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別出心裁（4）
徐母叮囑說，千萬不要厭惡形式主義。目前當領導的大都是那個時期過來的，老一套在他們心目中已經根深蒂固了，年輕人要投其所好才能得到領導的認同。
聽完母親的詳細介紹，徐巍思考了一陣子，然後在自己的總結裏添加了一些實際的工作內容，並強調政治覺悟在黨組織的正確引導下飛速提高。
正如徐母所言，年終總結是很重要的，尤其是評優評先。得了優秀，不僅可以得到一筆獎金，而且還會紀錄在案，相伴終身，比結婚有保障得多。連續三年獲得優秀更可以上報三等功，實在是集利益與榮耀於一身。為了得到優秀，同誌們各出奇謀，有些人自知工作成績一般，便不惜放棄經濟利益以爭取票數，典型的代表是李民。他甚至明目張膽地向眾人承諾：“大家多多投我票，我被評上了，獎金全部拿出來請吃飯。”其畫餅求票的精神深得美國民主選舉之精髓。
科級以上領導的述職大會，小科員沒有資格去參加，僅在會後發一張領導的工作考評表，讓下麵的科員填寫。徐巍照準母親的意思，堅決不在考評時給領導打不稱職，並且要能打優秀都打優秀。因為領導是得罪不起的，誰也說不清楚你旁邊的人會不會是領導的耳目。
至於科室裏的總結，那是一定要參加的。徐巍是第一次參加，算是長見識了。謝主任旁聽，下屬三個科的同事都人模狗樣地作著總結報告，會議室裏一派肅穆。徐巍真的很認真地聽著，借此了解政治處工作的全貌，也從中知道了什麽叫表功。個別同誌寫得很長，無奈本人沒有多少豐功偉績，隻好左挪右借湊字數，恨不得連自己上廁所的經曆都加進去，讓人聽後徹底明白廢話連篇的含義。聽眾們被熏得紛紛上廁所逃難，可見臭味之濃烈連百味俱全的機關廁所也難以比肩。也有些人沒照寫的念，隻是迅速地把自己一年的工作情況和取得的成績說了說，簡潔如陳冠希的檢討書。當然，像黃科長這樣的優秀人才，演講水平是超一流的，而且思路清晰、邏輯嚴謹、簡明扼要、絕不超時！讓身在一旁的徐巍傾倒不已。大家對說話內容並不感興趣，但表情無一不是全神貫注。畢竟人家科長講話，科員在表情上配合一下，那是基本的禮貌。
聽完所有人的總結，徐巍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原來自己所謂的缺點，身邊的人幾乎是各個都有！“優點各不相同，缺點千篇一律”，大概就是這麽來的。
由於座位順序的關係，徐巍最後一個總結，總結時果然發現沒有幾個人在聽，大家都自顧自忙。徐巍一邊讀一邊體味著現代教師上課時的痛楚。幸好作為領導的謝主任和黃科長表麵上還是聽得比較認真的，讓他稍感安慰。領導能有如此行為，難能可貴。
每個人的總結後麵都要加上一個自我評定，此環節與自我批評同樣令人痛苦。在這一節骨眼上，每個人都恨不得給自己一票，好讓自己評上優秀。偏偏中國儒家思想裏講究謙遜禮讓，不便直抒胸臆，也怕給領導留下自大貪婪的壞印象，於是大家紛紛自行降級，在總結的後麵低調地宣稱“自評：稱職”。隻有李民同誌最誠實，把真心話說了出來。
然後就是考評。然後是大家推薦優秀，采取的方式是匿名投票。大家把表格拿到手之後，都毫不猶豫地在自己名字後麵的優秀選項中打上鉤鉤。
選票交了上去，結果尚需點算再經領導同意後才能作實。
最後是主任總結發言，一錘定音。謝主任先是強調今年優秀的名額將增加0?5個，在黨組會議上為了多爭那0?5的優秀指標說得口幹舌燥的苦勞。0?5的指標非常關鍵，因為天下間找不出半個人，那就等於多了一個指標！
最終，李民力挫眾強敵，以高票獲得優秀，可見資金投入在選舉中是非常重要的。
人事科雖說是市公安局的核心部門，但科科有本難念的經。人事科的工作就是一天到晚給人家做嫁衣，忙一些警銜工資晉職晉級檔案管理等等雜七雜八的東西，還要常常絞盡腦汁寫些現代八股文。
徐巍的工作更是無聊中的極品，因為是新人而且未過試用期，重要的工作到不了他的手，隻能打打雜跑跑腿。他最主要的工作是看管檔案，並且把一些舊的檔案資料整理分類、輸入電腦。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是一個文字錄入員。
每天回來，看著其他人忙忙碌碌，徐巍隻能傻乎乎地坐在那裏。科裏的工作其實很多，可是他這個不清楚，那個不知道，完全插不上手，感覺像是情人節夜晚孤身在街頭流浪的單身漢，看著別人成雙成對，心中淒苦難言。
淒苦之後仔細觀察，才發現每個人的分工不同，相互間的關係也很微妙。有權力的工作沒人願意撒手，也不想別人插手，甚至連文件都會有人和他說：“小徐，這個文件就存我這兒了，誰要看叫他找我要。”然後啊，誰都別想再看一眼。沒什麽權力的工作就搭配著幹了，想必領導在安排工作分工的時候也動了不少腦筋。
既然這樣，徐巍也沒必要去攬事了。機關裏有句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幹得多未必能討好”。過著味同嚼蠟淡如清水的日子，雖然有點不甘心，但也不敢多說，隻能自比曹操，心裏默念“老驥伏櫪，誌在千裏”。雖然他的實際年齡與曹操寫詩的年齡相距甚遠，但心理年齡已經差不多了。機關的工作，特別容易讓人心理老化，不過，這卻是社會上許多人畢生向往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