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夜覺得天下竟在股掌,可宋歌仿佛讓他見到某種不可能。
他有些焦急地握住宋歌的手,重複方才的,說得更清楚:“宋歌,皇後,我缺你,自從嫁給我,我們還沒好好相處過,我們應該好好在一起。”
清透微暖的秋天日光將他容貌,照得清臒,那雙總上挑,邪氣無情的眸子也顯得那樣清澈,看得宋歌神思恍惚,似是自己從未認識這個人。
她在片刻後開口:“杜夜,你愛上我了?”
反問直白曬在陽光下,她說“愛”這個字,為了讓他清楚意識到,他現在正在做什麽。
“對。”杜夜出乎意料地應上,話語有種揭露自己的坦然:“很早以前,在你小時候針對我折磨我之前,我就愛上你了。”
他從小便是個很冷淡的人,愛意也是刻在骨子裏的不願改變。
喜歡上宋歌而無法停止愛他,與宋歌當初的折磨給了他雙重痛苦。
現在,前塵盡退,他擁有一切,染紅雙手也褪去戾氣,他用勇氣再去麵對這份感情。
“皇後,我等你,你還沒走出來,我等你。”
宋歌淡淡瞧著他做出了解自己心境的樣子,看他罕見的慈悲退讓,眸仁未動。
風停了,四周萬籟俱寂,兩位壁人相望,明暗光影在身上流轉,杜夜傾身,想再靠近宋歌一些,但他卻聽見她清晰的聲音。
“杜夜,我不會喜歡你,直到死也不會。”‘
*
身邊侍女在宋歌耳邊抱怨,說今年秋天真奇怪,明明方才外麵還是晴天,現在又傾盆大雨,讓人摸不著頭腦。
“皇後娘娘,殿下對您真好,公務那麽多還跑過來看您。若是知道雨來得這麽快,我早就出去攔著殿下,讓他在寢宮多待一會兒,也好陪著您。”
小桃是杜夜送給她的奴婢,與雲珠的模樣有八分像。
剛見到時,宋歌接受不了,想趕她走,但對著那張與雲珠相像的臉,她說不出口,還是讓她留在殿內照顧。
她不太使喚小桃,從不要求她做活兒,隻放在自己屋子裏養著。
“不必留他。”
坐在桌邊剪花枝,宋歌道。
“殿下乃一國之君,對後宮其他女子也應關照些。我近來身體不適,也招待不好他。”
宋歌在小桃詢問之間,把解釋說了。
“也對,皇後娘娘,奴婢覺得您還是先養好身體。殿下後宮女子那麽多,您勞心勞力地也管不過來,不如每日自己過得高興來得舒坦些。”
與雲珠一樣,小桃也總是為她著想。
唇邊難得露出笑意,宋歌把剪好的竹子放正,對小桃說:“外麵有把椅子壞了,你去找人把那椅子扔了。”
“椅子?咱們寢宮的椅子都是上好紅木做的,怎麽能說壞就壞,我去看看!”
小桃身影在她眼前風風火火跑過。
宋歌看著通體碧色的竹子怔忡,想起杜夜氣急敗壞單手摧毀那椅子的情景。
碎屑外是他滴著血滴的手掌,她漠然看著,在他怒意而灼人的視線下,徑直離開。
離開前,她聽見杜夜低沉的聲音:“你會後悔的,宋歌。”
看,本性鐫刻在骨頭裏,即使短暫覆蓋掩飾也不能遮住它本來麵貌。
隻要輕輕一碰,所有威逼強迫就會盡數顯現。
這就是杜夜,幸好她沒有無法再放下的事了。
*
宋歌以為自己在杜夜麵前,無欲則剛,卻沒想到他毫無顧忌地用遠在邊疆的淩霄峰的頭顱威脅自己。
與他攤牌後,隔天夜晚,他來到寢宮,月色映在他臉上,他說:“宋歌,給我生個孩子,我徹徹底底放過淩霄峰。”
宋歌長臂橫掃,喝酒的杯子摔在地上,裂成碎片:“杜夜,你做夢!”
“做夢嗎?”銀杏樹下,杜夜緊緊攥住她手腕:“宋歌你不答應,我現在便讓竹忪啟程,去邊疆把淩霄峰的人頭取過來!”
他分毫未變,偏激、可惡、卑鄙,還是那個徹頭徹尾的偽君子!
“杜夜你會遭天譴的。”齒間磨出話語,宋歌眼色如刀,寸寸割在他身上。
收緊手指,杜夜按住他肩膀,嗓子溢出冷笑:“好啊,看看老天能奈我何!”
不遠處一道身影捂緊了嘴隱在暗處,這夜,銀杏葉落了一地,深秋越走越近。
宋歌被迫答應杜夜的強迫,但她並沒坐以待斃,而是用自己的方式,找辦法,徹底離開杜夜。
像還在宰相府時,她又開始種草藥,有時悄悄囑咐小桃,給她特定的單子去太醫院拿。
這日小桃把藥拿回來,臉色有些猶豫,一副有話說的模樣。
宋歌搗著藥,淡淡道:“說吧,什麽事兒,是不是又惦記上禦膳房哪個糕點了?”
“娘娘,小桃沒有!”
小桃來到宋歌身側,含含糊糊好一會兒,才交錯手指道:“娘娘,殿下前幾日來的時候奴婢看到了,奴婢……奴婢也聽見他對娘娘說的話,殿下他強迫您,您受委屈了。”
想小桃聲音軟軟的,宋歌手上藥柱一頓,抬眼看她,深深凝望,她心知,自己在透過小桃看向另外一個丫頭,一個也會這樣不顧旁人的身份地位,切身實地為自己考慮的丫頭。
“當沒看見吧。”她啞著嗓子出聲。
站起來,把配好的藥材放在小爐子上熬煮。
霧氣嫋嫋上升,熏得宋歌像是畫中仙子,美麗卻不真實,露珠樣,似乎碰了就碎。
“娘娘您別憋著呀,讓我幫您,我娘說世上無難事隻怕有心人,什麽事都有方法應對。您若真不願意,奴婢和您一起想。”
小桃湊在宋歌身前。
她倒不是針對杜夜,隻是娘娘對她真心好,她知道,全皇宮的侍女都沒自己待遇好。
而且娘娘身子這樣弱,情緒如此不好,殿下非要強迫,本就說不過去,是有錯的!
“下去,沒你的事,不要攪合進來。”
拿著勺子攪拌藥汁,宋歌要熬製丹藥。
娘娘沒說過重話,現在也隻是嚴肅,沒什麽怒意。
但小桃怕惹她生氣,對身體不好,隻能眨著大眼睛,眼巴巴盯著宋歌,不情不願地退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