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 範紹增八十八軍收複麗水溫州二

這一次,三十八團在萍鄉阻擊優勢日軍六天六夜,打出了一個以寡敵眾而又十分精采的阻擊戰,受到上級和當地民眾的一致讚揚。

三十八團團長陳雲壽連夜率部趕往作戰區域,親自帶領營連長察看地形和製定作戰方案。從此地到花蓮,有兩條道路可走,一條是大路,一條是小路。根據軍長的作戰指導,團長陳去壽派出一個連,帶著縣鄉配合而來的當地老百姓,全力破壞日軍通往花蓮的大道。把大道挖得坑坑窪窪,不少地方又在坑中灌上水,教日軍在大道上根本走不能,不得不改走小道時進入我軍的預設陣地。看見連長帶著士兵和一大群拿著鋤頭、扁擔蘿框等工具的老百姓在黑暗中消失了,團長帶著部下來到一個叫上村的地方。

上村就是預定的阻擊地點。這裏位於萍鄉以南約四十公裏,村子群山環抱,南北狹長,長約二千餘米,村裏農田中散布著農舍,村中央一條溪水由南向北流出,進出村唯一的大道順河通行,村子出北麵為開闊平地。因此,隻要一走入上村,就如同走入一個口袋中。

村子東側有一全區最高山,這山不知為什麽有一個奇奇怪怪的名子:婆婆岩,海拔約一千一百米。團長在上麵設立了一個觀察所,各營連在村周圍山頭構築工事,村南的雲台山為主陣地,是最後抵擋敵人的屏障。一切準備就緒後,全團枕戈待旦,單等日軍進入上村。

七月三十一日,從萍鄉方向來的日軍走入通向花蓮的大道。當前衛部隊走到一處叫飛牛嶺時候,已經感道路十分不暢,到處坑坑窪窪,走路得連蹦帶跳,稍一留神,就“咕咚”一聲掉到水坑裏。指揮官一打聽,殊知飛牛嶺還有一處地名叫銅壺滴漏。從翻譯官口中一聽見這個地名,那個走得汗水淋漓的日本前衛小隊長就頭皮發麻。

果然,銅壺滴漏道路西為陡立的險崖,東為深溝,這裏的道路已經完全被破壞,新挖出了一條深溝橫在麵前。這條溝一頭連接頭上的峭壁,一頭連著腳下的懸崖。從山上流下來的溪水正嘩啦啦地順著橫溝中向下流淌,擋在前麵根本不能跨越。日本兵從附近村莊裏抓來一些民夫搶修,在刺刀和吆喝聲中,民夫幹了大半天,勉強可以通過了。可是越往前走,道路越發困難,一處比一處更險,謹行慢挪,一步一移,不時人仰馬翻。司令官望著這樣的道路一籌莫展,照這樣走下去,十天半月也無法到達衡陽。

前麵實在過不去。終於,日軍改道向上村走來。

上村北頭有座小高地,這裏是三十八團的排哨。等待在隱蔽處的排哨透過樹葉間隙望見進村的道路上出現了太陽旗,日本兵漸漸進入視野。跟著,偵察兵報告,大隊日軍還遠在後麵,除了步兵外,另有二百多匹戰馬和馱馬、輜重和大炮。

太陽西沉,村子裏一片寧靜。前衛日本鬼子不敢貿然行動,等在村口張望。直到大部隊的一名鬼子軍官來了,對著前衛日本兵“哇啦哇啦”一陣叫,這些前衛兵才開始進村。隊前麵是戴著鋼盔的尖兵,後麵跟小分隊。當尖兵小心翼翼走近排哨的隱蔽處時,突然機步槍聲響起來,幾個鬼子的尖兵還沒來得及開火就被打翻在地。後麵日軍小分隊嘩的散開,臥倒還擊,一眨眼時間,幾挺歪把子輕機槍就打得“嘎嘎”作響,子彈密如飛蝗,我排哨陣地上的樹葉紛紛散落下來。

鬼子一還擊,排哨立即按預定計劃向村內撤退。鬼了跟蹤追擊,占領了村北一帶房屋,並向周圍火力偵察。我周圍陣地一槍不發,密切注視著,等待後麵的敵人進村。

天色暗下來,大隊的敵人尚無動靜。不知鬼子葫蘆裏裝的什麽藥,陳團長派出二十多名便衣別動隊員摸入村子,監視敵人。看來敵人也是小心謹慎,這個口袋一樣的地形意味著什麽,指揮官心裏不言而喻,後麵大部隊似乎在等待前麵的消息。

當天夜裏依然無動靜,除了偶爾傳來幾聲狗叫,一切都靜悄悄的。這異樣的寧靜,似乎暗藏玄機。團長心裏有些打鼓,找來營長們商議,大家也摸不清敵人在幹什麽,隻是要大家提高警惕,防止敵人偷襲。

可是戰場是雙方高度算計的詭譎過程,有時可以料事如神,有時又不明就裏。到了第二天拂曉,大地還在蒙朧中時,鬼子突然動作,大部隊出人意料地迅速向村內湧入。鬼子的動作異常迅速,就像在衝鋒。有的鬼子甚至衝過了我伏在田地裏的別動隊的監視哨,幸好視線矇矓難分彼此。我別動隊員大吃一驚,連忙發出撤退暗號,紛紛躍起向山上飛跑。這些進村的鬼子望見從自己眼前閃過的人影,不知為什麽也沒有開槍。

別動隊一跑上山坡,立即鳴槍示警。團長聽見槍聲,鬆了一口氣:“終於進來了!”,命令周圍陣地立即進入戰鬥狀態。可是我守軍這時卻找不著射擊目標,原來日本人並不笨,進了村的鬼子迅速沿著村中央的溪流移動。這條溪流堤岸多高約二三米,成了一道天然壕溝,掩護著進村的日本兵。

進村的鬼子隻隱蔽,不開槍。團長疑惑了:“看來敵人不是自投羅網——”

就在這時,更加意外的情況發生了!

在我軍陣地後麵驟然響起了密集的槍聲,大量的鬼子已從村子東西兩側高地的背麵向我軍陣地後麵攻擊上來。

陳雲壽頓時猛醒:這上村原來是我軍設立的一個口袋,打算包敵人的餃子。可是殊不知敵人早已把我軍的企圖識破,而且他們的胃口更大,仗著人多,不但以進村的鬼子在中心開花,更有大量的鬼子已經利用夜色從村外兩翼大迂回包抄,想把我軍連口袋帶人一起裝進去。而且這些包抄進攻的敵人也是有備而來,他們頭上的鋼盔包著偽裝網,網內插著樹枝茅草,又分散成小組,隱蔽著向上進攻。顯然,其包抄的動作從昨晚就悄悄開始了,而且隱蔽得好,不露聲色,難怪一點沒有動靜。

東西兩麵槍炮聲越來越密。在密集的槍炮聲中,團長迅速審視自己的作戰計劃。我守軍完全沒有料到這一著,看來這股敵人不僅凶悍,而且其指揮官用兵也非絕等閑之輩。

團長立即改變作戰計劃,要想伏擊敵人已無可能,隻能采取第二套作戰方案,且戰且走、分步堅守前沿各處山頭。於是下令各部利用既設陣地堅守,殺傷敵人後逐步撤向村南主陣地同敵人對峙,以遲滯和拖延敵人向衡陽前進步伐。

這種軟打軟磨的辦法十分有效。猛烈的攻勢進行了兩天,鬼子雖然不斷攻占我軍陣地,但在我守軍的抵抗下也隻得緩慢推進,而且傷亡慘重。第三天一大早,一個掛軍刀的鬼子軍官大概是為這種戰法搞得急不可賴,忘了我軍的子彈也咬人,公然沒有隱蔽,站在村民陳百貴家門前的木橋邊拿著望遠鏡觀看我軍陣地,幾個衛兵幕僚站在旁邊比比劃劃。在這個軍官的腳下攤著地圖,一副目中無人的樣子。他舉著望遠鏡左顧右看,那來回轉動的腦袋瓜成了判別身分的最好標誌。

我主陣地北東前沿有一高地叫湖鴨嶺,堅守湖鴨嶺高地的是一營。營長鄭永林也拿著望遠鏡隱蔽在樹叢中向敵方,正好看準了這個機會,立即命令神槍兵幹掉他!同時還命令機槍準備,專打來搶屍的敵人。果然,長射程狙擊步槍的瞄準鏡套住了這顆人頭,槍聲一響,鬼子軍官應聲倒地。旁邊的敵兵見這軍官被擊中,立刻趕來搶救。我幾挺機槍同時開火,“噠噠噠”槍口噴出串串火舌,子彈直奔目標。鬼子兵接二連三被機槍打倒,軍官的旁邊又擺下幾具屍體和傷兵。

這一槍不知消滅了鬼子什麽重要人物,讓敵人惱怒萬分,立即向湖鴨嶺發起了猛烈的報複性攻擊。湖鴨嶺靠村正麵是水田,東麵是坡地。日軍避開水田,從東麵沿坡地向上攻擊前進。炮彈開始在我陣地不斷爆炸,小鋼炮從敵人昨天占領的山頭打來,山炮從遠處的炮兵陣地開火。瞬間,湖鴨嶺山前陣地就被打得硝煙彌漫,爆炸的火光在晨曦中不斷閃爍。

該山頭有我隱蔽的迫擊炮陣地。團長立命我炮兵還擊,六〇炮向敵近處小鋼炮陣地開火,八二炮向遠處敵兵轟擊。雙方炮兵交火,炮彈呼嘯,硝煙四起。不一會,我在婆婆岩上的觀察哨向團長報告,我六〇炮擊中敵部分小鋼炮,一些小鋼炮被炸翻;八二炮彈落入敵馱馬群中,馱馬群中如同開了花,受驚的馬匹正在爆炸的煙霧中亂跑。

敵人見炮戰不能壓製我迫擊炮火力,招來兩架敵機助戰。鬼子飛機一飛臨上空,立即對準一營陣地和我迫擊炮陣地轟炸掃射,壓製住我火力。這時,敵兵在地空火力的掩護下開始衝鋒,身著偽裝的敵人也不再隱蔽,從連接湖鴨嶺的山頭上跳起向我攻擊而來。

敵炮火猛烈時,我守軍撤離陣地,敵炮一停,我軍立即返回向敵反擊。一天之中我官兵時進時出,戰鬥進行得十分激烈,鬼子幾次衝近了我前沿陣地,但被打退。陣地前麵擺下了不少鬼子屍體,最近的幾具屍體幾乎就擺在我士兵的麵前。這一天,打退敵人多次進攻,鄭永林營長身先士士卒,出現在最前沿,不幸在指揮部隊反擊時被敵機槍擊中犧牲。

當晚,團長命令一營撤離湖鴨嶺,靠攏村南主陣地。

黃昏時分,又有三十多具鬼子屍體被抬到後方一張姓農民家裏,堆上柴草汽油,一把火,濃煙滾滾,連屍帶房化為烏有。

接連幾天的戰鬥,日軍不但沒有打開我軍的阻擊,反而消耗掉大量的彈藥和作戰物資。此時,衡陽方麵雙方打得難分難解,上村的日軍受到阻擊,無法向向衡陽增援,已經焦躁難耐,不得不進行補充。幾架敵機嗡嗡飛來,空投下不少補充物品,增加敵人戰力。

日軍攻占湖鴨嶺後,我主陣地東北方向已經完全暴露。日軍又開始向主陣地西北方向前沿山頭攻擊。

長坡地是西北方向的一處前沿山頭,敵軍得到物資支援後,開如對該處陣地猛轟。我守軍亦采取老辦法,當敵炮擊時撤出陣地,炮火伸延時進入陣地打擊敵人步兵。中午,我一個連的官兵趁敵人炮擊時正在午餐,準備炮火停止後增援山頭。不料集結地被敵觀察哨發現,一群炮彈突然飛到,如雨點般落在該連官兵的集結地。該連官兵躲避不及,傷亡慘重。炮擊過後集合起來的士兵還不到一半,連長也負了重傷。敵人乘勢發起攻擊,長坡地被攻占。

馬嶺上是緊鄰長坡地的又一山頭,敵占領長坡地的第二天,又向馬嶺上發起攻擊。一個上午攻了幾次,也沒有得手,反而傷亡數十人。通過這幾天來的作戰,日軍也變得聰明起來,他們發現最好利用的空檔是中午,因為向來日軍中午要休戰,我軍也常利用這段時間吃飯和補充,這已形成規律。既然形成了規律,逆規律而行便是出其不意,於是鬼子軍官大膽地再次利用中午開戰。頭天是鬼子利用中午炮擊我軍得手,今天換了一招,是派兵在大白天的中午偷襲。

一個中隊的士兵在烈日繞道潛行,利用岩壁樹木和陽光背向掩護,悄聲接近我陣地。鬼子這一手果然出乎我軍意外!官兵正在午餐,完全沒有料到敵軍竟在此時偷襲,當哨兵在陽光下看見一群黃乎乎東西向自己湧來,趕鳴槍示警,鬼子已經到了前沿。當哨兵的槍聲“砰”的一聲響起時,鬼子已經機槍的掩護下漫山遍野向我衝來。我官兵猝不及防,趕緊丟下飯碗操起武器就同敵人展開搏殺。衝鋒槍、手槍等短家夥近處開火,機步槍已經來不及射擊,雙方近身肉搏。連排長首先躍入敵陣,與敵拚殺。陣地上刀槍的撞擊聲和兩種語言的吼聲不絕、震耳欲聾。我鄰近山頭守兵看見敵兵偷襲馬嶺,陣地上雙方打得天翻地覆、扭在一起,任何火力支援都會打到自己人身上,於是也派出援兵奔上馬嶺,殺入敵陣。

敵人也無法用炮火支援馬嶺,為了阻斷我對馬嶺的增援,也拚命開炮向馬嶺周圍山頭我軍陣地轟擊。團長陳雲壽見敵人兩次利用中午我軍麻痹時得手,恨得咬牙。知道如果不狠命打退這股敵人,後果不堪逆料。自己冒著炮火親自指揮戰鬥,迅速派出一波一波的預備隊趕來投入這場幾乎完全是冷兵器的戰鬥。敵人指揮官看見偷襲就要得手,也不斷派出增援,希圖迅速擴大戰果。雙方援兵對援兵,戰鬥迅速擴大到馬嶺周圍山頭,敵我黃色對灰色,在我前沿陣地攪成一鍋粥,幾進幾退,拉鋸搏鬥,慘烈異常。戰鬥足足打了三個小時,雙方都擺下了不少屍體後,終將敵人打退。

這是一場驚心動魄、血肉橫飛的三個小時。雙方都傷亡慘重,我擔架隊絡繹不絕,隊員大汗淋漓,冒著炮火來回搶運傷員。傷員們被送到陣地南麵蘇家山包紮所包紮後,又馬上由民工送到野戰醫院。而敵人那邊的擔架也同樣繁忙,鬼子的擔架兵和被刺刀押著的民夫抬著受傷的鬼子向後運送,一批接著一批。設在村北的鬼子戰傷醫療中心也忙得不可開交,醫療官和男女護士滿身血汙來回奔波,鬼子傷兵無後方醫院可送,一堆一攤有的坐著、有的躺著,嗷嗷叫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