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你爹臨走前讓我多照看你,他斷然不同意你回汴梁。宋歌安心待在這兒,別讓關心你的人擔心。”劉和立即否定她的想法。

“前方有他們夠了,你爹爹征戰多年,對戰淩龍對他而言輕而易舉,況且那些士兵還輸聽命於他,他們會安全回來的。”

帳篷外腳步聲越來越近,劉和又將鬥笠戴起來。

他這張臉,最好不被旁人瞧見,省得節外生枝。

宋歌知曉他在等自己反應回複,她默默坐下來,方才臉上的衝動已經消散:“好,我不讓他們擔心,我在這裏等他們回來。”

雲珠將午飯端過來時,劉和已經走了片刻,宋歌坐在床邊整理衣物。

“夫人您收拾包袱……”

雲珠話還沒說完就被宋歌捂住嘴,堵了回去。

她靠在雲珠耳邊輕輕道:“小點聲,我要回汴梁。”

雲珠瞪大眼,覺得宋歌這做法瘋狂而危險,可驚了幾秒後又覺得這件事是宋歌非做不可的。

夫人因為擔心都生病了,她肉眼可見的看著宋歌虛弱。

按住宋歌的手,雲珠也湊過去,小聲說:“夫人,你若是想回去得帶上雲珠一起,不能撇下奴婢。”

宋歌思考片刻,遂答應她:“好。”

*

知女莫若父,宋魁玉似乎早已料到宋歌會耐不住擔憂與寂寞,偷偷踏上返程的路,派了幾名大將日夜不息地守著。

邊疆的夜像是大地上另個季節,比上白天氣溫直接降了十幾度。

半夜,殘月被遊走的烏雲覆蓋。

貓頭鷹也撐不住,閉上了眼。

宋歌與雲珠悄悄從帳篷裏出來,輕手躡腳路過打呼嚕的守衛。馬匹就在帳篷外,木欄杆處拴著。

白天宋歌在吃不完的食物裏放了自製的藥丸,讓雲珠端了去送給馬兒吃。

馬兒吃了會暫時性疲軟無力,做不了大動作。正好方便她們悄無聲息的牽走。

涼風刺骨,雲珠與宋歌互相攙扶,兩人離木欄越來越近。

透過木欄那側搖曳的燈火,能看出那被下藥的馬兒蔫蔫的,完全沒了平日烈氣。

殘月又從烏雲中探出腦袋,宋歌伸出手放在木欄門上時,一根鐵製長矛倏然壓在她手上。

身後響起雄渾低沉聲:“夫人您要去哪?”

心髒戰栗,宋歌猛的彈開,倒在木欄上。

“夫人夫人,你沒事兒吧?”

雲珠趕緊把她扶起來,其實她方才也嚇得差點喊出聲。

並不皎潔的月色下,一張熟悉的臉出現在麵前。

“朱副將?你不是隨我爹爹回汴梁了嗎?怎麽在這裏?”

穩下心神,宋歌看得疑惑叢生。

“將軍當日便讓我回來了,他擔心淩龍抓了你做威脅,讓我在暗中藏著,保護好你。”

朱倉跟隨宋魁玉多年,宋歌打小就認識他。

小時候經常揪著他臉上的大胡子玩,兩人那時關係很好。

但朱倉對杜夜一直有偏見,認為那是個滿肚子壞水,城府極深的人,現在宋歌與杜夜成婚,他那偏見順著移到了她身上。

“宰相夫人這個時間出去做什麽?莫不是為了去追將軍?嗬,可真早!”

他開口盡是嘲諷。

宋魁玉考慮幫不幫杜夜那天,朱倉也在,他極力規勸宋魁玉千萬別回去。

好不容易逃了他皇帝的魔爪,在這方土地上逍遙自在,頤養天年豈不美哉。

再回去就是折了半條命去賭,好不值得。

宋魁玉何嚐不知,但宋歌為了杜夜,好生央求他,他放不下女兒,隻能披掛前去。

“宋歌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想什麽,我告訴你,你走不了。我奉將軍之命回來保護你,我朱倉還沒做過一件辜負將軍的事兒!不似你這白眼狼的女娃,把將軍往火坑裏推!”

朱倉是個粗人,沒什麽文化,大字不識一個。小時候宋魁玉還沒成親娶宋歌的母親,他就光著屁股跟著宋魁玉混。

這輩子他隻認宋魁玉,無論什麽人,讓宋魁玉置身險境,他都分毫麵子不給,罵個狗血淋頭。

宋歌也不除外。

“朱將軍你怎麽能這麽說?夫人這幾日……”

雲珠把宋歌護在身後,想說什麽,卻比宋歌截住。

“好了雲珠,我們回去吧。”

“可是夫人……”

“回去。”

冷風吧荒草吹成易斷枯萎,腳踩上去,哢吱哢吱,好像不屈的生命力頃刻變得脆弱而衰敗。

帳篷外睡著的守夜侍衛也醒了。

盯著宋歌與雲珠又看了看朱倉,頭都不敢抬,隻知道明兒要被朱將軍罰了。

誰知道將軍的女兒這個能折騰,大半夜還要跑出來。

朱將軍罰人從不手軟,兩個侍衛盯著宋歌與雲珠的眼神越發幽怨。

這夜過得格外漫長,宋歌躺在**,腦海裏卻是朱倉看她時青黑的臉。

他的態度倒能讓她想起一個現代人說的話,偉大的魯迅爺爺說的:怒其不爭。

她是個把事情引導向糟糕境遇的始作俑者。

若是真為了自己便也算了,可宋歌竟發現,在那個她時刻安慰自身是因為要完成任務的外殼下,她這麽做的最終目的竟是:要杜夜滿意。

為何如此著急回汴梁,她的心告訴她,不是擔心爹爹,隻是害怕皇帝為難杜夜。

她試想過,就算皇帝還不會拿出毒酒,她也擔心其他的為難。就算沒有為難,也擔心他的傷病,他的寒症。

她像以前那些男主喜歡她一樣,如此喜歡杜夜。

對這份感情又加深的認知讓宋歌心如海水,一會兒平靜無紋,一會兒波瀾壯闊。

*

“夫人,咱們真的不回去了?”

那日被朱倉發現後,宋歌乖順異常,雲珠看著都不相信。

夫人明明那般著急的。

“不回了,我們去也幫不了什麽忙,還是守在這兒,相信他們,等他們回來。”

她拿著鬥笠,笨拙地用穿好的針線在杜夜送給她的那個鬥笠上縫製。

想縫一朵花。

她答應過他,要戴上他做的鬥笠,在這裏等他回來。

馬上便要入夏了,邊疆的花草不多,連野花也是小小蔫蔫的,他從繁華的汴梁回來,看見滿眼肅然蕭條定會不習慣。

那她繡牡丹吧,為了……討他歡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