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我們,回來了!

【二十】

中國,寧波港,無雲。

今天的天氣很好,就如同安國這些年輕人此時的心情一樣,萬裏晴空!

當遠遠瞧見了終於顯現在視野中的綿長海岸線時,安國等人心中泛起的激動根本難以用言語來形容。

祖國,回家!

露西妮號在海上漂流了整整四天的時間,這四天的時間裏,安國這些年輕人整天整夜在心裏惦記的,就是什麽時候才能抵達寧波港這一件事情。

到了寧波港的那一刻,對安國這些久別故土的遊子來說,就已經能算是回了家。

不錯,相比於已在海上航行了月餘的水手們在見到陸地時,心裏生出的對暗上繁華的幾分期待。在這個時候浮現於安國等人心頭的,卻隻有“家”這樣一個略顯沉重的字眼。

家,我們,終於回家了!

客居異國兩年之久,在異國他鄉所流的淚、所流的血,盡在這一刻化作了喜極而泣的眼中晶瑩。而劉涵兒與於君澤兩個女孩子,更是連捏在手裏的手絹都已濕透。

安國與站在自己身側的宋子軒相互對視一眼,兩個人都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淚花湧動。各自將手搭在對方肩上,安國扭頭重新往遠方愈來愈近的港口瞧去,輕聲說道,“子軒,我們終於回來了。”

“是啊。”宋子軒往眼角抹了一抹,抬起頭來凝視著遠方海岸,欣然笑道,“我們終於回來了……”

回來了!回來了!

盡管明知道寧波港此時雖然出現在了眾人的視線當中,但露西妮號想要真正抵達寧波港並停靠下來,卻還需要不斷的時間。

不過到了如今這個時候,眼瞧著船隻不知何時就要臨港靠岸,眾人當然不會願意再回到船艙裏去等待。

八個人聚在了一處,欣喜的談論著各自對祖國家鄉的思念,對己身將來的規劃。暢快的大笑聲回**在這個由八名青年學生聚成的小小圈子裏,進而彌漫在了露西妮號船體西側的這一小塊甲板上空。

竟是連海風,也無法將這些暢快笑聲吹散開來。

受到安國等人笑聲感染的船上水手與其他乘客,這個時候也都在麵上帶起了會意了然的笑容。

所謂年少不知愁滋味,這些個來自東方古國的年輕人終於見到了自己祖國的土地,他們又有什麽理由不去開懷大笑一番呢?

幾個年邁的老水手在瞧過安國等人說笑時激動的模樣後,眼中更是顯出了幾分追憶來。依稀記得自己當年在第一次出海回程,在見到家鄉港口時所表現出的姿態,也不比這幾個年輕人強過多少吧?

年輕,真好呢……

老水手心裏發著感慨,再次瞧過安國等人一眼後,便搖著頭輕笑著離開,繼續去做他手頭未完的工作。

隻是老水手又如何能知道,對安國這些胸懷壯誌的年輕學子來說,他們此時所表露出的激動模樣,絕不隻是因著終於回到了家鄉這樣唯一的原因。

從甲板上走過的布蘭德船長見到聚在一處的安國等人,於是笑著迎了過來。

在眾人的身前站定,笑著問道,“同學們,這幾天的旅程還算滿意吧?”

“布蘭德船長。”眾人見到布蘭德船長過來,同樣笑著應聲道。

劉涵兒對著布蘭德船長吐了吐舌頭,笑道,“還是得多謝布蘭德船長的照顧呢。”

“船馬上就要靠岸了,大家收拾收拾準備下船。要是還有什麽難處一定要告訴我,等下了船再來找我幫忙,我可就沒那個本事咯!”

聽到布蘭德船長玩笑的說辭,眾人相視一眼,又爆發出一陣暢意的歡快笑聲。

於君豪笑著向布蘭德船長指了指眾人身上的打扮,著重指了指兩個女孩子腳邊放著的小皮箱,說道,“大家身上也沒帶什麽行李,呶,現在可是早就收拾好了呢!”

“呃。”布蘭德船長這才發覺放在劉涵兒腳邊的行李,不由得大笑起來,“哈哈——”

“祝你們一路順風,我船上的事情還有很多,待會就不來送你們了。”

又與眾人說過了幾句話,布蘭德船長便帶上自己的大副與書記同眾人告辭離開。

露西妮號馬上就要抵達此行的終點,作為露西妮號船長的布蘭德船長可是有許多的事情要去準備,能抽出時間來特意與安國等幾個年輕學生告別,已經足夠看得出布蘭德船長身上重情義的性格。

等布蘭德船長離開,眾人重新收斂心神,站在甲板上開始靜靜等待著露西妮號靠岸的一刻到來。

“嗚——”

片刻之後,伴隨著悠揚刺耳的汽笛聲響起,自美國舊金山啟程遠洋而來的貨輪露西妮號,終於緩緩停靠在了寧波港的一處貨運碼頭上。

船,到岸了。

而安國等人,也終於回家了……

“大家要不隨我們兄妹去一起,到我家裏坐坐?”已然立在寧波碼頭上的於君豪,手指著不遠處去往上海的客輪,對著眾人邀請道。

於君豪家在上海,他與妹妹於君澤準備就在這裏直接搭乘客輪回去。

還沒等於君豪的話音落下,劉涵兒就上前一步挽住了於君澤的胳膊,笑道,“我可是說好的要和君澤先去上海一趟,再搭船回蘇州的,你可不能拋下我。”

於君澤身子幾乎都要掛在了劉涵兒身上,眯起眼睛連連點頭,“涵兒姐姐一定要在我家裏多住幾天。”

除安國與宋子軒以外的其他三名男同學這時已站在了一處,其中一人開口笑著說道,“我們幾個準備去廣東一趟,宏正家裏的產業就在廣東,我們一起過去也能有個照應。”

於君豪看到三人中隱隱為首的王宏正,想起他家裏確實在廣東有不小的產業,於是便又將目光投向了安國,問道,“安國,你呢?”

“我?”安國輕輕搖頭,指著一旁的宋子軒說道,“我和子軒看看能不能買到火車票,這就直接回山西去。”

“回去以後,還得去英華哥家裏一趟,這次福岡發生的事情,英華哥家裏恐怕還是不知道的……”

隨著安國的這句話說出,所有人都不禁沉默了下來,心中不由想起了犧牲在日本福岡的羅昌,想起了已然永遠再不可能回到故土的眾多同學。

“……”

隻因著安國這樣的一句話,便使得場中氣氛瞬間變了模樣。眾人站立當場,相顧久久無言,便是性子頗顯靈動的劉涵兒在這個時候也不再說話。

直到於君豪深吸口氣,緩緩說了一句話出來,才總算打破了此間的莫名沉寂。

“安國,替我們大家敬炷香。”

於君豪的麵色鄭重,在他說出要請安國替他給羅昌敬一炷香的話以後,其餘眾人也用同樣的肅然神情瞧向安國。

肅然,敬重。

安國用力的點頭應下,“一定。”

或許連安國自己也沒有聽出,當他在說出這一定兩個字的時候,聲音裏竟是帶了不易察覺的顫抖。

雖然早就說了放下,又哪裏是那麽輕易能放得下的?

宋子軒心裏也有些發堵,他強自打起精神,伸手在安國肩上拍了一拍,而後看向其餘眾人,提氣高聲說道,“好!大家就此別過,後會有期!”

王宏正看了宋子軒一眼,笑著說道,“咱們以後見了麵再來比比,回了家後,誰為抗日救亡出的力氣最多!”

語氣豪邁。

如今逝者已矣,與其徒自傷感,倒不如抬眼向前去看,看己身在往後又能做出什麽功績來,用以告慰好友在天英靈。

這裏的八名青年人都可以說是人中龍鳳,這樣的道理隻在心中一轉便能反應過來,又迅速的調整好自己的心態,隻將目光放在眼前告別的事情上。

便是安國的身上在這個時候也沒有了方才的憂鬱氣息,他先對著宋子軒笑了笑示意自己無事,而後發出更為豪邁的笑聲看向王宏正等人,笑著重重點頭,“好,到時候輸的人要罰酒三壇!”

這是他們早就在船上約好的事情,此時再提起來,也不過是為了提醒各自莫要忘了初心。

幾個人相視一笑後,於君豪忽然指向就站在自己身旁的於君澤與劉涵兒兩人,說道,“她們兩個?”

欲言又止,但每個人都明吧於君豪話裏未盡的意思。罰酒三壇,他是害怕自己的妹子喝不了太多的酒。

誰知道於君豪話音才落,第一個出口反駁他的就是自己的妹妹於君澤。

一手挽著劉涵兒的胳膊,一邊梗起脖子瞧向於君豪,就像一隻驕傲的天鵝一般,“怎麽,瞧不起婦女?”

妹妹的逼視目光,叫於君豪連忙反駁出聲,“哪有哪有,我可沒那個膽子……”

眾人瞧著於君豪故作害怕的神情,再瞧瞧於君澤在揮舞在半空中的小拳頭,不禁再次齊聲發笑。

在路上的行人瞧來,卻是不明白這幾個站在一處的青年男女為什麽在短短時間裏笑了這樣多次。心中明白的,隻有這幾個誌同道合,才從異國他鄉回來的青年人。

相視半晌之後,眾人幾乎是同時重重抱拳告別。

“同學們,保重!”

“保重!”

一聲保重,再見,已不知何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