭奪的地方。
上栗到萍鄉不過四十公裏,傅翼也不明敵情。現在,他得到王陵基的命令,命令也是含含糊糊,隻知道是去萍鄉以西協助友軍拒敵。傅當即以祝順錕三十四師為先行,急忙搜索南下。三十四師的前鋒是一〇一團,團長駱湘浦,作戰經驗豐富,是三十集團軍中的一員戰將(三十四師的前身是新十四師,王陵基撤消七十八軍是,新十四師改為三十四師)。駱團第一營已抽調修水守衛集團軍總部原址去了,團長手上隻有兩個營和直屬隊,於是即命二營為先鋒向南搜索前進。
第三十四師的前鋒駱湘浦一〇一團走了,師的後衛一〇二團卻在上栗市北麵約十多公裏湖南境內的大瑤鋪附近意外地同敵人遭遇。一支敵軍攻占瀏陽後南下,碰巧同三十四師的尾巴撞上。該師的後衛一〇二團,團長劉祚漢。敵我都在搜索前進,雙方不期而遇,不過我軍占據著有利地形。
一〇二團的前衛營營長鍾淼帶隊正走上大瑤鋪北麵一個高地,前麵半山坡上突然傳來一陣激烈的槍聲。鍾淼趕快登高,舉起望遠鏡一看,一隊從瀏陽南下的鬼子搜索部隊正要從山腳向上搜索,被我從北東向西南前進的尖兵連正好在交叉路口截住,尖兵連居高臨下發現了這股敵人。連長指揮部隊利用有利地形率先開火一陣亂槍,幾挺機槍“噠噠噠”直噴火,打得這夥鬼子前頭幾個仰麵朝天栽倒在地,其餘的爬在地下不敢動彈。鍾淼看見這些鬼子是日軍的先頭,知道敵人的後續部隊即將到達,立即命令全營迅速占領高地,對敵形成瞰製。走在後麵的團長劉祚漢聽見前麵槍聲越來越密,知道已同敵人大部隊遭遇,立即命令團直屬機槍連迅速趕往高地展開。四挺重機槍居高臨下,隨著一陣猛烈的掃射,下麵的鬼子無躲藏之處,被打得人仰馬翻,顧不得倒在地上的屍體紛紛朝後逃跑。
不久,敵大隊援兵趕到,後縮的鬼子夥同後麵的援兵連續發起多次衝鋒,均被鍾營長指揮打退。臨近黃昏,本應收兵休息的鬼子再次發起猛烈的攻擊。鬼子的機槍小炮打得我軍陣地飛砂走石,一片煙霧。原來乘正麵對我猛烈攻擊粘住我守軍的時候,鬼子故伎重演,一股敵人悄悄地從我右側密林中乘暮色迂回,準備在我全力對付當麵之敵時襲擊我側背,打我措手不及。
在我軍陣地右前方,是一片連綿的密林,一直延伸到我陣地右側,適合敵人隱蔽。敵人正麵攻擊失利,必然對我迂回,迂回必走這道密林,劉祚漢早就料到這一著。防止敵人迂回,這是戰場血的教訓,寧願正麵減少兵力,也要加強強兩翼。日軍作戰也就那麽幾招,戰術周密而又刻板,劉祚漢早已領教多次。當他登高觀察地形時,看見我右側一帶密林連綿,就已經想到這裏的利害關係。於是,早已命令三營埋伏在這一地段守候,專打迂回之敵。這時,鬼子在黃昏時發起攻擊,其反常行為已令他警覺,立命三營加強戒備。
幾個鬼子從密林中鑽出來了,東張西望,詭詭祟祟,昏暗中看見我方沒有動靜,一邊放出警戒,一邊向後招手。三營長潘正榮看得真切,命令隱蔽作好戰鬥準備,單等大部鬼子出來再動手。這夥從密林中鑽出來的鬼子根本沒有料到自己是在黑洞洞的槍口下行事,一個一個地鑽出來。鑽出來的敵人還沒來得及集結完備,就被我三營長潘正榮猛地一聲喊打!機槍、手榴彈打得鬼子“哇哇”亂叫。乘鬼子暈頭轉向,潘營長命令吹起衝鋒號,兩百官兵挺起寒光閃爍的刺刀朝敵人猛撲下去。鬼子不敢招架,扭頭就跑。衝鋒士兵乘勝追擊,一直追進樹林。敵人見我有準備,迂回的打算就此罷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