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溫暖的家

今日是梅氏下葬的日子,天還沒亮,穆仲卿便親自到報國寺迎梅氏的靈柩下葬。到那裏時,霍淵已經到了,正一身素服的立在靈堂裏,聽寺裏的大師們念《往生咒》。

梅氏的墳塋地選在了京城西郊的紫霞山上,是霍淵請了報國寺的法華大師幫忙選的,據說從那塊墳地的風水極好,可以佑逝者早登極樂,又可保子孫後代興盛安康。

大晉的風俗,死人下葬都趕在天亮前,因此,大師們誦完《往生咒》,霍淵便令十六個披麻戴孝的小廝上前,抬起梅氏的棺木,在哀樂聲中出了報國寺,穆仲卿扛著靈幡走在最前麵,身後五十個和尚、五十個道士,還有哀樂吹鼓手數十人,霍淵派來哭喪的小廝數十人,浩浩****,直奔紫霞山。

采薇因到了京城,不敢再讓白毛虎露麵,進城後便將它收進了空間,自己也跟著進空間,換了一身素淨的衣裳,將空間裏的那匹馬放了出來,騎著馬,按照鸚哥的指引,直奔紫霞山。

紫霞山上,哀樂一片,和尚們在梅氏落葬前開方破獄,傳燈照亡,參閻君,拘都鬼,延請地藏王,開金橋,引幢幡;那道士們正伏章申表,朝三清,叩玉帝;幾位高僧們行香,放焰口,拜水懺,又有十二眾青年僧人,搭繡衣,穿紅鞋,在棺槨前默誦接引咒,禮畢,方才將梅氏的棺槨下葬。

采薇在梅氏下葬完畢後,方才趕過來。

這會兒,和尚道士們正陸續的往回走,欲回到城裏去,采薇假死之身,不便被人看見,等一幹的和尚道士嗩呐鼓樂手們都去了,方才現身。

穆仲卿正沉浸在悲哀中,忽然見到從天而降的女兒,頓時悲喜交加,激動的眼圈兒都紅了。

和女兒分開這麽久,雖然知道她沒死,卻一直沒有真正的見過她,直到現在,女兒活生生的站在了他的麵前,他那顆一直懸著的心才算放了下來。

“薇兒…。你回來了……”

采薇頷首微笑:“是的,爹,我回來了!”

說罷,轉向霍淵:“霍大哥,我不在,我家人多虧了你照應,多謝了!”

崖壁青青,風和日暖,少女一身淺色的素服,含笑望著他,發間簪了一朵不名的白花,趁著她潔白如玉的臉頰,那是世間難見的嬌顏,無意比春芳,卻勝春芳嬌,國色無可擬,隻因易摧折。

霍淵怔怔的看著她,一陣恍惚,知道再次聽到她的聲音,才猝然回神。

“這些日子,給你添麻煩了!”

霍淵和煦一笑,溫雅的俊彥掩飾著內心的怦動:“妹妹客氣了,舉手之勞而已,妹妹不必掛懷!”

采薇點了點頭,又轉過臉去看那麵前新立的墓碑。

漢白玉的墓碑,高大氣派,鏤著祥雲的花紋,上麵陰刻了寥寥數字:梅氏玉蘭之墓。

祖母已經故去了,雖然她們沒有相處多久,但她知道,祖母是一個可憐的女人,她本該是個大家的千金小姐,嫁到一個門戶相當的家庭,相夫教子,兒孫滿堂,平安順遂的度過一生。

然而,造化弄人,她最終落到了這般落魄的地步,大半輩子都是在痛苦中度過的,隻有在生命中的最後一段時間,才過了幾天舒坦的日子。然而正是這幾天舒坦的日子,卻要了她的命!

采薇曾心心念念的要治好祖母的眼睛,讓她再次感受到生活的美好,她們會孝敬她,給她一個幸福的晚年,然而,這簡單的願望,卻終究落空了……

她跪了下來,畢恭畢敬的向那墓碑磕了幾個頭,輕聲道:“祖母,我回來了,對不起,我回來晚了,讓您慘死在了他們的手上,不過您放心,害過您的人我一個都不會放過,終有一日,我會將他們帶到您的墓前,讓他們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代價……”

采薇在墓前足足跪了一個時辰,穆仲卿和霍淵一直安靜的站在她的後麵,沒催他,也沒有勸她,隻靜靜的陪著她,直到她站起來,兩人才急忙上前,伸手去扶她,許是怕她跪的太久了,腿站不穩罷!

“祖母,我先回去了,等我有空再來陪您,答應您的事兒我一定會做到的,您安心等著吧!”她默念著,最後看了沒事的墓碑一眼,轉身離開了……

回城時,穆仲卿聲稱事,要趕著回酒樓去,故此把采薇托付給了霍淵,讓霍淵將采薇送回碧水山去。

霍淵求正之不得,當下慨然應允了,采薇是個聰明通透的女子,哪會不明白爹爹的一番用心,但因她也有事要和霍淵說,故此也沒有推脫,告別了父親,便坐上了霍淵的車子。

霍淵一上車,采薇便直視著他,真誠的說:“霍大哥,這次的事兒,真的謝謝您了,若是沒有您的襄助,家裏現在指不定得多慘呢!”

別的不說,至少穆仲卿的牢獄之災是免不了的,還有進公堂時的的殺威棒、進大牢後的種種折磨,爹是一介儒雅的秀才,如何承受得了那樣的折磨呢!

還有祖母,要不是他及時發現了祖母的死,祖母隻怕這會子早就被裝在一副薄棺裏,胡亂的埋進亂墳崗去了,家裏人這會兒也不知流落到哪去了,娘還懷著孕,文兒還受了傷,武兒年幼,菲兒又是個嬌柔的少女…。

這一大家子,若是他的照拂,現在該何等恓惶啊!

霍淵笑道:“妹妹真是太客氣了,這些事兒對霍某來說,不過是舉手之勞而已,妹妹何必掛懷呢?”

采薇鄭重的說:“這件事對你來說很簡單,不過是舉手之勞,但對我們一家來說卻是事關生死,意義重大,所以我們穆家欠了一個大大的人情,我穆采薇也欠了你一份厚重的人情,這份情誼采薇記下了,他日,霍大哥若有用得著采薇的地方,采薇必當盡心竭力!已報霍大哥這次仗義出手之恩!”

采薇的這份承諾許的鄭重其事,然而霍淵並沒有兌現的打算,在他的眼中,大抵是永遠都求不到采薇什麽的,對她,他想求的隻有一樣,但他有自己的驕傲,永遠都不會用恩情去捆綁她!

“好!”

他淡淡的一笑,答應了下來,雖然他不認為自己以後會求到她,但是如果他不應下來,她會不安心的,為了讓她安心,他隻好答應了!

見他應下了,采薇才高興起來,瓷白的小臉兒的褪去了鄭重,又換上了一副精明的神色。

她的空間已經恢複了,裏麵的靈氣充盈,那些百年老參和千年老參又跟大白蘿卜似的,滿樹林都是了,所以參行之事,她不得不再次提上日程。

“霍大哥,我還想跟你說說參行的事!”

霍淵笑著說:“怎麽?想通了?想要接手參行了?”

采薇點了點頭:“上次拒絕霍大哥我很抱歉,但這一次我是認真的,還望霍大哥成全!”

霍淵道:“這家參行本來就是給你準備的,你想要,明天就拿去好了!”

他說得很輕鬆,仿佛‘穆記參行’參行隻是一件不值錢的玩意兒一般,可以隨便送人的,但“穆記參行”的采薇見過,那間頗具規模的鋪子加上裏麵的貨物,至少值十萬兩銀子,但無功不受率,這麽貴重的東西,她怎會白白的要人家的呢!

“霍大哥,我的意思是買下這家參行,而不是白白的要您的參行!”

霍淵苦笑:“采薇,你為什麽總是跟我這麽見外呢!”

“這是不是見外不見外,所謂親兄弟、明算賬,朋友之間也是如此,因為朋友間一旦有了金錢的糾結,友情的味道就變了!”

她執意要出錢買下霍淵的參行,這時她的底線,沒錢,白給她她也不要,現在她不差錢兒了,就理當堂堂正正的買下她所需要的參行!

霍淵見她執意如此,無奈道:“也罷,你想買就買吧,隻是不必急著給我錢,等你什麽時候賺到錢,在還我也是一樣的!”

兌下‘穆記參行,’至少得花費十萬兩銀子,他可不認為她能有十萬兩的銀子來開參行,所以特意說明,‘等你什麽時候賺到錢,再還我也是一樣的。’

然而,采薇卻說:“十萬兩,現銀,等過幾天我親自到參行裏和霍大哥辦理轉讓的手續,到時候咱們銀貨兩訖!”

“你有十萬兩?”

霍淵吃了一驚,沒想到她竟然會這麽有錢?可轉念一想,想到她身後的那個男人,也就不難解釋這錢的來源了!

他自嘲的笑了笑,眼裏一片苦澀:“他同意你開參行嗎?”

“他?”

采薇怔了一下,隨即明白了他的意思。

暈,他居然以為她開參行的銀子是南宮逸給的。

然而,明知道被他給誤會了,采薇卻沒想去跟他解釋,因為她忽然有了這麽一大筆的銀子,如果沒有個合理的借口,這些來路不明的銀子會讓人對她產生懷疑的,與其被他懷疑,還不如讓他以為是南宮逸給她的呢,正好可以解釋了銀子來路,又可以讓他對她死心。

所以,她索性將錯就錯的說:“他同意的!”

“哦!這就好!”

霍淵輕笑一聲,垂下了眸!

窗外,陽溫暖明媚的陽光透過車簾斑駁的灑在了男人的身上,男人的臉幹淨、俊雅,卻帶著淡淡的失落和憂傷……

……*……*……

碧水山莊

霍淵陪著采薇走進會芳園時。

杜氏正在喚秋和竇嬤嬤的陪伴下,在院子的回廊上散步,乍然見到采薇時,杜氏一下捂住嘴巴,愕然的看著突然歸來的女兒,先怔了一會兒,隨即快步上前抱住她,一聲兒一聲肉的哭起來……

多日的牽腸掛肚、夜不能寐,終於在見到女兒的瞬間都瓦解了。

杜氏也和穆仲卿是一樣的,雖然知道采薇沒有死,但隻要沒見到她,沒見到活著的她,就算有書信往來,他們也難以安心,也照樣會疑慮,會胡思亂想,隻有親眼見到她平安回來了,他們懸著的一顆心才能放下!

喚秋和竇醫女遠遠的向采薇福了福身子,因為此時杜氏情緒激動,她們不好上前見禮,隻好福了一福,就起了身,靜靜的站到了一邊去了。

杜氏哭了半天,直到她哭夠了,才拉起女兒的手,一邊兒往屋裏走,一邊紅著眼睛打量著著她,“你看你,咋這麽不讓人不省心,才離開幾天就瘦成這樣,下頜也尖了,這麽大的人了,出門在外也不知道照顧自己…。”

采薇討好的說:“哪裏是女兒不知照顧自己,是女兒離了娘便茶不思、飯不想,所以才瘦了!”

“噗!”

杜氏笑了,疼愛的戳了戳她的腦袋,嗔道:“你呀,都多大的人了,還跟娘花馬吊嘴的,離了娘這幾日就茶飯不思了,往後嫁了人,一年半載都見不到娘,豈不是要把你活活餓死?”

采薇微囧,她可不想在霍淵麵前談起自己嫁人這個話題,現在,即便是她沒有回頭,都可以感受到背後那道受傷的目光,因此,她刻意的避開了娘這個話題,挽起了娘道手臂,低聲撒嬌:“娘,快別說這些有的沒的了,您不是說我瘦了嗎?還不快做點兒好吃的給我補補,人家從早上到現在還沒吃飯呢…。”

“啥?還沒吃飯了?”

杜氏驀地拔高了聲調,仿佛女兒沒吃飯一件多麽罪大惡極的事似的。

“你這丫頭,真是太不讓娘省心了,怎麽這個時辰了早飯還不吃呢?你的胃…。哎,算了,我去吩咐人殺雞,待會兒給你燉個雞湯喝…。”

杜氏不滿的嘀咕著,快步到廚房去了,采薇對著她的急切的背影柔和的笑了笑,徑直進屋去了。

娘去為她操勞了,她心安理得,因為對於一個母親來說,能為自己的孩子盡心,或給她做一頓可口的飯菜,或幫她洗一件衣裳,對母親來說都是一種幸福,她不會去剝奪娘的這種快樂,所以就由得她去了…。

屋裏

武兒和文愣愣的看著走進來的采薇,有點兒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好半天,文兒才上前,癟了癟嘴:“長姐,是你嗎?他們都說您給老虎叼走了,被老虎給吃了……”

說完,嘴巴抿成了一條線,亮晶晶的眼睛裏泛著水汽。

武兒也睜著黑葡萄似的大眼睛,昂著小腦袋望著采薇,小聲說:“長姐,您有沒有被老虎咬傷,疼不疼,武兒幫你呼呼…。”

被兩個小家夥兒一說,采薇的心頓時化成了一灘水兒,她蹲下身子,將兩個小娃子一左一右的攬在懷裏,親了親他們的臉頰,柔聲說:“瞧,姐姐不是好好的在這嗎?姐姐什麽事兒都沒有,你們別擔心啦!”

說話間,眼睛落在了文兒的額頭上,文兒那白皙飽滿的額頭上,結了一個大大的傷疤,看起來猙獰恐怖,可怕極了!

采薇的心縮了一下,看著那疤,就想起小小的文兒被人殘忍的毆打的樣子,臉不禁冷了下來,聲音也冷的像冰似的:“文兒,誰打的!”

文兒摸了摸額頭上的疤,撅了撅嘴巴,說:“是杜寶才打的,他還罵我和武兒,罵我們是賊,還罵娘不守婦道,罵長姐活該被老虎吃了……”

“杜寶才是誰?”

采薇冷著問著,眸中漸漸聚集了冷意。

一直靜默在一邊兒的霍淵忽然開口,“杜寶才是杜家長房長重孫,杜玉郎的長子,今年已經十一歲了,跟文兒同在安國公府的家學裏讀書!”

杜家的情況,他早在安排采薇進安國公府的時候就已經調查清楚了,所以對這個長房重孫也多少有點兒了解。

“杜玉郎的長子!”

采薇笑了,聲音涼涼,“果然是有什麽樣的爹就有什麽樣的兒子,看來,我該去問候問候這位表哥了!”

之前曾教育過杜玉郎一次,是因為他貪花好色,她隻對他施以薄懲,並未想過要取他性命,可如今看來,是她錯了,這種為了一己私怨連小孩子都不放過的禽獸,根本不配活在這世上!

還有他的寶貝兒子,小小年紀就這般狠毒,長大了也不能是個好的,這樣的敗類還不如早早的除掉,免得將來危害世人!

武兒氣憤的說:“杜寶才最壞了,他還經常欺負我們,罵我們是賤種,那天他原本是要打我的,文兒哥哥為了保護我,才被他們給打傷的,要不是夫子及時趕出來,隻怕他們就要把我們打死了!”

“竟有這樣的事兒!”

采薇怒了,一雙清澈的眸子罕見的噴出火來,她站起身,坐回到了椅子上,嚴肅的看著兩個小娃子。

“到底是怎麽回事?你們把那天的事兒給我說一遍。”

文兒和武兒聽長姐的詢問,便爭著搶著的將那日的事兒一五一十的說了一遍,聽的采薇拳頭差點兒捏碎了,幾乎咬碎了一口銀牙。

原來,那日在學裏時,夫子有事去出去了一會兒,杜寶才便趁機大罵文兒和武兒,說他們是賤種,賊人,安公國府好心的收留他們,他們一家子卻偷安國公府裏的東西。

文兒和武兒不忿,便和他爭執了幾句,那杜寶才就惱羞成怒,一腳將武兒踹倒,還騎到武兒身上一陣亂打。

做為哥哥的文兒自然不會袖手旁觀,他跑過去撕打杜寶才,想幫武兒,結果杜寶才的兩個書童闖了進來,一頓老拳將文兒打到在地,杜寶才拿著硯台,劈頭砸了下去,將文兒的腦袋給砸破了。

那杜寶才還不肯罷休,又撿起硯台還要接著打,幸好夫子及時回來了,文兒才撿回一條性命,武兒也被打傷了,隻是沒像文兒傷的那麽重,這些天,兩個孩子一隻在家裏養傷…。

聽完兩個孩子的敘述,采薇心疼得肝兒都顫了,一想到小小的武兒被那杜玉才騎著打,文兒差點被打死,她就有一種要殺人的衝動!

杜家,她絕不會放過!

看到采薇那陰沉的樣子,霍淵便知她是氣恨和心疼了,安慰說:“妹妹不用擔心,我已經請姚院判給文兒看過了,文兒和武兒都沒事,隻是文兒的後腦勺上還有一個腫塊兒,想來是那天撕扯時磕到的,那腫塊兒偶爾會讓他頭疼,不過並無大礙的,過幾天消了腫就好了!”

采薇扯了扯嘴角,對霍淵報以感激的一笑,她是真的感激他,幸虧有他在,不然等她回來了,家人不定被他們作踐成什麽樣子呢!

“多虧有霍大哥的照應,不然家裏隻怕已經遭了滅頂之災了!”

霍淵笑了:“妹妹既然感激我,就許我在此蹭一頓午飯吧,想必府上今日的午餐一定很豐盛,可巧我的午飯還沒有著落呢!”

“好呀好呀,霍大哥就在我家吃!”

沒等采薇開口,兩個小娃子就拍著巴掌應允下來。

采薇一愣,沒想到不知不覺間,霍淵竟然把這兩個娃子收買了,一聽他要留在這兒吃午飯,兄弟倆都樂得直拍巴掌呢!

她攤開手,做出一副無可奈何的模樣:“瞧,您已經打入我家的內部了,我要是不同意,豈不成了家裏的公敵?”

霍淵也開心的笑起來,笑得陽光和煦:“如此,就叨擾妹妹了……”

……

中午時,穆家的飯菜果然很豐盛:烤乳豬、紅燒鮭魚、老母雞雞湯、芙蓉蝦球、香辣蝦、太婆蒸肉、鮑魚白靈菇,素炒四角豆,居然還有一盤兒整個時節根本見不著的糖霜拌西瓜……

采薇錯愕的看著一桌子的山珍海味,笑道:“娘,您這是發達了嗎?”

杜氏看了霍淵一眼,不好意思的笑了:“嗨,你這丫頭,又來打趣娘,娘什麽時候發達了,還不都是霍公子家的大廚做的,娘就隻做了一個雞湯,剩下的菜都是霍公子家出的!”

采薇聽了,轉頭笑望著霍淵,調侃道:“霍大哥到別家吃飯也是自備肴饌嗎?”

霍淵笑著反問:“是又如何?”

采薇摸了摸下巴,一本正經的說:“若霍大哥真有這等習慣,我倒是可以考慮請霍大哥日日來我家吃飯!”

霍淵忍俊不禁,俊雅的眉眼舒展開來:“霍某求之不得呢!”

兩人正說笑著,穆仲卿回來了,不僅是他,連采菲也被他給接回來了,姐妹相見,少不得又是一番感慨落淚,竇嬤嬤勸道:“二小姐,大小姐回來是好事,剛剛已經和夫人哭了一陣子,再要是哭下去,怕是要傷身子了!”

采菲聽了,忙收住淚,撿些歡喜的話來跟姐姐說。

“長姐,我如今正在學蜀繡呢,您知道嗎,教我的師父可是從宮裏放出來的,是繡衣局的副管事呢,聽說從前專司給皇後娘娘繡鳳袍,繡技十分了得的!”

采薇聽了,詫異的道:“既是繡衣局的副管事,又是專司給皇後繡鳳袍的,怎可能會被放出來?你別是被人給騙了吧?”

采菲急了,忙搖手爭辯:“不會不會,修嬤嬤的繡藝絕對是天下無雙,絕不會是騙子的,而且她是霍大哥介紹來的,怎麽可能會是騙子呢?”

采薇將目光對準了霍淵,挑眉,等他解釋。

霍淵笑了一下,說:“俢嬤嬤的確是宮裏繡衣局的副管事,也的確是給放出來的,宮裏的事情一向詭譎莫辯,至於為何會將專司給皇後繡鳳袍的人放出來,在下就不得而知了!”

采薇沒在說什麽,和大家坐了下來,默默的吃午飯。

專司給皇後繡鳳袍的繡衣局管事都給放出來了,看來,皇後已經被打壓得死死的了,再無回天之力,不然,錦貴妃也不會這般囂張,若皇後還有一分的轉圜餘地,她也不敢放肆到這個份兒上,人總得給自己留條後路不是!

真是可惜,這位高貴的皇後娘娘之前一直在對付她,往死裏整她,否則,看在她兒子的麵子上,她也一定不會袖手旁觀的,隻是皇後和朝陽已經把事情給做絕了,她可沒有那麽大度,就這般輕易的原諒她們,更沒有去救想要自己命的人的習慣!

席間,杜氏不停的給她夾菜,囑咐她多吃點兒,把瘦下去的肉給長回來,菲兒和不甘落後,隻要采薇的眼睛在那道菜上停留超過三秒,她必定會準確的將那道菜夾到采薇的碗裏,絕對有做丫鬟的潛質;連文兒和武兒,也學著娘和二姐的樣子,笨手笨腳夾菜給采薇,還煞有介事的囑咐她多吃些。

穆仲卿雖然一直沒有給采薇夾菜,但慈愛的目光始終落在女兒身上,看得出,女兒回來了,他很高興!

一家子都很高興!

霍淵也很喜歡這一家子人濃濃的親情和不摻雜任何雜質的人情味兒,但他隻是一個外人,雖然喜歡,也不好逗留太久,吃過飯後就彬彬有禮的告辭了!

穆仲卿和采菲平日裏中午是不回來吃飯的,隻因今天采薇回來了,父女倆兒才破例回來一次,采菲還急著回去跟俢嬤嬤學刺繡,穆仲卿也不放心酒樓,吃過飯,兩人便都急匆匆的走了。

采薇離京好多天了,而且離開前一直住在宮裏,所以,莊子裏和點心鋪她都一直沒有去看過,心裏也惦記得很,爹和采菲走後,采薇帶著喚秋和竇嬤嬤,準備去莊子看看。

杜氏見她剛回來就要出門兒,急忙攔住了她,不放心的說:“薇兒,還是別出去了,萬一被人看見了你,把你回來的消息傳到了宮裏去,皇上再讓你去和親可怎麽好?”

采薇晃了晃頭上的紗帽,笑道:“所以我才要戴紗帽出去啊,難不成為了怕給發現了,就一輩子躲在家裏了不成?”

杜氏說:“一輩子躲在家裏又如何,有多少大家閨秀,除了嫁人,一輩子都沒出過屋子呢!”

采薇翻了翻眼皮,說:“娘,您看你女兒像大家閨秀嗎?想讓我做那種大門不出二門不進,對男人言聽計從的蠢女人,您覺得可能嗎?”

在古代,的確有不少這樣女子,她們嚴格的遵守《女則》、《女訓》上的訓導,遵守三從四德,將女子的逆來順受視為一種美德,一輩子都不踏出閨房一步,這樣的女子在古代往往被標榜為女子的楷模和榜樣,不過,在采薇的眼裏,這些女人簡直就是二逼和蠢豬。

男人之所以鼓吹《女則》和《女訓》,並嚴格的要求女人去遵守那些刻薄變態的行為準則,無非是想讓女人成為他們的附屬品,使他們能更理直氣壯的去壓榨女人、操控女人,而他們自己則可以毫無原則的納妾、逛青樓而不被任何人指責,這對女人來說,簡直太不公平了,而很多保守愚昧的女人,非但不去反抗這些不公平的社會現象,反而逆來順受的去嚴格遵守,甚至將這些變態的要求視為衡量自己道德品質的一個標杆。

想讓采薇也做這樣的女人,不是不可能,而是萬萬不可能!

杜氏見攔不住她,隻好退而求其次的要求:“早點回來,晚飯前回來,不然娘會擔心的!”

采薇答應了下來,告別了娘和文兒武兒,一徑走到莊子外麵去了。

莊上的管家見采薇是和霍淵乘一輛車回來的,雖然還不知道采薇的身份,但憑能和公子同乘一輛車,憑她能在碧水山莊隨便兒出入,就知道她在公子的眼裏必定是個不尋常的,故此殷勤的躬身說:“小姐這要出去嗎?要不要奴才給您備車?”

有車當然好了,采薇求之不得,省得自己騎馬,怪硌得慌的!

馬車很快就備好了,采薇上了車,吩咐車夫將車子趕到皇家獵場附近的莊子去。

這會子已經過了春耕的時間,不知莊子裏的莊稼種完了沒有?有沒有發芽?漲勢如何?

還有她吩咐張鏢頭采買的牛羊雞鴨等物,不知他們買完了沒有?如今莊子是何情形?碧水山莊名為山莊,實際上卻位於京城的中心位置,馬車出了山莊,便走在了繁華的街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