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門庭若市(上)
當譚笑剛剛走出“山狗連”的連部,迎麵就看見林蔚過來了。
林蔚沒想到譚笑一回來就直接下了基層部隊,還在零陵城裏的師部坐了好一會。左等右等沒等到譚笑,詢問了當值副官知道譚笑一大早回來交代完工作就已經回了基地後,馬上扔下報紙趕了過來。
林蔚以侍從室主任的身份,當然不可能單純為了觀摩一場團級戰鬥來零陵,他來的真正原因最主要的就是前些天楊永泰給委員長的那番提醒----關於兩萬名炮手的提醒!對於心裏一直擔心日本全麵侵華的蔣介石來說,楊永泰的話就是捅破了他夢想的肥皂泡!他不能繼續沉睡了。不過,作為一個能掌天下權的人物,在心裏不暢快的同時,也會認真的反思。最後,決定還是讓林蔚跑一趟零陵,畢竟引起他們顧慮的始作俑者是譚笑。另外,就是關於和德國人的合作很多的細分項目,他也很想對軍工和新式戰法研究很深的譚笑能給他些建議。他直接就讓林蔚帶齊了資料來找譚笑----嚐過甜頭的蔣介石希望能通過譚笑的手再次狠狠地殺一殺價!或是,找到更便宜的英國貨或法國貨。
因為譚笑在蔣介石麵前表現了他超強的軍事才能,特別是塞克特那句:這就是我一直想給元首打造的軍隊,而且,這個小夥子比我做得還好!的評價。所以這次蔣介石讓林蔚給譚笑帶來的資料可夠分量的:一是塞克特的國軍整編計劃,讓譚笑給意見。二是和德國的軍火貿易明細項,包含價格,還是讓譚笑給意見,但明確地說了,看能否把價格壓下來。三是說上次在零陵他來不及看而讓何應欽考察的,譚笑的改造或發明的武器,軍政部在金陵廠已經按照譚笑提供的設計圖試製成功,在教導總隊試用效果很好,擬大規模生產;因為得知一批德國埃爾馬廠的槍械工程師要到零陵,所以全權授予譚笑與德方專家談判槍械生產合作一事。四是讓他盡快拿出一份個人對於中日開戰的展望分析報告!
譚笑看完四份文件,受寵若驚:國軍全軍整編這樣的大事,居然要他這個師長給意見?這是基本要到軍政部相關廳長一級才有資格參與的大事!他當然不知道,這是因為塞克特的建議;另外,由於塞克特要回國治病,推薦了助手法肯豪森繼任,但現在還沒交接工作,而蔣介石確實需要一個在軍事水平上可以和德國顧問相提並論的人來提供參謀。第二件事好理解,就是一個錢字,能省則省,雖然國軍內部浪費、貪汙都很嚴重,但委員長本身還是很節省的,既然譚笑和英法關係那麽好,當然要利用。第三件事這就是對譚笑很大的信任了,把一個兵工廠的合作談判全權交由譚笑來負責,而且是一個人負責,就是說關於投資的金額、合作的模式、工廠的選址等全部信賴譚笑,同時還意味著在與德國全麵合作的天大事情上,譚笑已經是核心成員甚至是決策成員了。至於第四件,譚笑早就有所準備了,寫了一大堆東西隻是在找機會上呈,沒想到機會這麽快就自己上門,當然大喜過望!不過,原本準備不斷呈上加強印象的零散材料還要整合。
就在他想開始這四項工作的時候,副官送進來了一份電報,是桂係大佬白崇禧兩天後要過來觀摩的知照!
白崇禧要來?架子還很大嘛,就一個知照,讓老子準備好候著!譚笑稍微思考了一下:好,來得好!對於白崇禧這位抗戰總參謀長的印象,譚笑可以下四字評價:眼高手低!在大局上,白崇禧確實看到些東西,對於日本人的下一戰略目標判斷算是相當準確。但是,他的用兵卻讓譚笑不敢恭維:感覺上白崇禧要麽由於派係問題無法真正讓各軍去達成他的戰略目的,要麽就是自己對部隊不了解,經常是計劃敗於執行。後世軍事評論員對國軍計劃的那個經典評價:天才的計劃由蠢才來執行;大概有很多例子和此公有關。但譚笑認為,如果你真是個天才,總不會老用蠢才吧?也許,這次趁機會敲打敲打他,倒是好事!----大概是被委員長的四份文件弄的,現在譚笑自我感覺良好,頗有點順手拈來就可指點江山的味道。
桂軍其實始終對蔣介石是不服的,雖然目前在對付紅軍上和中央軍步調還算一致,但後來還是要聯合陳濟棠反蔣。如果譚笑表現出對中央政府的支持態度,並且能以自己的部隊給他造成一種很大的壓迫感,甚至是憂慮,那麽,說不定桂軍會自己掏錢全力加強部隊整改。想想能夠把悍不畏死的,在淞滬大戰中憑著落後一大截的裝備就敢反攻,並且在敗局已定的情況下敢為三軍斷後的第七軍和現在的第十五軍以後的第四十八軍將士們的作戰素質大幅提高,裝備強化十倍,對抗日的貢獻可就是很大了!
想好對策,譚笑又開始思考那四份文件,感覺上四件事情他都頗有想法,到底先把哪件辦好呢?他忽然覺得無法集中精神,思維總是在想這件的時候又跳進另一件的想法裏。他又拿起桌上的其他報告來看:給何紹唐的收集日本人在東北暴行的資料工作報告----在回程途中下的任務,沒想到剛回來第二天就有報告了。彈藥廠的生產報告附一份請款申請書----由於訓練量大,每天開足工生產訓練槍炮彈的彈藥廠是請款大戶,每個月都要請走一大筆錢。譚笑腦子裏正冒過一個要不要查查賬的念頭時,眼睛又被下一份報告吸引住----槍榴彈吸彈器研製報告。由於考慮到國軍的步槍口徑雜,所以要設計一款適用性廣的捕彈器,雖然自己在後世接觸過,但畢竟用實彈發射的槍榴彈在現在在世界上還是比較先進的武器,中國是沒有生產過的……
當一個師長真不容易啊,他伸了個懶腰,連續多日的奔波,一回來就是天量的工作。煩啊!突然,譚笑明白他自己感到煩的原因了:從進入東安境的那一刻起,他心裏就已經在怦怦地跳,那種和容慧的距離越來越近的感覺真好!
有人說過,如果一個人忙得連見心上人的時間都沒有,那他才是真的忙。
譚笑很忙,真的忙,但他還是能騰出時間去見想見的人的。他迅速做了決定,換了一件布質中尉軍裝,輕輕打開門四處看看,見門外沒人,飛也似的向他的汽車跑去。
一路上狂奔的譚笑就像個做了惡作劇的大孩子:懷著把林蔚等大員和眾多追著他批這批那的手下們甩掉的好玩心理,自己傻笑著把油門踩到底,一陣風似的就到了容慧的家。
他隻來過一次,上次來的時候是下著雨的晚上,對容慧的家並不是看得很清楚。所以到了大概的位置,他猶豫了片刻,終於,他認出了給他溫暖和挽留的那扇窗。
拉響門鍾沒多久,門開了,出來的意外是個黑人----一個很像那位後世搞笑電影《上帝也瘋狂》裏拿著個可樂瓶到處跑的黑人。更意外的是,那個黑人用中文跟他打招呼:“是譚將軍嗎?”在得到譚笑確認後,那個黑人很開心地做了個熱情的請進的手勢。
在這幾天裏,原來還隻有容慧一個人居住的大房子,已經多住進了八個人:一個管家一個侍女一個廚娘一個花匠和四個侍衛。都是黑人,都是容慧的人----和貝當無關。
自從跟了貝當在軍火界做生意,容慧很快就意識到要有忠於自己的人,可以在關鍵時候替自己擋子彈的人。她選中了那些在殖民地被欺壓得抬不起頭的黑人:他們分不清什麽是黃種人和白人,反正都比自己白;大多數白人把他們當做可以隨便處理的垃圾,容慧就把他們當人,所以他們把容慧當神!這樣的黑人容慧手下有十二個。絕對的忠誠,絕對的感恩,以至於他們都學會了一些中國話。
譚笑實在沒想到容慧居然有自己的私人衛隊----雖然隻有四個,但他們絕對可靠。容慧這麽介紹的時候,譚笑才發現她心目中的女神還有硬朗的另一麵。
在容慧麵前,譚笑恢複了他的純真和快樂,開始很開心地抱怨工作太忙以至於沒能第一時間過來……
如果我真的隻是一個對他不利的間諜……容慧不願再想下去,她不願自己有任何看低譚笑的想法。對,他隻是因為完全信任我……她想。
“我如果碰上手上事情太多,我就……我就這樣做。”酒窩很驕傲地漩著:“我會把事情全列在一張紙上,然後看看哪些是很重要而且馬上必須處理的,然後是不重要但必須處理的,接著是重要但不須馬上處理的……”
她對他的所有建議,都會用上特別軟的表達方式;當他說起在對自己某件事情的處理上感到有些不滿時,她會笑著插一句:“那是聰明人才會犯得得錯誤……”;當他對哪件事情感到得意時,她會露出羨慕甚至是崇拜的眼神:“你好棒啊……”
她就是願意用這樣的態度,在完全欣賞的角度去迎合他,完全沒有曲意奉承,隻是願意,心甘情願地屈從。
他感覺和她在一起,無論是什麽話題,都變得輕鬆和有趣,那些從辦公室裏帶來的煩躁一掃而光!
漸漸地,話題都說得差不多了,他們的語速也慢慢降了下來,兩個人坐得越來越近,甚至他們能感覺到對方的呼吸……一瞬間,大家忽然都不再說什麽。
他的嘴堵住了她的嘴,她的舌纏住了他的舌……
“嘚、嘚嘚”傳來了禮貌的敲門聲,片刻後,那個帶著一點點壞笑的黑人管家蘇拉出現了:“譚將軍,有位叫做何紹唐的軍官在門口已經等了好一陣子了,他說你再不出去……”
見鬼!譚笑開始對自己的好兄弟腹誹不已,就把時間掐怎麽準?真該去當導演!
最後時刻,在譚笑已經走出廳門的時候,他回身推開門,特深情地:“我愛你!”。留下了那三個說了幾千年女人們都還會被它們迷醉的字後,譚笑懷著對自己浪漫而大膽的最後一擊的滿意和一身還沒降溫的熱情,匆匆出門。
“你找死啊,要命關頭……”雖然譚笑一向不喜歡和別人談論太多女人或者感情的事情,但此刻,剛剛獻出了初吻的他太幸福了!他要找人分享他的喜悅!所以他在捶了自己的好兄弟幾下後,還是忍不住笑罵了起來:“你小子長了狗鼻子啊,怎麽知道來這!”
“兄弟,我不來,難道讓別人來嗎?那可就人盡皆知了!”何紹唐也很開心,壞笑著打趣。不過他下一句話就把譚笑嚇一跳!
“美國大兵把基地的大門給堵上了!”何紹唐接著說。
“什麽!哪來的美國大兵!?”譚笑莫名其妙,有些發急。
“一個叫戴肯.羅傑斯的家夥,帶著一支車隊堵住了基地大門要開進去……”
“噢!那個西部牛仔!”譚笑放心了:“沒難為他吧?”
“怎麽沒有,要不是他後來說是給你送車來的,就他衝卡的那個橫法,咱們那些兵都要崩了他了!吃了幾下槍托!”何紹唐笑道:“師座厲害啊,讓那麽多美國人給你送車!”
“可憐的牛仔……很多美國人?多少?”譚笑又嚇了一跳。
“四部裝甲車,八十二部大軍卡,全裝滿了不知什麽東西,你說來了多少人?”何紹唐道:“要是在上海,還以為美軍陸戰隊打上門呢!”
戴肯.羅傑斯,那個蹩腳的軍火商,優秀的汽車推銷員,給譚笑帶來了八十六部車!
在見到譚笑後,牛仔先是對哨兵們的不禮貌抱怨了一番,然後,他話題一轉:“當然,從紀律角度來看,他們是好兵!就像譚,你是個好軍人一樣!……看,我給將軍帶來了什麽!”
四部無線電指揮輕裝甲和八十二部大軍卡!
“老天!你怎麽辦到的!?”譚笑的吃驚絕不是裝的,他太佩服牛仔了----該不會真的把整個基地的車都撞掉吧?
事實上,真的差不多,而且更誇張:在他想盡辦法,讓他過去的同袍們,那些美國水兵把二十幾部車撞壞掉後,碰上了一個好機會:一艘補給艦從菲律賓開來了,裝的貨裏有一批汽車,包括四兩指揮車。所以他改撞車為撞船了:補給艦和一艘進碼頭檢修的潛艇“相撞”,把一大批停在甲板上準備卸貨的車輛“撞進了海裏”!
在兩位艦長簽字後,一場由於大霧和別的原因造成的“意外”發生了,發生的條件是除了八十六部車外,還掉進水裏了一批武器、藥品以及別的包括軍用雨衣、軍靴、鋼盔等等物資。
“我知道這些東西將軍都會需要的,不是嗎?”牛仔涎著臉說道:“我把我在訓練營時的好朋友也帶來了,他現在是一條補給艦的艦長,他想和將軍談更大的生意!”
另一位牛仔叫傑克.勞倫斯。他之所以敢和羅傑斯賭這一票,因為他手上有一大批的物資在找買主:一場大台風正麵襲擊後,菲律賓的一排海軍倉庫被整片地掀掉了倉頂,**後,基地的幾位軍需官決定把早已轉移的物資繼續“放”在倉庫裏。所以,有了一大批被撞壞或浸壞的物資。現在,幾個月過去了,幾經周折,報廢隨機處理的批文在手裏都攥爛了,東西還沒賣出去。可惡的貪心的內鬼!
能買下這麽一大批東西的買家不多,原來聯係好的買家因為他們內部出了些問題,延遲了交貨,被嚇跑了。當羅傑斯找他想辦法撞船的時候,他眼前一亮!找到了:一個控製了全中國鴉片市場的軍閥,他當然有興趣而且有能力買下這麽一批東西!
這是一筆大生意!但是,萬一那批東西是真的在台風中損毀嚴重呢?譚笑沒敢第一時間拿定主意:五千條春田1903式步槍,一百條軍艦用12.7mm高平兩用機槍,四十門雙聯座20mm高射炮,四千頂鋼盔,以及大量的彈藥是大頭;另外還有一些別的雜項軍品。總作價一百萬美元。
大大物超所值!但,當然不行,一百萬美元。
這時,譚笑又想起了容慧,她也是軍火商,世界性的,也許她能查到那批物資的情況。
於是,譚笑安排好了這批美國大兵的接待後,在何紹唐詫異的眼光目送下,又回到了容慧新買的那棟零陵城裏少有的歐式大宅。
依然讓自己沉浸在午後的短暫纏綿中不願起來,慵懶地靠在他們坐過的沙發上,容慧驚喜地再次盼來了譚笑。
“你說的那批東西……我知道,一個月前美國人就放風聲想賣,沒想到會找到你,原來,他們想賣到墨西哥的。”容慧有些驚訝譚笑居然是來談正事的,不過這不會讓她不快----她很樂意和他分享她的資源:“這批東西質量應該沒問題,是早就移倉藏好沒受災的。但是,據我所知,後來沒賣掉是因為內部分贓不勻,有人告發了,美國海軍部派人查過一次。”
“奇怪,那怎麽現在又拿出來賣呢?”譚笑若有所思。對於國際軍火市場的情況,譚笑並不了解,除了價格。
“我再發個電報查查,估計今晚就有結果。”容慧狡黠地笑笑,兩個酒窩加倍地調皮。
“我想,如果他們是想辦法捂住了一陣,現在找機會出手的話,肯定是海軍部有人幫他們拖著,但拖不長的,所以……”她開始顯露出了另一麵:“二十萬,最多不超過三十五萬美元!包運輸,是到貨價!”
按照正常的軍火市場價格,光是五千支春田,每槍配五百發子彈,就要二十萬美元!
如果能買下來,真的很好!春田1903使用和他正在打主意的美製P-14相同的彈藥!
“消息要等得很晚嗎?”他問,他並不著急,隻是想找個借口留下,他的眼神出賣了自己。
“應該不會太晚……可以等得到……”她軟軟地答應道。其實,不用找借口,想留下就留下……她柔和而深情的目光看著他,臉上有些發燒……
“我的廚娘她……中菜做得一般,想嚐嚐我的手藝嗎?”她一副甜蜜小媳婦的樣子:“不過,口味有點甜……蘇州菜,能習慣嗎?”
“我其實喜歡甜食……你的唇,是甜的……”他第一次講出這麽曖昧的話,有點不好意思,但不作偽----那是他真實的感覺。
他的嘴再次堵住了她的嘴,她的舌再次纏住了她的舌……
她的手環上了他的脖子,甚至小腹隔著衣物已經感覺到他的堅強與熾熱……
他的手摟住她的腰,交叉著慢慢往上移,如同虔誠的信徒在聖母瑪利亞前的禱告……
“嘚、嘚嘚”,傳來了蘇拉那討厭的敲門聲!
見鬼!一天兩次!!不要告訴我又是那個何紹唐!!!
“那位叫何紹唐的軍官又來了……”蘇拉的壞笑更壞了。“他說你再不出去……”
我饒不了這個可惡的導演!譚笑這次不想像上次那樣輕易放過這個掃興鬼。“如果沒什麽……我想回來吃……蘇州菜。”硬壓著怒火,含情脈脈地說完這句話,譚笑無限眷戀地吻別了容慧----在最後的時刻,是當著蘇拉的麵,他想告訴這個同樣討厭的家夥他是誰!
帶著一身無法消退的亢奮和氣急敗壞的怒火,譚笑幾乎是衝進了何紹唐的車裏……
何紹唐劈頭一句話馬上把他想砸過去的拳頭定住----
“師座,日本人拉著大炮把基地大門給堵上了!”
(作者:在上一章中描述的刑場砍頭一事,曾真實發生在廣州市郊今天中山大學南門新港西路附近,成為我一位被迫當觀眾的長輩心裏揮之不去的恐怖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