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歌被按在杜夜懷裏,身子隨著木門“吱呀”打開聲輕輕一震。

杜夜的手按在她腰間,透過布料,暖意滲入她皮膚裏,好像無聲安撫。

昏黃光暈越來愈近,來人腳步刻意放輕的摩擦是野獸蠢蠢欲動的利牙,宋歌捏住杜夜胳膊,抱住救命稻草般用力往下掐,使勁咬緊牙關,不讓自己出聲。

細微窸窣響聲越來越近,心髒的跳動壓抑到嗓子眼,忽然宋歌腦袋一暖,杜夜在她頭上罩住一層薄薄的被。

“別亂動。”

他剛出聲,屋子中央也傳來人聲:“老大,人沒中藥!”

長劍短刀交織,金屬鏘然對峙,打鬥聲近在咫尺,宋歌掀開被子,隻見燭火已經流落在地,微弱的光映照的牆壁上幾道人影交纏。

她第一次看杜夜動手,以一敵二,招式狠戾,動作卻行雲流水,矯若遊雲,好似他隻是個江邊散步的公子哥,招招見血的動作不是出自他手下。

與他敵對的兩人已經潰敗,小二跌在地上吐出一灘血,掌櫃倒在桌邊了無生氣。

杜夜走到那店小二麵前,手掌拖住那人的臉,抬手從那張寡言僵硬的臉上揭下一張人皮。

遠遠看過去,宋歌驚得捂住嘴,那是張完全不同的臉,很是熟悉,那是……與杜夜成婚時,淩龍派來刺殺她的人。

“相爺好身手哈哈哈哈……”

那人盯著杜夜狂笑,下秒卻趁人不備,咬斷舌頭,低下頭。

帶有提問的鮮血從他嘴裏流出,溫熱的,然在杜夜手上,一滴一滴濺在地板上。

宋歌看得毛骨悚然,蜷起身子,縮在**角落。

倏然桌角邊倒下的掌櫃睜開眼,猛地朝她衝過來。

宋歌意識停滯,眼裏隻有那掌櫃蒼老的臉和猩紅的眼,某種深林嗜血的毒蛇樣撲過來,帶著強烈摧毀的欲望。

“呃……”

剛好在床沿處,杜夜卡住他脖子,修長五指如捏小雞樣讓人直接命斷。

那人強硬姿態瞬間疲軟,泄氣的氣球般頃刻垮下來,倒在地上。

他那雙滿是紅光的眼在最後一刻都盯著宋歌,仿佛眼光早已先身體一步將她殺死。

宋歌沒時間怔忡,因為杜夜在兩人倒地後的一秒也倒下來,半跪在地上。

“杜夜你怎麽了?”

撐著身子,宋歌扶住他身體。

他身上汗水已經浸濕衣服,感到不對勁,宋歌按住他脈搏,眼底顫動:“你中毒了!”

重度迷藥,讓人神誌不清,陷入昏迷,睡個十天十日不行也是正常。

“杜夜,你感覺怎麽樣,我現在……現在沒有藥啊……”

宋歌抱住他脖子,感受他愈漸昏沉的氣息,舉目望去,手足無措。

“快走,他們還有人,馬上就會到客棧,會追上來。你快走,叫上車夫,除了車夫和你,我們都中毒了,那茶水有毒。”

“快點走……”

杜夜氣息虛弱,眼瞼止不住下落,用盡最後力氣推開她。

手指沾到他掙紮敞開的襟口,鮮血浸濕了指頭,宋歌恍然明白,他是通過傷害自己的身體換來的清醒。

心神震驚,腦子一閃而過些方法,她眼底忽然發亮,摸上杜夜的劍。

銀質劍柄涼意沁人,鋒利劍鋒剛嚐過敵人的血,有浸潤後的妖冶寒氣。

眼光一頓,宋歌手掌握住那劍身,用力往下,鮮血從手掌處下墜滴落。

她的血是幼年試百毒的血,她的血足以對抗普通毒藥,是天生的解藥。

*

林間清晨被鳥鳴喚醒,陽光染開早晨涼意,空氣裏除了清新還有升起的朝意。

車夫在外麵駕車,奔波一晚上,馬兒也累了,現在節奏越來越慢,車子也慢慢緩下來,像人在漫步。

“夫人,您身體怎麽樣,還撐得住嗎?前麵有個小鎮,要不要去那兒買點藥?”

聲音透過簾布,宋歌睡在榻上,手指忽然有種鮮血浸潤的觸感,想起某人衣襟全是血,她應了聲:“好,去。”

“夫人,您傷口還在流血,別動。”雲珠按住宋歌晃動的肩頭,給她手臂上滲血的部位又纏了層紗布。

“都是我們不注意,怎麽讓人下了藥了。害你受傷,夫人你那麽怕疼,怎麽狠下心傷手的?都怪我們。”

雲珠聲色哽咽,對宋歌的傷滿是自責。

昨日半夜他們一行人被宋歌用鮮血解毒救下來,要不然會一直沉睡。

一行十幾個人,除了車夫,其他人都中毒了,宋歌得用多少血,雲珠想想就心疼。

“你怎麽又往自己身上攬責任?”宋歌輕輕動動手指,碰了碰雲珠。

“怎麽能怪你,應該怪淩龍。是他派人來殺我們,怪那些偽裝的殺手,是他們給你們下毒的。”

“別哭了,你知道我多感謝自己這身鮮血嗎,沒有它我怎麽救得了你們?小雲珠,你再哭,我就把你在下個鎮子放下來,不讓你跟著了。”

威脅果然也有用,雲珠聽見這話,愣是把將要滴落的淚水憋了回去,瞪著大大眼睛,滿目委屈看著宋歌。

宋歌腿部使力,支起自己的身子,坐起來。

隻過片刻,車夫到了小鎮,將馬車停在一家藥材鋪門前。

宋歌由雲珠攙扶著下車。

杜夜的馬車停在她們馬車前麵,看宋歌下車,竹忪走過來,問道:“夫人相爺讓我問您身體怎麽樣,能不能經得起長途顛簸,若是不行,在小鎮上休息幾日也可。”

“無妨,快點趕路,早些日子到。”

宋歌想,杜夜這時說的休息幾日,一定是有防備的。

遭遇如此危急的行刺,他應該已經交代竹忪,找人支援。

隻是她不願夜長夢多,也想早點見到宋魁玉。

買完藥,宋歌讓雲珠回馬車內休息。

她拿著藥店的藥膏往杜夜那兒走去。

*

掀開簾子,一股血腥味兒迎麵而來。

混著淡淡木質檀香味兒,聞起來清雅又殘頹,讓宋歌想起沙場上沾滿血跡的青竹。

抬眼看過去,杜夜半臥在榻上,胸前那情景與她手臂上的傷口有異曲同工之妙,正浸染著白布,往外滲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