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懷疑
莫子離端坐在那裏,湘雲潑過來的茶水淋到他的頭上,他沒有躲,甚至連眼睛都沒眨一下,任由那滾燙的茶水順著他蒼白的臉頰滑落下來,濕了一身。
一邊的翠紋翠縷等人都嚇壞了,急忙奔到了湘雲的身邊兒,用自己的身子擋住了湘雲,唯恐莫子離忽然翻臉。
然而,莫子離沒有動,他紋絲不動的坐在那裏,看著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湘雲,麵露不忍之色。許久後,他低沉的說:“湘雲,雖然我是無心之失,但在這件事中也要占大部分的責任,你生氣,我不怪你,要是你覺得拿水潑我還不解氣的話,可以過來打我一頓,打到你消氣為止!”
湘雲正哭著,聽到莫子離這麽說,她抬起頭,恨恨的說:“打你,打你有什麽用?就是殺了你我奶娘也回不來了,所以,我不會打你,更不會原諒你,你走吧,不要再來了…。”
莫子離沒有動,他憐惜的看著哭得一塌糊塗的湘雲,沉默著……
“你走,你走啊——”
湘雲見他不走,更生氣了,抓起桌子上的碗筷子盤子,劈裏啪啦的往他的身上砸去,翠紋和翠縷怕出事,急忙攔著她,抱胳膊的抱胳膊,奪碗筷兒的奪碗筷兒。
翠縷著急的對莫子離說:“公子,您還是先回去吧,少夫人這些日子一直病著,這兩天才好些,您在這兒少夫人會急怒攻心的,要是再病倒了可怎麽是好啊?”
莫子離聽了,站了起來,落寞低沉的說:“也好,我先回去了,過幾天再來過來……”
“你走,不要再來了,我不想見你,我這輩子都不想再見到你……”
身後,湘雲失控的哭喊著,聲嘶力竭……
回到馬車上,韓管家看到莫子離頭發濕了,身上還沾著湯漬,不由得一陣驚詫,但很快就想明白了是怎麽回事,所以聰明的閉了嘴,沒有問他原因。
莫子離坐在車廂裏,望著莊子的方向,眼前又浮現出湘雲那張淚跡斑斑的臉……
“莫子離,你可知道,我在知道杜婉清懷了你的孩子的時候,就對你死了心,也為自己打算好了退路,所以,我有怎麽可能為你去嫉妒去殺人?可是,我說了一遍又一遍,你就是不信,你不好直接打我,就拿我的奶娘出氣,打她來殺雞儆猴給我看,可你知道嗎?我情願你打死的是我而不是我奶娘,因為在我的心中,奶娘雖然隻是個奶娘,卻勝似我的親娘,我本想跟她給她養老送終,讓她有個幸福的萬年,可是…。竟然被你活活打死…。”
“我知道,在你的眼中,謝嬤嬤就是一個下人,打死了也就死了,大不了厚葬了她也就是了,可你知道嗎,在我的心中,她一直比我娘都親,她被你一仗一仗的活活打死,死時腰骨盡斷,皮肉成泥,她疼了我一輩子,沒沾到我的一點光,最後卻是這麽個下場,你說,我能原諒你嗎?原諒了你,我還是人嗎?”
驀地,馬車顛簸了一下,打斷了他的思緒,莫子離一下捂住了胸口的位置,不知是肋骨再疼,還是心再疼,痛得他眉頭都皺起來了。
原來,他錯看了她,以為隻要他肯給她個孩子,她就會心甘情願的留在這府裏,安安分分的做一輩子的少夫人,沒想到,她早就對他死心了,把自己的退路都安排好了,一直以來,都是他一廂情願而已。
如今,再加上謝嬤嬤的死,她又是那麽一個重情重義的人,對謝嬤嬤的感情又是那麽深,她更不會回頭了!
可是,即便如此,他也不會輕易的放棄,她是他的妻子,明媒正娶的妻子,無論怎樣,她都是他的人,就算是她恨極了他,他也不會輕易放棄!
歲月長久,愧對她的,以後他慢慢補償就是,隻是眼下,怎麽讓她回來才是當務之急。
這時,他忽然想到了一個從未想過的問題,那個孩子——到底是怎麽沒的!
之前,他一直以為是湘雲喝多了酒,情緒失控下推了杜氏,他也親眼看到湘雲推搡杜氏遞過來的食盒,而杜氏的確是因為摔倒了才掉的孩子。
對此,他從未有過什麽異議,然而,湘雲她一再重複,自己根本沒有推杜氏,今天更是道明了她的心事,她根本就不屑於吃他的醋,她已經為自己找好了退路,因此,以湘雲的性格,是絕不可能對一個胎兒下手的。
這中間,難道還有什麽問題嗎?難道,真是向湘雲說的那樣,是杜氏故意摔倒掉了孩子,以此來陷害湘雲?
換做之前,他絕不會有這種想法,都說虎毒不食子,再狠毒的女人,也不可能為了陷害別人殺了死己的孩子,可是,通過這段時間與杜婉清近距離接觸,他越來越發現她不是自己想象中的那個人,她善於偽裝,心口不一,越是近距離的相處,她的真性情就暴露得越清晰,她有沒有故意摔倒陷害湘雲,他目前還不能確定,但至少可以確定的是,她絕不是一個單純善良的女子!
漸漸的,他心中的天平傾向了湘雲的這一邊,不管怎麽說,待會兒他回去後,一定得問問她到底是怎麽回事!
這兩天,莫子離的身子比之前好了些,可以所以走動了,剛一好轉,他便每日都到書房裏打發時間,早去晚歸,不到睡覺時絕不回來,就算是回來了,也隻是到杜婉清的屋子裏看一眼,就迅速離去。
對此,杜婉清的理解是,她的容貌毀了,男人自然不願意看這樣一張臉,因此,更加激發了她想要快點恢複容貌的心思。莫子離整天呆在書房裏,對她來說倒是一件好事,她正好可以趁機在臉上塗藥,好早點兒去除疤痕,恢複以往的美貌!
莫子離回府時,杜婉清正悠閑的躺在榻上閉目養神,一個剛留頭的小丫頭子,小心翼翼的跪在榻下的杌子上,拿著一對兒美人拳給她捶腿。她的臉上塗著一層厚厚的藥膏,黃綠色的,味道很刺鼻,像極了鳥屎。
聽到莫子離的腳步聲,杜婉清睜開了眼,一見莫子離,急忙坐起身,柔聲道:“子離,今兒怎麽這麽早就回來了?我剛剛打發人給你送午飯去,書房的小廝說你不在,去哪裏了?”
莫子離在一個湘雲常坐的一個墩子上坐了下來,現實沒聽到杜婉清的關心似的,沉默了一會兒,說:“有一件事,我想問問你,希望你能如實回答。”
杜婉清的心一顫,臉上顯出了幾分慌亂,若不是她的臉上塗了一層厚厚的藥膏,她的慌亂一定會落入莫子離的眼裏。
勉強笑道:“子離,什麽事?”
莫子離定定的看著她的眼睛,說:“孩子到底是怎麽掉的,湘雲她,究竟有沒有推你?”
杜婉清驚道:“子離,你這話是什麽意思?若是少夫人沒有推我,咱們的孩子又怎麽會掉?難道,你在懷疑是我故意摔掉了咱們的孩子,以此來陷害少夫人?”
說著,她身子輕微的顫栗起來,較弱的撲倒在榻上,淚如雨下。
可惜,這番表演並沒有產生弱不禁風、梨花帶雨的效果,她的臉上塗著厚厚的藥膏,跟鳥屎似的,被她的淚水一衝刷,瞬間變成了被稀釋的鳥屎,看起來惡心極了。
“你怎麽可以這樣對我,我剛剛失去了孩子,這會子恨不能隨他去了,你怎麽可以這個時候質疑我?在我的傷口上撒鹽…。”
莫子離沒有被她的哭聲和表演打動,他依舊坐在那裏,雙目炯炯的攫住她。
“我再問你一遍,她到底有沒有推你,是就是,不是就不是?”
杜婉清抬起那張又黃又綠的臉,使勁兒的搖著頭,泣不成聲:“不是,真的不是,子離,你不可以懷疑我…。”
莫子離起了身,淡淡的說:“我知道了,你歇著吧!”說完,大步走了出去。
走遠後,杜婉清停止了哭泣,叫過張婆子低聲問道:“怎麽回事?公子他怎麽會忽然問起這件事?他今天都幹什麽了,遇到了什麽人沒有?你快出去打聽一下。”
“是!”張婆子答應了一聲,麻溜的出去了。
英玉走了進來,看到杜婉清哭花了的臉,忙道:“姑娘,好端端的怎麽哭了,瞧,藥膏都被衝掉了,快,奴婢幫您再塗上一些吧!”
杜婉清輕輕的碰了碰自己的臉,苦惱的說:“這都好幾日了,疤痕還是這紅鮮鮮的,怎麽一點兒效果都沒有呢,別是這藥膏不管用吧?”
英玉麵不改色的說:“瞧您說的,這可是喬太醫給您開的,喬太醫是誰啊,人家是專門治皮膚病的高手,相當年錦貴妃的腹部被刺一刀,就是用了喬太醫的這個藥膏,才得以光潔如舊,一丁點疤痕都沒有呢。隻是,這藥膏雖好,就是見效慢些,您別急,反正現在正在調養身子,等您的身子養的差不多了,這藥也就該見效了!”
“哎,但願如此吧!”
杜婉清歎了口氣,現在,莫子離已經開始懷疑她了,她頂著這樣一張臉,確實不討男人喜歡,從前,隻要她淚眼婆娑的看他一眼,無論她說什麽他都會相信的,都會忙不迭的去做的,可是,眼下,她的這張臉幫不上她這個忙了!
真希望快點兒好起來!
英玉幫杜婉清重新塗了藥,才小心的收起裝了藥膏的瓷盒,退了出去。
一到外麵,英玉不禁冷笑一聲,鄙夷的斜了屋子一眼,愚蠢的女人,以為她抓住了離公子的心就可以登堂入室了,真真是好笑,要知道,在這理國公府裏,沒有老太太和夫人們的肯首,就是離公子再愛她,再寵她也是白費的,老太太和夫人們在後宅一輩子,最擅長的,就是處理後宅那些不安分的狐狸!
她杜婉清的臉的確是請了太醫院的喬太醫給看的,藥膏也是喬太醫給開的,隻是,開完的藥膏被偷梁換柱了而已!
二夫人白氏因深恨杜婉清害得她兒子媳婦夫妻不和,遂暗中命英玉把喬太醫開的藥膏替換下來,用鳥屎兌了點劣質的香料,過期的潤膚膏等物,做成了祛疤膏的模樣,日日給杜婉秋塗。
不僅如此,杜婉秋每日的湯藥中,還多了一味麝香,用量極大。白氏認為,既然她不憐惜自己的孩子,用無辜的孩子來實現自己的目的,所以,這種豬狗不如的人不配做母親,就讓她這輩子都沒法在生下孩子,以此來懲罰她破壞別人的家庭、虐殺自己的孩子!
張婆子去了半天才回來,回來時打發了屋裏的小丫頭子,神秘兮兮的說:“姑娘,老奴已經打聽清楚了,公子他那會子是去了少夫人所在的莊子。”
“可惡!”
杜婉清握起了拳頭,氣得狠狠的捶了幾下被子。
她往後能否在理國公府平步青雲,仰仗的隻有莫子離的愛了,若是莫子離的心被武湘雲勾去了,憑他的性格和手段,武湘雲早晚會被他弄回來,那樣的話,府裏哪還會有她的容身之地?
思及於此,她的眼中浮出一抹殺氣!
“姑娘,咱們現在該怎麽辦啊?”張婆子小心翼翼的問到。
杜婉清四下看了看,低聲道:“你待會你出去一趟,去見見我的母親,然後……”
張婆子聽完,驚得瞪大了眼睛,顫聲道:“姑娘,您……”
杜婉清掃了她一眼,冷冷的說:“怕什麽,不成功則成仁,到了這步田地,已經沒有退路了,媽媽隻管放手去做,等武湘雲死了,我做了少夫人,就把武湘雲那個莊子交給你們一家子打理,媽媽若是害怕不去,就等著武氏回府,慢慢的找咱們的後賬吧!”
張婆子眨了眨眼,想到了她們一家人在莊子上天高皇帝遠的優哉遊哉的日子,又想到了武氏湘雲回府的後果,她打了個哆嗦,心一橫,道:“好,我去!”
……
劉喜跟司徒長歌喝完酒,傾訴了心頭的不快,心情好了不少,吃飽喝足後,坐著來時的馬車回宮複命去了。
采薇聽說了湘雲的遭遇,很是震驚,她萬萬沒想到,一向較弱多病的杜婉清,竟然是這般狠辣的角色,為了拉湘雲下馬,居然連自己的孩子都舍出來了,想想真是真是令人發指!早先在安國公府客居時,杜婉清一向是體弱多病、柔柔弱弱的像個林黛玉似的,以她才會放心的將她送到理國公府了,沒想到,這個被她輕視和忽略的女人會使出這般毒辣的手段,害謝嬤嬤枉死,害得湘雲如此傷心……
想著,不覺生出幾分懊悔來!
“劉喜,你再出去一趟,湘雲急匆匆的出府,莊子裏的東西一定不齊全,待會我給她準備些東西,你給他送過去。”
給湘雲送的東西都是采薇親自準備的,幾匹貢緞、棉紗、棉布,幾斤上好的棉花,已經是深秋的時節了,天漸漸的涼了,這些東西很快就用得上了。除此之外,還有茶葉、時新的水果,各色的點心,又命內務府準備了兩袋兒貢米和兩簍子銀炭,零零總總的,拉了一大車。劉喜都沒地方坐了,隻好坐在了車轅上。
路上,又遇到了司徒掌櫃,隻是這會兒他沒在二樓,而是正在參行的門前跟一位客人說話,見了劉喜,司徒詫異道:“公公怎麽又出來了,這是要去哪?”
劉喜道:“娘娘怕莫少夫人在莊子裏清苦,讓雜家給她送點兒東西過去!”
之前兩人在喝酒時,劉喜已經跟司徒說了湘雲的事兒,司徒對湘雲的遭遇很是同情,他認為,湘雲是一個善良率真的女子,為個騙子的幾滴眼淚都可以同情得淚流滿麵,不惜拋頭露麵的跑出來跟他理論,這樣的女子,有怎麽會去殺一個腹中的胎兒,這萬萬不可能。一定是府裏的那位小妾心機深沉,用了這麽陰毒的手段陷害她,可惜,他的夫君識人不明,沒能讓她這麽好的女子得到該有的愛和尊重,反而受了這麽大的委屈!
聽到劉喜說起了‘清苦’二字,他皺了皺眉頭,說:“她在那裏過得清苦嗎?”
問完,才查覺自己的話有些唐突,她是理國公府的少夫人,他原不該打聽的,想知道她過得好不好,自己趁著天黑去看看不就成了,何必說出來讓人起疑呢,最重要的是,也有損她的清譽啊!
所以,沒等劉喜回答,他拱拱手說:“您快去吧,在下這兒還有點兒事兒,不能陪您聊了!”說著,又跟那位客人說起話來。
劉喜不以為意的聳了聳肩膀,坐在車轅上,直奔莊子去了……
……
晚上吃過晚飯,原本極好的天氣忽然起了風,天色也變得陰暗起來,翠紋怕下雨,就招呼著翠縷翠屏她們將晾曬的衣物等收起來,然後關窗的關窗,搬花的搬花,一陣忙亂。
湘雲也到了院子裏,把采薇派劉喜送來的兩盆有安神作用的花搬了進來,剛進屋,一場大雨便劈裏啪啦的下起來,天也越發的暗了,湘雲命翠屏撐起燈,取過她的針線笸籮來,做荷包打發時間。
她的繡工並不好,做的東西也很醜,手裏這個這個未完成的石榴形的荷包,仔細辨認才能辨出是個石榴來,不然乍眼看去,一定會被當做是包壞了的包子。
一場大雨足足下了半個時辰,雨停了,天也黑透了,湘雲撂下手裏的針線,伸了伸懶腰,讓丫頭們取過水來洗漱了,早早就躺下了。
但是,也不知是講壇睡得太早,還是白天時莫子離的到來攪亂了她的心神,湘雲總是心煩意亂的睡不著,結果,早過了平時休息的點兒時,雖然身體已經感到困意了,但不知為何,就是睡不著。
今夜是翠屏值夜,但湘雲不想打攪到她,便翻來覆去的自己忍著也不知過了多久,她總算是迷迷糊糊的睡著了。
就在迷迷糊糊的睡著的時候,忽然外間傳來了一陣短促的尖叫聲,驚得湘雲一個激靈,從炕上做起了身,正要下去看看是怎麽回事,門簾刷的被挑開了,幾個蒙著臉的男人闖了進來。
湘雲嚇出了一身冷汗,心砰砰砰的劇烈的跳著,天哪,竟然有匪徒闖進來了!
她驚懼不已,迅速的爬到炕上,從針線笸籮裏拿出剪刀,對著那十幾個闖進來的男人。
“站住,別過來!”
最前麵的匪徒笑起來:“喲,小娘子膽兒還不小呢,見著咱們兄弟非但沒嚇哭了,還敢跟咱們叫號呢,不過,我勸你還是別白費力氣了,反抗隻能讓你死的更慘,好不如從了咱們兄弟,把咱們兄弟伺候好了,沒準兒還能饒你一命!”
眼前的這些人,不僅要殺了她,還要侮辱她,讓她死後背負罵名。
湘雲又氣又恨又害怕,強撐著問道:“誰派你們來的?”
為首的歹徒向前逼近了兩步,已經走到了炕沿邊兒,一邊上炕一邊說:“你就是知道了又能如何,反正你也活不過今晚了!”
歹徒說著,已經逼到了湘雲蜷縮的牆角。
湘雲見匪徒過來了,另外的十幾個人也紛紛的要上炕,急中生智道:“我給你們錢,你的雇主給了你們多少,我照雙倍付你們,隻要你們放過我!”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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