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建一下子從夢中被推醒,見孟甜拉著自己的胳膊,驚異地看著自己,問:“周建,你做了什麽噩夢?這樣大聲的好像喝罵著誰?將我驚醒,還好像喊了我的名字。”
周建搖了搖混沉沉的頭,剛才的夢境還隱約有些記憶,但自己在夢中具體喊了些什麽,一時也記不起來,看來是喊到了孟甜的名字,不知道有沒有提到鄭蓮珠,這個可不能讓孟甜知道,又想了一想,還是不能記起,就對孟甜說:“我剛才確實是做了一個噩夢,夢到我們被一群黑色的轎車包圍,車上下來一群人都穿著黑色西裝,帶著墨鏡,如同黑色的波浪一樣湧上來,要將你我帶走,我就大聲喊起來了。”
孟甜就不再問了,她的情緒憂鬱低落下來,淚水湧上她的眼眶:“說看來我大伯的預言就要成為現實了,我們孟家就要徹底的衰敗了,直到不剩一個人。”
周建吃驚的說:“你還有大伯?那就是你還有其他的親戚,出了這樣大的事情他們怎麽不來呢?”
孟甜說:“因為他們恨我的媽媽,認為孟家的一切災難都是她帶來的。”
周建奇怪的問:“這究竟是怎麽回事?你能給我講一下嗎?”
孟甜說:“這些都是我的大伯對我媽媽的誤解,我大伯是一個很固執的人,又是一個妄想的人,他認定的事情就怎麽也不會改變,說起來他同我的媽媽結仇的根源是從70多年前開始的,那是我的太爺爺的時候的事,我們的老家是在這裏東南三百多裏的孟家莊,是一個幾百年的老莊子,有幾千人,村裏的人大多數都姓孟,都是孟子的後代子孫,所以我們一直是以詩書耕讀傳家,幾百年來在那個地方過著安穩的生活,大部分人家還是務農,也有人做些小買賣,幾百年來也出過幾個大官,可惜到了民國時代,我太爺爺當族長的時候,時代變了,孟家莊就沒有再出過大官,隻有幾個讀書人在外麵做教員、小職員什麽的,屬於那種養家糊口都很難的人,自然也沒有什麽勢力。日本人打進來的時候,整個國家都變得艱難了,本來就是民國萬*稅,現在局麵更加嚴峻,銀元都要上交,必須使用法幣,貨幣一天天貶值,生活越來越窮困,我們村雖然邊遠,也深受到了影響,開始的時候是有很多的難民和乞討人員來到,然後就是征稅和拉扶,我的太爺爺是族長,自然被上麵任命為村長,整天為這些事情奔波,同村裏的頭麵人物商量,振濟災民,催款催款,嘔心瀝血,百般籌措,才四十多歲的年齡,就累的兩鬢花白了,但是仍舊不能達到上麵的要求,周圍的鄉村也是如此。後來民國政府直接派了一個營長帶著兵來這一帶征兵催糧,這個營長姓鄭,凶狠殘忍,就如同是活閻王一樣,人們就叫他鄭閻王,他帶著他的七八房的小妾來到這裏,整天就是吃喝嫖賭,將這一代的姑娘媳婦禍害了很多,他來征糧征兵的方法也很簡單,就是進了村挑出最富最大的戶,讓他當村長,派幾個兵帶著槍住到他家,將征多少兵,征多少糧派給他們,征上來萬事皆休,否則就將這些村長立即法辦,就是家產抄盡,家長槍斃,兒子拉去當兵,再換一家當村長,繼續征,而且這個王八蛋征上來的兵也並不馬上送上前線,而是要先訓練,晚上將這些年輕人關在黑屋子裏,也不給吃喝,白天就讓他們不停的跑步,這些年輕人沒吃沒喝,每天不停的跑,不多久就死了很多,死了孩子的家庭再到他家征,孩子的家長就百般籌措,到處托人送禮,才能讓孩子不再訓練,直接送到戰場,這個本來還算富裕的地方,讓這個鄭閻王折騰沒幾個月就變成了如同人間地獄,村村聞哭聲,我們的孟家莊也脫不過去,我太爺爺當村長盡力維持,但是幾個月就維持不下去了,就同村裏人商量,這個地方讓這個鄭閻王這樣搞下去,用不了一年,就會所有的人都死盡跑光,就想著偷偷進省告狀,我的太奶奶極力的阻止他也不聽,我的太爺爺就同幾個年輕人一起半夜偷著出發,搭車跑到省城告狀,沒想到這個鄭閻王省城有人,所以他才敢如此的胡作非為,狀子一遞上去,他省裏的親戚一個電話他就知道了,立即讓幾個親兵,去省裏抓人,將他們幾個抓回來,抓回來折磨了幾天後,就以破壞抗戰罪公開槍斃了,本來還要到家裏抓人,多虧當時一起去的一個年輕人,奮力逃脫,搭車回到家,通知了各家,我太奶奶確定人是救不出來,各家立即自己逃命,我家當夜就迅速的帶了能帶的一點東西逃命了。在那樣的兵荒馬亂時代,人命賤如紙,我們家就積攢的那點小錢如何經得住折騰,沒多久家人病得病,死的死,隻剩下我爺爺一個人,直到解放了才輾轉回到家鄉,那個姓鄭的營長做惡多端自然被鎮壓了,但是他的七八房的老婆生的孩子還是留下來不少,這裏麵有些人最後在這一帶成了體麵的人物,而我爺爺就隻有三個兒子,我爺爺也因為早年受苦,死的早,死的時候,我大伯在身邊,他就拉住我大伯的手,囑咐他,永遠不要同姓鄭的結親,姓鄭的是我們的仇人,會將孟家的人害光。可是以後我爸爸和我媽媽好上了,人人都說我爸爸媽媽是郎才女貌,但是我大伯堅決不同意,差點同我的爸爸斷絕兄弟關係,但是現在是新時代了,我大伯堅持的那些老思想都過時了,以後我爸爸媽媽結婚了,兩人的婚姻在醫院人人羨慕,都說他們是天生的一對。”
說到這裏鄭甜遲疑了一下,想了想,接著說:“我爸爸媽媽的婚姻想來應該算幸福的,但是天下的夫妻沒有不吵架的,我爸爸媽媽也是如此,但是他們都是有教養的人,從來不當我的麵吵架,他們是我最親的人了。”說著又抽泣起來。
周建輕撫她的肩頭安慰她,問:“你的爸爸和大伯後來和解了嗎?”
鄭甜說:“他們畢竟是親兄弟,不太可能長久的像兩個仇家一樣,主要是是我的媽媽同大伯家逐漸的和解了,其實他們不和的主要的原因是我大伯毫無來由的固執和偏見,大伯家的孩子對我的媽媽還是很尊重的,你也知道,我的媽媽是一個熱心腸又有能力的人,很照顧自己家的人,你和她熟悉了之後就知道她是一個好人了,我大伯一個孩子在外麵打工,她給找了很好的工作,但現在是我媽媽去世了,不知道什麽原因他沒有露麵,我也不知道他的電話,我大伯另外一個孩子在家務農,我媽媽也常幫他聯係客戶買他的東西,他沒有來,想來是我大伯阻止,本來是她的主動和解的態度,已經使得我大伯的偏見慢慢化解了,兩家也開始走動了,我媽媽還到老家去玩了好幾次,這都是她同我的爸爸結婚這樣多年以後才開始到老家的,可是世界上事情總是這樣多的波折,後來因為我叔叔的死,他們又鬧翻了。”
孟甜的神情又轉憂鬱,停了一會,又說:“我叔叔小的時候因為外傷引發癲癇,經常的發作,智力也有了障礙,有一段時間發作嚴重,就住院治療,好些了後就出院住在我家觀察,但是後來不知什麽原因就胡言亂語,我爸爸也叫我的大伯來了,一家在一起吃飯,然後突然我叔叔就在飯桌上犯病了,我媽媽和我爸爸就趕快的送他到醫院,但是在神經科搶救了有半個小時沒有搶救過來就去世了,不知為什麽從那個時候我大伯頑固不化的偏執病又犯了,就是認為我的媽媽害死了叔叔。以後,以後…”
孟甜又劇烈的嗚咽抽泣起來,周建輕拍的她背部,孟甜的悲傷減輕了些,繼續抽噎著說:“以後我爸爸失蹤了,大伯就更是毫無緣由堅決的認定是我媽媽害死了她,是鄭家的人要將我們孟家害光,堅決命令全家人同我媽媽斷絕聯係,其實我媽媽雖然姓鄭,可與那個鄭閻王毫無關係,天下姓鄭的千千萬萬,你怎麽可能都認為是孟家的仇敵,這就是我大伯的古怪可厭的毛病。但是大伯本人其實也是一個心腸很軟的好人,可能我們孟家這一支的後代就是他的兩個孩子和我,所以他很喜歡我們幾個,我是女孩就更招他寵愛,小時候我去他的家中玩,他就抱著我去很遠的百貨店,拿錢讓我隨便的買喜歡的東西,他對我的爸爸感情也很深,雖然他不是一個愛表露的人,我爸爸失蹤以後,他認為他被我媽媽害死了,拋屍野外,毫無來由的去報案,公安也沒有為此立案,他就自己到處找,最後找不到,就自己在孟家的祖墳給我的爸爸建了一個墳,將我爸爸小時候的一張照片放在骨灰盒了埋葬了,這次我媽媽突然過世,我哭的暈過去了,醒來後想了好久,我想我的爸爸媽媽感情這樣好,我一定要讓他們死後埋在一起,我一定要將她的骨灰埋在我爸爸的墳中,如果我爸爸真的是不幸離世,我也要找到他的屍骨,讓他們合葬,將來我死了也要和他們埋在一起。”說著又爆發了一陣劇烈的哭泣。
周建等她的情緒穩定些了又問:“可是你大伯同意將你的媽媽埋進祖墳嗎?”
孟甜說:“那一天我給我大伯打電話,在電話裏麵哭了兩個多小時,說我的爸爸媽媽是多麽恩愛,我不能讓他們分開,而我媽媽不是鄭閻王的後人,大伯開始不肯,但是我哭著求他,最後他的心軟了,就同意了。”
周建沒有想到鄭蓮珠的事情又多出這樣的波折,似乎又牽扯出兩件以往的案子,但是過去這樣久了,孟甜的父親失蹤也三年多了,想來是毫無線索,看來是不可能確定是非了,對於孟甜將鄭蓮珠說成一個好人,周建是不相信的,認為這是她的親情原因導致她自然的護著親人的短處,似乎她的心中還有下意識的遮蓋著一些東西,是不是需要慢慢向她問明白。這樣兩個人都不說話,客廳裏麵很安靜,隻有時鍾嘀嗒嘀嗒的聲音,周建突然想起來了,對孟甜說:“快到上班時間了,我們該去醫院太平間接你的媽媽了,帶上你的身份證,公安局和派出所的手續都準備好了,等你簽上字,我們就可以辦手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