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世道像人的內心一樣,分裂混亂。

酒氣上頭,宋歌與宋魁玉說了聲,要到外麵走走。

她沒帶雲珠一起,小丫頭不勝酒力,早就醉倒在桌上。

邊疆確實荒涼,是裏地光人少,有種遼闊又無聊的寂寞。

這兒的星星格外明亮,像鑽石點綴上一條藍黑色的絲絨裙上。

宋魁玉的帳篷最大,搭在略顯幹涸貧瘠的土地上。

離這個搭帳篷不遠,在滿地黃沙間是無數小帳篷,那是這兒的百姓,隨著季節變化在沙漠中遷徙,一生居無定所,但永遠和親人在一起。

找到塊大石頭,宋歌暈乎乎坐下來,靠在上麵。

喝醉後,腦海控製不住浮現杜夜的臉。

他在她麵前時,她得用喝酒極力掩飾自己內裏的心虛與不確定,單獨一個人出來,看不見他時,反而能肆無忌憚想他。

她對他的感覺好像真的不一樣。

以前看星星能看到的就是一閃一閃的明星,現在看星星,卻想把它們當成無數個小點,連成杜夜的名字。

夜間的風比白天冷上不少,宋歌趴在自己的膝蓋上,眼睛放空,任憑耳朵被風擾得格外寒涼。

不過一會兒,身後傳來腳步聲。

一張毯子落在宋歌肩頭。

杜夜靠著她坐下來,沾有酒氣的嗓音聽起來疏散又動人:“怎麽了,害怕我把你爹爹騙走?”

“沒有。”宋歌悶著聲音。

她怎麽能告訴他,自己正在糾結對他的感情。

杜夜輕咳一聲,語氣有些淡然:“宋將軍說他還要考慮考慮。宋歌把你送到這裏我也放心,若是宋將軍明日不和我一起回去救皇上,我就自己一個人去。你在這裏好好的,哪都別去。”

“現在的皇帝雖耳目不明讓奸佞生長壯大如此,但終究是一國之君。自古以來,臣子為守護君王,無所不為。我要去捍衛江山。即使與淩龍同歸於盡也在所不惜。”

宋歌眼色閃動,側臉,看見杜夜的臉在星光下堅毅果決。

他鼻峰高挺,像是他的脊背一樣,挺直不屈。

心髒重重跳動,宋歌心間一鬆,眼底漫開許多光彩。

其實她在意的無非是自己怎麽對一個冷血的人動心,在意自己竟然喜歡上那麽灰暗陰冷的人。

這一刻,看到眼色堅定的他,眉目明朗的他,她忽然鬆了口氣。

其實她喜歡上的杜夜是這樣為了天下大義能甘於犧牲的人。

是即使自己曆經前半苦楚,遭遇不公待遇也要為無數螻蟻般多而無力的黎民爭取希望的人。

她喜歡這樣的杜夜,就算杜夜是紙片人,不喜歡她沒關係!

“杜夜!”宋歌握住他的手。

“我會幫你的,保住皇帝,穩定江山,你能做到的。”

她手掌很涼,靠在他火熱的掌心處,像是雪花在融化前也要汲取熱度。

杜夜低下眉眼,唇角抬了抬:“嗯。”

少女馨香被冷風衝散,遊**到他鼻下時,已然隻剩微毫氣息。

這還算明朗的夜,杜夜眼色深沉,斂住很多情緒不讓宋歌知曉,隻抬起手指在她臉頰輕輕劃過,悄然蹭著,聲色是關切的叮囑:“我走之後你留在這裏,記得戴那個鬥笠,邊疆風沙大,別吹疼了臉。”

“好。”宋歌睫毛懸在在眼上,是小鹿溫馴時的柔和。

他的觸碰,她第一次沒有避開,沒有反抗。

“我去找爹爹問問,看他想得怎麽樣了。”

心跳幾近溢出時,她趕緊站起來。

可衣衫被杜夜抓住一角,他問:“宋歌,你失去一個人會傷心多久?”

他問得沒頭沒尾,宋歌主動將那個人帶入杜夜。

想他應該擔心此去一番,凶多吉少才這麽問。

她偏頭,聲線如月色溫淳光暈:“我也不知道會多久,但我相信自己不會失去任何人。也不許自己失去任何人。”

她希望,自己與他之間,除了代表小說世界規律的係統能分開,其他什麽也無法讓他們分離。

即使他此刻不知曉自己喜歡他,即使在她從這個世界上消失前也沒辦法親口告訴他,自己曾為他心動。

衣角飄揚,宋歌提著裙子離開。

她像一直翩躚稚嫩的蝴蝶,飛往光明的地方。

杜夜一人隱與黑暗中,星光沒照亮他的眼,那眸子已然深不可測。

“你會是什麽樣呢?會尋死覓活還是想要殺了我?”

抬頭望著新月,杜夜兀自將呢喃說給自己聽。

*

來到邊疆第二日,大早上,露珠還沒從幹枯的荒草上墜下。

杜夜與宋魁玉已經跨上駿馬,準備離開。

“小歌你在這裏好生待著,缺什麽就和侍衛說,他們都是我一直帶著的兵,功夫都不差。”

“爹爹別管我了,你才要當心,那個淩太尉心思歹毒,您在路上一定要多放著這點,別被暗算了。”

宋歌搭在宋魁玉馬匹的韁繩上,語色擔憂。

昨晚是她出於私心,在爹爹麵前說了許多懇求話語,讓他幫幫杜夜。

若不是如此,隱下官場的宋魁玉根本不願答應去淌混水。

宋魁玉露出笑意:“放心吧,你爹爹我打過的仗數不勝數,還能敗給淩龍那個老家夥?”

“不能掉以輕心,爹爹一定要安全回來。”宋歌執著的再次叮囑。

“隻與將軍道別,夫人不和我說上幾句?”

杜夜忽然出聲,宋歌轉過身,看見朝陽下一臉陽光的他。

穿了鎧甲,他身上那股女色邪氣被衝散了,整個人肅冷而陽剛,像是剛入邊疆之地,宋歌在路邊看到的白樺樹,挺直剛硬。

抿了抿嘴角,宋歌才開口:“你身上還有傷,若是要打仗也應該交給爹爹的部下,別硬撐。”

聽她說的話語中顯有擔憂關心,杜夜向下的眼神氤氳著光彩,像陽光在眼裏蒸騰。

宋歌看得心神一驚,趕緊瞥開眼,雙手手指輕輕相觸:“我等你回來,我在這裏戴你給的鬥笠,等你回來。”

語色輕得仿佛幽穀鳥鳴,撥人心弦。

杜夜眼色如墨,鐵甲貼著俊朗非凡的臉,凝視她,淺淺一笑:“好!”

馬聲嘶揚,塵土卷起,當朝宰相說服大將軍嶽父,一起重回皇城,橫掃奸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