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畏首畏尾(2)
官場都講究無為而治,講究打太極,凡事能拖即拖,完全符合我國傳統文化的精髓。非到必要,決不出手。
為了完成征稿任務,局領導下了命令,要求下麵的部門全力配合,但這不是一個死命令,“配合”一詞可以有很多解釋,配合著喊幾句口號也是配合。機關裏各個都是文字高手,咬文嚼字後全然不予理會。於是,領導又開了一次會,對“全力配合”做了詳細解釋――每個支部至少交稿三篇,以供選擇。
明確任務後,各類稿件接踵而至,一下子塞滿了宣傳科的辦公室。稿件由寥寥無幾到堆積如山,計劃經濟相比市場經濟的優越性可見一斑。
稿件多了,工作量也就多了。徐巍是臨時借來的幫工,對宣傳科的業務不熟,沒有實際工作經驗,隻能安排他去做最沒有技術含量的工作――選稿。
徐巍的工作是初審,也就是稿子的海選。拿著一大堆稿子,充分享受著決定他人生死的快樂。聽起來很過癮,做起來才知道是一份裏外不討好的差事。交上來的文章很多,但大多濫竽充數,質量高的作品沒幾篇。好比當年大仲馬為了還債雇用文人所寫的垃圾作品,隻有數量沒有質量。大海撈針之後,好不容易找到一篇像樣的文章,沒過多久又看到一篇除了標題以外其它地方完全相同的作品。抄襲風氣之濃鬱,直追當今的大學校園。
對於劣質的稿子也不能砍得太厲害,因為要保留一定的數量,讓科長在二審的時候槍斃一些。另外,還要特別照顧一些關係戶的稿件。接手工作之初,一位老同事便拿著其中一部分稿件,叮囑說:“這些稿是必須留下的,其餘的由你自由發揮。”
關係戶裏,最出名的是海嶺公安局的四大才子。
第一才子是局辦公室的張揚。此人狂傲自大,剛來到海嶺公安局不久,便自稱“海嶺公安第一才子”,後來覺得不夠過癮,便把稱號前麵的限定詞摘掉,升級為“公安第一才子”。善寫散文,鋒芒畢露,從來不怕槍打出頭鳥,在機關辦公室工作十年,職位依舊。他自己解釋:“我太出色了,惹人眼紅,遭人妒忌,所以很難進步。”半年前不知為何突然被提為副主任科員,喜事臨門,思想發生了急劇變化,學會了換個角度想問題,作品體裁也順應感情需要由散文升級為詩歌。最近發表新詩《我的局長我的局》,充分展示出海嶺公安局領導的風采,抒情極深,廣受好評。於是乘勢而上,他打算寫一個係列,交到宣傳科的是最新一期作品《我的科長我的科》,開篇一句即呼應主題――“我的科長啊我的科……”然後直抒胸臆,大發感慨:
科長啊
我們的好科長
您在哪裏呀
在哪裏
您可知道
我們想念您呀
想念您
您的科員想念您……
此類作品在稿件中難得一見,遇到一篇就得求神拜佛感謝上天的恩賜,更要像對待國寶熊貓一樣嗬著護著,生怕它出什麽意外。
第二位才子是警察培訓學校的老師範德正,也就是給徐巍講《人民警察法》的那一位“年輕的師”。別看他外表嚴肅,內裏卻有著一顆比懷春少女還要敏感的心,一花一木,皆能引起他的愁思,代表作《感悟》,以警校小院裏的事物為題材,悼惜殘春,感傷年華的飛逝,又暗喻人民警察生活的困苦與無奈,境界比晏殊的《浣溪沙》要高出不少。此文一出即被公安係統多份刊物轉載,名噪一時。因此,他的作品必須保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