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謙虛謹慎(6)

徐巍並不想找高峰,但這件事情,他必須弄個明白。回去一問,高峰供認不諱。如果天下的罪犯都有他這麽坦誠,警察的工作量一定大幅減少。

雖然明知結論,但徐巍還是忍不住問:“為什麽?”高峰冷笑後說出八字真言:“你做初一,我做十五。”他顯然被趙蕊蕊的精辟評論所感染,說話變得無比簡練。

“好。從今以後,我們不再是朋友。”

“我早已經沒有你這個朋友了。”

“不過我還是要給你一句忠告:你不可能追到趙蕊蕊的。”說罷,甩門而去。

但是,徐巍還是低估了事情的後果,低估了一個政治處主任的能量。他根本不知道,一個領導要對付下屬,除了解雇以外,還有很多不同方法可供選擇。

流火七月,海嶺市公安局發生人事大變動,局長王誌明又進一步,上調省公安廳任副廳長,級別提為正廳。空出來的局長位置由第一副局長趙福山頂上。於是,局裏盛傳要進行一次大規模的人事調整,以配合新領導班子的成立。

這一段日子,徐巍總是特別敏感,似乎預料到有什麽事情將要發生。

海嶺公安局全員大會的日子很快來了。會議分為兩個部分,上午是科級以上領導的會議,統一思想,部署方案;下午是全體幹警職工的大會,宣布相關的人事任命。

人事科科長位置空缺,由副科長黎瑞霞暫代科長職務,因此也由她做代表參加了上午的會議。開會回來後,黎大媽表情變得怪怪的,不知發生了什麽事。徐巍的心裏不禁打起鼓來,是不是人事科有什麽事?難道跟自己有關?莫非我的職位有變動……轉念又想,海嶺市公安局那麽大的一個單位,他不過是滄海一粟,領導們不可能專門開會討論一個小科員的去留問題!沒錯,一定是這樣!自我欺騙終於取得成功,徐巍心安不少。

到了中午的時候,黎大媽竟然主動找到徐巍,輕輕拍著他的肩膀說:“小徐啊,無論到了哪裏,都要好好幹。”徐巍一聽這話覺得味道不太對,大有送別的意思,還隱隱約約透露出“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複還”的悲壯。於是問道:“黎科,是不是我的工作有什麽變動啊?”

黎大媽正是等他自己開口詢問,於是點了點頭說:“小徐,根據局黨委的意見,你可能要調到下麵的基層單位去鍛煉一陣子。”

徐巍大驚,他知道,黎大媽口中的“可能”,基本上是落實的事情了,急忙追問自己的歸屬:“黎科,我要調到什麽單位啊?”

“海嶺市第二看守所。”黎大媽緩緩地吐出八個字,聽得他冷汗淋漓。

盡管此前徐巍已有了一點思想準備,但他的思想廣度有限,走動的範圍僅僅能在市局的幾個科室之間,如今一下子聽到自己將被送到二十公裏外的看守所,實在難以接受。前段時間一直傳說海嶺市局在郊區設立了一個新的直屬看守所,人員不足四處要人。徐巍常常打趣說誰到那裏上班就等於去做開荒牛,還詳細分析說新建的單位環境肯定很差,屋無片瓦,地無寸土,可能連個辦公的地方都沒有!大家開會都是露天的,空氣清新啊!

如今開荒牛的身份落到自己身上,毫無思想準備,腦海裏隻剩一片空白。真不知局裏的幾個領導是怎麽想的,自己再差再沒用也算個才子吧,起碼自我感覺要比那四大才子好得多!人才不是應該予以特別照顧嗎?為何會發配邊疆呢?

如此大材小用,實在天理難容。徐巍覺得委屈極了,甚至萌生了找領導反映的想法,但很快就把這一想法否定了。他的調動明顯經過人為的精心策劃,策劃人毫無疑問正是自己的上司嚴主任。嚴世蕃本來就管著人事這一塊,也是公安局黨組的成員之一,隻要在黨組會議上“推薦”一下自己,基本上就成事了。畢竟,他徐巍在局裏是孑然一身,沒有人為他說話的,就算向上反映也隻是浪費時間。徐巍突然感到一種無可名狀的悲哀。

官場人事如同棋局,大部分人都隻是棋子,真正在下棋的、在動棋子的隻有最上層的那麽幾個人。這些人因為下棋的需要,分成了不同的陣營。下棋者各自攥著手中的棋子,看不見硝煙卻處處能聞到火藥味。作為一個小人物,必須跟亂世中的女人一樣,要靠上好碼頭才能過上幸福的日子,前途才能光明。相反,小人物得罪了大碼頭,隻能越飄越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