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棱棱新月下,宋歌手提保溫壺,在雨棚附近的雜貨店買了個銀色底的煤油燈,提溜著重新回到赫寒的小破棚子。

雨棚裏條件稍微好點的人家有白熾燈和飄著雪花的有線電視。

宋歌去時,以四娘為首的街坊們正圍在遠處一家有燈光的棚子裏閑談,嘈雜惹耳的調笑此起彼伏的響。

襯得赫寒的棚子死氣沉沉,恍如墳地荒宅樣沉寂陰冷。

“哥?”

煤油燈在一室陰冷間灑下微黃暖光。

鐵**縮著個身影,單薄被子下人影在抖。

燈火把赫寒滿是冷汗的俊臉照亮,汗水從他額角劃到通紅的耳際,脖子上青筋漲起。

“赫寒,你怎麽了!”

放下手上東西,宋歌撫上他額頭,溫度燙的驚人。

她拉住赫寒胳膊,硬生生抗在自己肩上,左手攬住他腰邊,右手牢牢拉住他臂膀。

肌膚相觸間,赫寒回抱住她。

宋歌心底一怔,聽到耳邊有脆弱的低喃。

“媽,我難受,別離開我。”

高燒產生幻覺,赫寒發燒發糊塗了。

聽在宋歌耳裏卻是滿心的心酸與疼惜。

赫寒命苦是名副其實。除了“赫家之子”的頭銜,命運再沒給他任何饋贈。

赫天明常年在外,出軌成性,到最後還帶了不想幹的女人、女孩回家欺負赫寒,他沒感受過父愛。董芳婉約卻幽怨,在多年等待時間裏把自己活成了脆弱敏感的紙人,赫寒生病受傷從得不到她照顧,反是董芳的病讓赫寒操碎了心。

即使這樣,他也從未怪過董芳,一心一意隻想照顧好世界上陪伴他最久的親人。

活了二十年,他從未被重視,被愛,像隻沒人要的夜貓,受傷後隻會自己躲起來舔舐,默默承受。

宋歌扶著赫寒在坎坷不平的小泥路上慢慢前行,少年彎著身子,俊臉低垂,星光灑在他身上,將瘦骨嶙峋的身形和細長脖子印成線條畫,他像個流浪漢,像瀕死垂危的遺孤,就是不像個家境殷實的風華少年。

宋歌在雜貨店附近找了個小診所,醫生是一頭銀發的老爺爺。

央求半天,爺爺心軟的把剛剛落鎖的小木門重新打開。

秋季早晨微寒,涼氣浮過眉眼鼻下,赫寒倏爾睜眼,一屋藥草味,盆景綠意盎然把房間填得滿滿當當,空氣中飄**著陣陣苦氣的藥香。

從鐵**下來。

赫寒隱約聽到些熟悉聲音響著。

撩開門簾,診所門口立著一老一少,其中那女孩時不時蹲到地上掀開砂鍋,像小狗似的低頭聞。

“葵醫生,這藥聞起來很苦,我哥哥不喜歡苦,我能不能放點糖?”

宋歌扇了扇藥味兒,熏得睜不開眼。

她努力睜著水汪汪的眼望向麵冷心熱的葵老,企圖給赫寒爭點福利,

“老冰糖行嗎?我剛才在您櫃子上瞧見老冰糖了。”

“你這丫頭瞧把你眼睛厲害的,這一宿你討我老頭子多少寶貝?床給你哥睡了,藥也用最好的,現在還惦記上我老爺子冰糖。我那老冰糖是自己燒草藥熬的,別的地方買不到,你惦記也沒用!”

葵老說著狠狠瞪宋歌一眼,兩撇白胡子吹的老高。

宋歌早摸透了他刀子嘴豆腐心的性子,當即揪住葵老衣擺,蹲在地上,可憐兮兮:“葵醫生,你救死扶傷,妙手回春,是再世華佗,扁鵲後人,你就讓我拿點冰糖吧,放在藥費裏嘛……”

“小丫頭就一張嘴會騙人!”

葵老被纏得沒辦法,氣哄哄進屋把櫃子裏的寶貝冰糖拿出來。

“再放點,再放點,我哥喜歡吃甜的。”

“臭丫頭夠了,還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