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夏六人是在直播第三天的傍晚時分漸漸靠近的海港城。
“咦, 這海上怎麽漂著越來越多的東西？”黎凡不解的發問。
他隨手撈出一麵旗子，看標識應該是一艘四人遊艇上的定製彩旗。
“確實。隨著越來越靠近海岸，這些漂浮物明顯越來越多了。”秦川川接著道, 他說完這句，看向了文夏和沈洛舟, “所以, 這些漂浮物應該都是來自海港城吧？”
其他幾人都看向了兩人，他們沒有任何這方麵的經曆。
整個紅星聯盟也沒有這樣的經驗資料。
對於這一期節目預告中的, “百米海嘯波的巨大能量”、“席卷海港城鎮”、“幾分鍾內被推倒和吞沒”這些說法, 沒有直觀的對應，無法真正落到實處的理解。
“是的。”沈洛舟簡短回應道。
“所以, 海港城究竟是變成了什麽樣子？”俞見雪喃喃。
海麵上, 大到破爛傾倒的船艙、桅杆，小到一個飲料瓶、一個塑料包裝袋, 都隨著海浪漫無目的的漂流。
但沈洛舟看著文夏掃過這些漂浮物的視線，覺得她似乎看到的不止這些。
他們在這期節目建模時, 是沒有設計虛擬人物的。
但在文夏的眼中, 就好像, 她真的能看到災難過後, 被卷回大海裏的，除了這些沒有生命的物質以外，還有曾經擁有過鮮活生命的浮屍。
太陽已經由正午時分的白熾刺目，變得橙光爛漫。
整個海麵, 粼粼的**漾著金黃的波濤。
與晚霞漫天的天空融為一體。
傍晚時分略顯朦朧的光影中，兩葉小舟在這樣的海麵上, 駛向影影綽綽的海岸。
這畫麵美極了。
但身處這美景當中的幾人, 心情卻十分的緊繃。
剛剛那簡短的對話, 使他們意識到，等待他們可能會是完全超越他們認知和想象的東西。
在距離海岸大概還有七八公裏時，沈洛舟敏銳的感覺到，文夏整個人的氣場再次有了明顯的改變。
雖然那個時候沒有人說話，文夏本人也一直都處於靜默的眺望遠海的狀態中。
但此時，總是閑適又帶著玩笑心境看待這整期海上求生困境的文夏，染上了一層凝重之意。
他望著文夏視線所朝的海港方向，神色間也起了擔憂。
不過，所有這些情緒，每次都隻短暫在文夏身上停留，就被她揮去了。
她雖然可以在近海岸的時候，就使用她的瞬步技能回到岸上，但她沒有心急。
而是在逐漸靠近的過程中，細細打量。
最後這段海程，幾人一邊時不時破開海上密集的漂浮物，一邊手動劃槳。
直到隨著繼續向海港方向靠近，在這漫天的黃暈裏，他們終於看清了，一直以來的航行目的地。
海嘯過後的海港城。
到處都是斷壁殘垣，海港碼頭上衝的泥沙和碎屑滿地。
停泊的船隻有的直接原地傾覆，有的一直被卷到城市裏，撞倒在某棟街邊建築上。
房屋大部分都已倒塌，有的連片的推擠在一起。
更多的是，已經判斷不出原型的碎屑和瓦礫、殘枝和廢棄物。
文夏極目望去，就連她的可視範圍內的所有地方，都無一例外全是這樣的場景。
讓人意外的是，在這片荒涼慘境之中，這座城市當初的標誌性建築——海市鍾樓，似乎因為本身主建築的結構纖細又是鏤空設計，反而架子未倒。
高高的屹立在幾乎已經是一片平地的城市中央。
顯得突兀又荒涼。
“我的天啊。”
“百米海嘯波衝擊過後，城市就、就變成這幅樣子了嗎？”
秦川川、俞見雪、黎薑、黎凡幾人從能看清楚海港的景象時，就持續處於極度的震驚當中。
沈洛舟作為整個欄目虛擬空間的建模師，對自己設計下的不同海嘯波高度、速度、總能量下，對城市會造成的衝擊的模型，這一次是有進行過預推演的。
但什麽樣的預推演，都比不上身臨其境，目睹這一切。
直播間裏，紅星聯盟一直都居住在堅固、便捷的鋼鐵大廈中，從不發愁下頓飯吃什麽的聯盟民眾們，哪見過這樣的人間地獄場景。
即使在這個整個空間中，沒有虛擬人物的存在，但人們都有想象力。
【……】
【啊……天……】
【！！！失語了……】
【天哪，什麽都塌了……看那個船和那個倒了一半的樓，那是曾經直接從碼頭卷到了百米高的樓頂啊，就那麽拍在上麵了……太恐怖了！】
【幾乎所有的樓都倒塌了，完全分不出曾經哪裏是街道，哪裏是樓房，全都是廢墟啊！這種事，真的可能發生嗎？？】
【海嘯真正的摧毀力量竟然如此恐怖！如果身臨其境，這種情形下，還有生存下來的可能嗎？】
【這……這場景，我貧瘠的詞匯量無法表達此時的心情……】
【可是，真的有這麽恐怖的海嘯這種事情嗎？又為什麽會形成這樣摧毀一切的海嘯呢？有人科普嗎？】
【不懂啊！但咱就是說，如果能知道究竟為什麽會發生這樣的海嘯，是不是也能想辦法下次規避呢？】
【如果有人生活在這裏，無法想象那個時刻他們經曆了什麽樣的滅頂災難！所有的生命，在這波超大海嘯麵前，真的好渺小好脆弱！】
【想象力太豐富，淚目了先……】
文夏卻在此時第一個站起身，平靜的道。
“好了，兜了幾天風，咱們多少也做點事吧。”
“登陸海港以後的三個基本任務：城鎮綠土地發掘、房屋修葺物資、恢複供電供水，以及一個加分項任務：探尋本輪海嘯的引發原因。”
“任務積分根據這四項任務的完成度疊加，隻要有第一個嘉賓組全部完成了任務，本期節目的直播就結束。”
即使經曆了無數的末世災難，她也從來做不到不對任何一次災難動容。
可同時，無論什麽樣的生存絕境、冰冷殘酷的爭鬥，乃至守護者隊友隨時可能的死別、被親生父母毫不猶豫的舍棄換取物資，所有這些，也都不足以將她吞噬。
她想起自己曾經的一次任務，就見過一座同樣是經曆過海難的城市。
那裏除了遍地的斷壁殘垣，更有隨處可見的冰冷屍骨。
她當時的任務，依舊是漠然的巡視廢墟，跨越那些早已不辯身份的殘肢，搜尋研究所特殊儀器檢測到的稀有金屬材料，帶回基地。
但這次，她要做的，可是象征著老頭子最憧憬和向往的，代表著希望的事情。
重建。
文夏平穩的聲調，打斷了幾人的震驚情緒繼續蔓延。
在眾人眼中，她甚至未對這一場景表現出絲毫的驚異。
但秦川川四人卻沒辦法快速的無縫切換，進入到思考做任務的進程中。
沈洛舟因為本就對這一場景有預判，加上他注意力始終分神留在文夏這邊。
聽了文夏的話，很快調整了情緒，跟著文夏的思路分析任務。
“我們現在時間相對充裕，這三項任務可以同時執行，全部都拿到積分。”
文夏點頭，“現在這種情形，第一個任務，最好是能找到一處原本的城郊綠地，並且沒有被嚴重淹沒或者掩埋的。”
“第二個，則是找到一處保留度較高的房屋，清理並改造，效率會最高。”
“至於第三個，相對來說會最棘手，這種城鎮，供水供電必然原本都是集中線路供給，在這波災難後，集中供給設施肯定都損壞了。”
“咱們也許隻能在找房屋的時候，找到會有備用發電機的這一類建築。同時，要想發電機工作，就必須找到足夠的柴油。”
“最後的水麽，反而沒那麽難，現在城鎮裏，集中供水管道必然有不少破裂點，找到容器儲存到足夠的量就好了。”
沈洛舟聽她說到這裏，也補充道，“對，加分項目的話，我們暫時不用特意分神，在做這幾項任務之時，收集和同步信息，再做整合判斷。”
直到文夏和沈洛舟這麽緩緩的一項項說完，其他四人才終於找回了狀態。
黎薑問道，“那，我們幾個人需要分頭行動嗎？”
文夏和沈洛舟一起點頭，“需要。”
分發了筏上的必要物資隨身攜帶後，幾人下了救生筏。
跨過淺海的沙灘，一路都要躲避著腳下的殘枝碎屑。
海嘯過後的海港城廢墟中，道路交通必然是都被完全阻斷了，隨處可見積水與深坑。
更隨時隨地可能發生二次塌方，以及電纜漏電。
這三個任務聽起來不難，在這樣的環境下，可就沒那麽容易了。
此時時間已是傍晚，至多再有一個小時，光線環境就會變得極差。
沈洛舟建議道，“我們暫時不急於開始行動，先選擇一處平坦幹燥些的高地，休整一夜。同時，趁著光線完全不可視之前，在附近試著搜尋海港的城市布局、地圖或其他有用的信息。”
對此幾人都沒有意見。
當天晚上，六人商議，水、柴油、乃至帶發電機的房屋選址，這三項需要在海港城廢墟之中大範圍搜尋，主要由文夏和秦川川兩個飛禽向技能的負責。
剩下四人根據沈洛舟的安排，俞見雪和黎凡根據他分析收集到的信息後指出的方向，尋找距離最近的一處城郊綠地。
他和黎薑兩個的技能，對於房屋選址確定後的房屋修葺很有用，暫時原地等待秦川川和文夏的房屋選址地，並盡可能的在周邊搜尋可用物資和收集信息。
翌日清晨，三個分組攜帶著必要物資和臨時製作的防曬傘後，分別出發了。
沈洛舟遞給黎薑一根比較幹燥的幹樹枝，“遇到積水能避則避，降低觸電風險。如果有疑似斷掉的電纜，就用這個撥開，或者使用你的技能纏繞挪開。”
“好，謝謝沈師。”黎薑道。
路況複雜，兩人徒步行走，效率自然會很慢。
每隔一段時間，沈洛舟就會從倒在地上的指示牌，或者壓在磚瓦中的翻出來的可辨識字跡的紙頁中，試著尋找能夠與海嘯波引發有關的線索。
黎薑在後麵跟著，慢慢翻越著走到一處完全倒塌的建築體中央。
見沈洛舟正在試著從瓦礫中刨出幾張似乎加蓋了紅頭印章的文件。
雖然他的個人技能沙化，完全可以把眼前這些瓦礫和木板直接沙化以後再取那幾張紙。
但他明顯是擔心沙化技能用出以後，把他看不到的地方的文件一起沙化了，就幹脆徒手借著工具在一張一張的刨。
他的額頭之上熱汗涔涔，汗珠隨著發梢的甩動不停滴落。
手掌也被瓦礫中的碎屑刮破了多處，他都絲毫不在意。
黎薑想著她連續參加兩期節目以來，以及來到末世求生欄目組實習以後，所親眼目睹和了解到的沈洛舟與文夏相處的日常。
心內一動，像是誇讚著道，“沈師的沈姓在聯盟倒是常見，但沈師之才，必然不是池中之物。”
聽她特意加重語氣點出了沈姓，沈洛舟彎唇笑了，手中動作未停。
“噢？黎薑黎薑，也不是一般的薑。”
被點破了身份的黎薑也並不見窘迫，反而更進一步問道，“沈師，是不是文主編要做的事，你都會去助她完成？”
沈洛舟聽了這句，側頭看過去，明亮有神的雙眸迎上她的視線，“是。”
簡簡單單一個字，但似乎因為他說的鄭重，加重了他聲音中本來就有的，那股古玉的冷冽之味。
態度更是再清晰不過。
作者有話說：
捉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