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經理看著眼前這名穿著非常樸素的工人,有些遺憾的在信封裏多放了十塊錢,“你被解雇了,這是你的應得的報酬,還有額外一個月的再就業安置金。”
信封裏放著一百八十五塊錢,都是十塊錢、五塊錢和兩塊錢的票麵,還有一些硬幣,這讓信封已經具備了一些厚度,拿在手裏沉甸甸的。
衣著樸素的工人拿起信封,臉上有一些絕望中的困惑,“經理先生,能告訴我為什麽要解雇我嗎?”
“是我的工作出現了問題,還是在上班的時候我和別人說話了?”
“我自認為我從來這裏工作之後,一直在確保我不觸犯工廠裏的任何規定,我一直在遵守你們要我遵守的東西。”
“我沒有參加工黨,沒有加入工人俱樂部,沒有和本地人成為朋友,盡量少和他們說話……”
中年人的表情逐漸變得痛苦起來,“我就像是一個怪物那樣,隻知道工作,工作,工作!”
“甚至我隻要求給我最低標準的薪水,可為什麽,你們還是要解雇我?”
“就因為……我是移民嗎?”
經理的臉上多了一些說不上來的尷尬和懊惱,移民工人的反擊讓他有些不知道該如何回答,甚至讓他的鐵石心腸出現了一絲愧疚感。
有那麽短暫的瞬間,他想要奪回這名優秀工人手中的信封,然後告訴他,他可以繼續工作。
不僅如此,他還會獲得更多的薪水,更多的休息時間,和更多的假期。
但他什麽都沒有做,因為他知道,那樣做是愚蠢的,他的老板會發火,他也會為此付出代價。
為了良心上的安寧讓自己為一個絕對不應該犯的錯誤買單?
算了吧!
兩人對視了片刻,經理聳了聳肩膀,“如果你想要我的回答,那麽我的答案就是……”,他稍稍拖延了片刻,從工人的眼裏看見了某種堅決,才點了一下頭,緩緩說道,“是的,因為你是移民工。”
“你知道,工廠內的熟練工和技術工都是工黨和工人俱樂部那邊為我們聯係的,他們認為我們工廠雇傭的移民工數量太多了,擠占了本應該屬於本地工人的崗位,損害了本地工人的利益。”
“老板為了按撫他們的情緒,非常重視這些問題,所以我們通過‘抓鬮’的方式,從移民群體中找出了五十個人。”
“其實我們也不想,但是你知道,我們對此也無能為力!”
工黨的確已經不再通過罷工等極端的方式來逼迫工廠和資本家妥協,按照他們的意思去做,那是一種很低級的方式。
現在他們開始了更高級的方式,抗議,以及司法程序。
很多州或多或少的都存在一些地方性的法律,這些法律有明確的規定,要求每個用人的工廠、企業,在雇傭移民工時有一個明確的數量限製。
這是為了保護本國土著工人的權益而通過的法律,至於如此荒誕的法律是如何通過的,那其實並不是什麽特別複雜的事情。
工人階級和工黨手中有大量的選票,一座城市的工業化程度越高,工人階級就越多,政客對於工人階級手中的選票也就越依賴。
加上一些資本家中的投機者也投入了工黨的陣營,想要通過一些並不太偏向於某個群體的地方性法律,不是一件多麽困難的事情。
在這樣的情況下很多地區都出現了發生在這名移民工身上發生的事情——被合法的解雇。
如果工廠不那麽做,工黨就會推動訴訟程序控告工廠違反了地方法律,雇傭了過多的廉價的移民勞動力,損害了本地土著工人工作的權力,傷害了他們合法收入的權力,為此工廠會損失一大筆錢。
與其打一場不太容易能夠勝利的官司並且支付一大筆錢,還不如解雇這些移民工人,這才是最簡單,最快捷,也是最有效的止損行為。
工人沉默了許久,拿著錢轉身離去,他沒有和傻子一樣把信封甩在經理的臉上,告訴他自己的人格不會因為金錢屈服。
這很蠢,而且他和他的家人也需要錢。
看著這名工人落寞的離開,經理鬆了一口氣,他稍稍整理了一下情緒,提起了電話,“讓那誰誰誰來一趟,我得給他開雙份的工資了……”
這樣的事情並非隻發生在某一個工廠或者某一個企業中,此時的帝國就像是一架高速行駛的列車,隻要插上翅膀,它就能夠起飛。
工廠、企業,任何需要生產的地方不斷的擴建,在問題出現之前,他們更願意多雇傭一些移民工,至於法律問題,那也要等問題出現之後再考慮。
這使得很多的移民沒有一個穩定的工作,移民中的底層,和帝國的土著工人階級就存在了巨大的對立麵。
事實上工黨或者當地的市政廳是有能力去平複甚至是一定程度上的解決這些問題,比如說砍掉移民和土著之間的差距,把他們一視同仁,讓工黨和工人俱樂部把移民工人也納入其中,成為他們中的一份子。
可是他們並沒有這麽做,反而在某種程度上去激化了移民與土著之間的矛盾,也隻有這樣做,才會符合工黨,符合政體的利益訴求。
沒有矛盾,工人階級就不會那麽的聽話,那麽的團結,而這些利益既得者所需要的,就是一個團結聽話的工人階級。
所以他們必須人為的製造差距,製造矛盾,來確保自己的利益不會出現問題。
更有趣的是一些通過投資移民獲取了帝國永久居住權的移民富豪,即便是他們的企業,他們的工廠,在雇傭員工的時候,也必須保證本地的土著員工人數,要高於移民員工的人數,否則他們會被罰款,很多很多的罰款。
如此之多的矛盾衝突沒有爆發出來的主要原因,還在於社會正處於高速的發展階段,即使一些移民工人失去了一份工作,但是他們很快就能夠找到一份新的工作。
隻要他們能夠填飽肚子,能夠養活自己的家人,短時間裏頻繁的更換工作隻會讓他們的不滿積壓起來,但不會爆發,除非有一天他們找不到了工作了。
用來隱藏壓抑和憤怒的罐子最終會被填滿,他們總有一天會爆炸,會傷害到很多人。
不過很不湊巧的是,曆史在這裏拐了一個小小的彎,有些事情變得不太一樣起來。
剛剛丟掉工作,連名字都沒有的移民沮喪的朝著家走去,他正在考慮如何和妻子以及孩子們談起他今天所經曆的這些災難時,一名穿著考究外套,一副成功人士派頭的年輕人攔住了他。
這讓他有一些害怕,大多數移民其實都是這樣,他們不願意惹事,也不敢惹事。
他低著頭說著對不起就想要讓開,盡管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否做錯了什麽,是否需要道歉,但低著頭說對不起幾乎已經成為了移民群體麵對麻煩時唯一能做的事情。
可那名光鮮的年輕人似乎不想放過他,生生的拉住了他的手。
今天所遭遇的一切讓他此時又驚又怒,他已經退讓了,他已經道歉了,他甚至連抬頭的勇氣都沒有了,可對方居然還不想放過他!
就在他抬起頭來怒目而視,有一種東西快要爆發的時候,那名年輕人笑著問道,“朋友,想創業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