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夜臉上濺有鮮血,眸子比日光亮,背後一片狼藉。
宋歌聽到他繼續說:“宋將軍也要和我一起回去,幫助皇上,平複亂賊。”
行刺人將謀反消息泄露,若是沒有他們,淩龍坐上皇位,遠離汴梁的杜夜也杜然無法知曉。
馬車全力趕往邊疆,宋歌關心杜夜傷勢,帶上配好的藥草去給他上藥。
杜夜麵色憔悴,漂亮眉眼帶著懊悔與焦急。
胸前傷口又是一片濕紅,宋歌把藥拿出來,輕聲道:“等到了邊疆你與我爹爹一起商議,現下你修養好身體最重要。”
“你傷口又裂了,過來點,我幫你包紮。”
杜夜眼色還是幽暗的,空著眸子,想著某事,隻是聽到宋歌的話,也移過去坐著。
“不知道皇上現在如何,淩龍竟敢謀反,我當初就該直接將他殺了,何必一忍再忍!”
“別激動,你先穩住點,這兒又流血了。”
白布按住他傷口,宋歌小聲提醒他。
他血液溫熱裏麵好像溢滿了滿腔赤誠。
聽了她的話,杜夜已然不再言語,隻是重重呼吸,嫉惡如仇的憤怒情緒,透過起伏的肌理傳遞給宋歌。
處理結束,宋歌為杜夜把衣服整理好。
手指劃過他衣襟邊沿,錦緞順柔,她鬆開手,臂膀卻道力氣箍住。
杜夜手掌有力厚實,裹住她的胳膊,宋歌一怔,抬眼看他:“怎麽了?”
話畢就感受到皮膚上滑來輕微卻無法忽視的粗糲感,像柳枝似的輕輕掃過她手臂,然後停下來,葉片貼近血脈。
“你的傷口怎麽樣?”杜夜按住他胳膊,眼睫抬起,黑色瞳仁裏的怒氣撇在一旁,眸子是清而亮的,仿佛這一瞬,他的眼底隻有她,連關心的皇帝生民都沒有。
宋歌覺得應該是他按在手上的溫度太熾熱,所以連她都能感受到自己脈搏加快,心髒加快。
“還……還好……”
她咬著聲音,像隻小貓的低語。
杜夜眼睛像是沼澤陷阱,上麵開上一層鮮豔嬌媚的玫瑰花,獵物就算早明白危險,也願意一步一步慢慢靠近陷落其中。
望著他發呆的某刻,宋歌心底有個聲音大呼“完蛋”。
完了,天崩地裂也沒這麽嚴重,她好像對這個世界的紙片人,這個唯一沒有喜歡自己的小說主角動心了。
“我……我還有事,雲珠在等我,我先走了!”
意識到這點,宋歌慌忙把手腕從杜夜那裏抽回來,他方才好像按住自己的手說了什麽,但她鬼迷心竅的根本沒聽。
宋歌身影恍然倉促,杜夜抬手卻沒拉住她的衣角。
少女走後,他再度抬起的眼,猶如深林最嗜血的豺狼,這種動物善於偽裝,善於等待,總在最恰當的時間出現,給虛弱的敵人致命一擊,通常是最大贏家。
宋歌急忙忙回到自己車內,雲珠見她回來,拿出糕點,讓他趕緊墊墊肚子,還說了些侍從的傷勢。
宋歌一直出神,思緒在她叨叨的背景音中越飄越遠。
她想起原主第一次見到杜夜,想起杜夜對她的恨,想起杜夜的幼稚與狠戾。
他心係天下,為蒼生透支身體,遠沒自己想得那麽壞。
幾次遇見危險,她總是第一個想到他。
這是喜歡嗎?
靈光一閃,宋歌倏然搖了搖頭,告誡自己,這絕對算不上喜歡。
應該隻是對人設的欣賞與可憐,不是愛意,決不可能。
她隻有回到現實生活,才能好好去愛一個人。
“夫人,夫人你在想什麽?”
“呃,怎麽了?”忽然回神,宋歌恍然望向雲珠。
“夫人,前麵就是將軍的營地了,相爺派人來告訴你,馬上就能見到將軍大人了!”
雲珠語氣掩不住的興奮,迫不及待地拉住宋歌的手。
掀開簾子,遍地黃沙,說不清何時車子已經跨越多裏,來到遙遠邊疆。
卷地風一吹,沙子蒙上宋歌的眼。
她捂住眼睛,趕緊放下簾子。
“對了夫人,相爺說邊疆沙土多,風一吹起來盡往臉上糊。讓我把這鬥笠給你。”
雲珠拿出一個白色紗布製作的鬥笠遞過來。
“夫人,相爺對您好認真啊,這個鬥笠是剛編的吧,看這竹子多青啊,一點倒刺都沒有,真好。”
順著雲珠話語,宋歌把手放在竹編的鬥笠骨架上,細潤的竹條涼涼的,光滑細膩,車內彌漫竹子的清香,宋歌又聽見自己的心髒亂跳,這是沒完了!
等到真到達時,已是黃昏,天色低沉,搖搖欲墜的夕陽掛在天際像濃墨重彩的橙黃顏料被打翻,在黃沙貧瘠的沙漠之地渲染一片。
迎風下車,宋歌遠遠邊看見杜夜身邊的宋魁玉。
到了邊疆多日,男人皮膚已經有黝黑,穿著粗布,眉宇的凜然雄渾之氣去分毫未變。
宋歌眼角彎成月牙形狀,跑過去:“爹爹!”
她在長河般動人的落日下,站在宋魁玉身前,宋魁玉兩手背在身後,麵上嚴肅,神色與眸子是寵溺的溫和:“都成婚了也不知穩重點,慢點走,爹爹還能跑了不成?”
風過,宋歌臉上又沾了些黃沙,她咧開嘴笑,抱住宋魁玉一條胳膊,嗓音滿是討好撒嬌意味兒:“爹爹我都來了,你又沒準備吃的,我好餓!”
“當然準備了,知道你來,我提前十多天就去搜羅了。來,杜夜招呼你的人一起進來。”
宋魁玉揮揮手,眾人往他的大帳篷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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碳烤羊肉,葡萄美酒,宋歌與隨行的人一樣,吃得酣暢淋漓,口腹之欲得到極大滿足。
杜夜與宋魁玉坐在一起,他們兩個男人見麵,一個宰相,她名義上的夫君;一個將軍,她的爹爹,無論家事還是國事都有無數話題。
宋歌隱約聽見杜夜將路上遇刺的情況說給宋魁玉聽,他請求宋魁玉幫忙,用多年積攢的威信回去號令眾兵,與他一起殺回汴梁。
她沒注意宋魁玉的回答,隻是借著酒精,思緒遊走在各種假設之間。
她想其實李元裴真的不適合做皇帝,他沒那個能耐也不關心百姓,若是淩龍上位,朝堂統一不內鬥,新皇專注朝政,那也不是什麽壞事。
隻是如此,杜夜就不能做宰相了,他失去了視為生命的天下萬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