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初現

“武林第一美人鍾尚月離奇暴斃,神劍‘月初’驚現江湖。”淩月樓剛剛放出的消息讓整個江湖理事沸騰起來。

鍾尚月是誰?鍾尚月是四大家族裏實力最強的鍾家家主的掌上明珠,是江南劍盟少主楊君遠未過門的妻子,是當今武林盟主鍾方奇的親妹,是江湖公認的第一美人。而今竟在芳華之年離奇暴斃,自然引得一眾人等歎奇惋惜,各種猜測紛杳而來。

而‘月初’的現世更是在江湖中掀起了翻天巨浪。

這把身負無數傳奇的神劍在不知所蹤了近百年後竟然被當成賀禮出現在鍾尚月和楊君遠的婚宴上,而後鍾尚月死,‘月初’也再次不知所蹤,這其中到底有何幹係?鍾尚月的死是不是因為‘月初’?一想強勢的鍾家麵對如此噩耗居然到現在仍然緘默無聲。紛紛種種,無一不讓人嘖嘖稱奇。

當然,從南至北,一天的功夫這消息就已人盡皆知,剔除它本身的聳動,淩月樓的神通詭秘無疑又在江湖人的心中添上了重重的一筆!

棋來客棧位於南安城的西北一角,本不是什麽人流繁多交通便達的地勢,如今卻也人滿為患。客棧吃的就是江湖飯,現下江南武林出了這樣的大事,無論有心無心,江湖中人紛紛朝著那方湧動,於是邊臨於官道的南安城便成了熱鬧之地,至於這棋來客棧自然也是大大得利了一回。

“我說,這第一美人死了還真是挺可惜的。”客棧一樓三三兩兩聚集的江湖人不鹹不淡的討論著。

“那是,居然在拜堂的時候死了,還真是不吉利。聽說那鍾家小姐是自幼習武的,該說也不會有什麽毛病才是。”

“哼,毛病!能有什麽毛病。那些世家大族哪一個不是糾不清的的恩怨,死個把人有什麽好奇怪的。“

“喂,閉嘴。這種話可不能亂說,萬一讓哪個世家的人聽見了,到時候保管你吃不完兜著走。”

“哼!”那人聞言立時噤聲,隻是臉上仍然有幾分不平之色,倒是旁邊立了許久的少年長長歎了口氣,頗有些餘言未盡的不滿。

隻見他十七八歲的樣子,相貌隻算得上清秀,可那一雙眼卻是晶瑩剔透,十分可人,轉動時顯出幾分機靈可愛來,很是討喜。

他一身的短打裝扮,肩上還搭著條幹燥的布巾,在幾張很是熱鬧的桌子邊站了許久,也時不時用布巾撣撣空著的桌子,顯是這棋來客棧跑堂的小二哥了!

“我說聲聲,你要是再偷懶的話,福掌櫃可不會像上個月隻扣工錢而已啦。”負責端茶送菜的的蘭和慢慢挪過來,湊近少年,低聲提醒道。

少年連忙抬頭,果然,不遠處的福掌櫃立刻投來了警告的一瞥。四目相對,少年咧嘴一笑,趕緊又用力擦了擦已經無比幹淨透亮的桌子。這廂福掌櫃本來還算平靜的臉色立刻青白了幾分。蘭和見狀,幹脆拉過還做擦桌狀的少年,一路往後堂廚房那邊跑去。

“我們去催菜!”拉人時還不忘向後方已經開始齜牙咧嘴的掌櫃招呼了一聲。

“聲聲,你是不是非得讓掌櫃把你辭退回老家才開心啊!”跑到後堂,蘭和就是一頓劈頭蓋臉的訓斥。

少年撇了撇嘴,像是受了什麽委屈一樣。“蘭和哥,別罵了,我知道錯了。可是…可是那些人講得真的很有趣啊。”

蘭和看見少年的樣子,深深歎氣,滿臉的無奈。“聲聲,你要知道,不管再有趣他們和咱們也不會是一個世界的人,咱們有咱們的日子要過,那些人也不是咱們惹得起管的起的。我知道你還是孩子心xing,可你年紀也不小了,你也該想想……”

“我明白。”少年趕緊打斷他,要是再讓他照這樣說下去,可不知道要說到什麽時候。“我知道錯了,蘭和哥,大不了,大不了我以後不站在桌子旁邊發呆就是了。”少年眨了眨眼睛,嘟起嘴。

“你——”蘭和一開口,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才好了。隻是走近,拍了拍少年的肩膀“還是等著陣子忙完了我替你給掌櫃說說,讓他調你去幫襯廚房好了。”

少年慢慢點頭,算是應允了。

“那好,我去廚房看看,你也趕快回前堂去吧。”

“恩。”

見蘭和慢慢走遠,少年原本沮喪的神情漸漸化為一個明朗的笑容,他揮手,從衣袖裏取出一根尋常的短哨放在嘴邊輕吹,也聽不見什麽聲音,一隻長著一戳白毛的不起眼的小鳥就飛了下來,落到他的手邊。

“蘭和哥,很多時候呀,不是你趟上這江湖,而是江湖找上了你呀!”

他笑了笑,把一卷白絹綁在小鳥的爪上,看著小鳥飛上了天空,玲瓏剔透的眼裏流露出幾許不知名的顏色。

偶遇

淩月樓錄:陳武年辰月初十,武林第一美人鍾尚月下嫁江南劍盟,為楊君遠正妻。四方來賀,莫不欣之羨之。有劍‘月初’陡然現世,無名人贈之為賀禮,豪俠新秀無不啞然震驚。然,為宴客之時,鍾尚月無故暴斃,眾人皆亂,惟一人安坐如初,飲酒自斟,乃婚宴當日鍾家唯一到場之人,鍾尚月表哥——鍾磬寒,時人稱之策公子!

江南縱泫山莊

“磬寒,看來這次你是自惹麻煩了!”洛無垠斜靠在椅子上,抖了抖夾在指間的素諫,臉上滿是興味“淩月樓出了這樣的消息,這不是擺明著說你跟這件事情脫不了幹係!哎呀,我就說讓你那天別去了吧,現在出了這樣的事情,誰知道那些老家夥又會怎麽想?”他悻悻然地說著,盡管說著這樣的話,語氣裏卻沒有丁點擔心的意味。

坐在書桌後伏案疾書的男子聞言也沒有絲毫的動容,半晌,才有聲音淡淡傳來“那是妹妹。”

“我知道啊!”洛無垠也不介意他的冷淡,徑自說著,“可是那又怎麽樣,鍾家的人你還不清楚?鍾家大小姐成親,他們自己都不願去了,你又何必做這個惹人嫌的活兒,現在可好,那個淩月樓可是拿此大做文章。不管怎麽說,鍾尚月還是這鍾家的大小姐,現在人死了,他們也不用擔心…再怎麽說也是駁了鍾家的麵子,之後老家夥們肯定會大肆追究,你說你這……”他換了個姿勢,毫不客氣的用點心茶水慢慢招待自己。

誰料那男子竟緩緩抬起了頭,不輕不重的瞟了他一眼,洛無垠吃了一半的點心忽然就卡在了喉嚨裏,“咳……咳……咳…我說你…能不能別用這種眼神看…看我啊…你…知不知道…”他咳得滿臉通紅,忙不迭的蒙灌茶水,好一會兒才緩過氣來。

“那個淩月樓,有點意思!”鍾磬寒的聲音很低沉,不顯得厚重反而很是通透,不知是不是說話不多的原因,盡管語調總是平淡,每個字卻都顯得極為悅耳!

“你現在還有精力關注淩月樓?代理縱泫山莊那麽多年都沒出分毫差錯,那些人正愁沒機會下手,現在出了這樣的事,在場的鍾家人又隻有你一個,他們還不會大做文章?你還是擔心擔心這個吧!”

鍾磬寒從桌後站起身來,犀利狹長的眸微微上挑,勾出淺淺的弧度。“這件事我自有分寸,倒是淩月樓……”他繞到桌邊,瑩白的月光灑向修長挺俊的身姿,慢慢垂下了眼。“淩月樓,七少,我們也該好好算算帳了!”

突變

“武林第一美人”奇案的風波一過去了七天,這日,益加沸騰的棋來客棧門口忽停了輛華麗的錦帳馬車,原本在後台算賬的福掌櫃不知何時已站在了門外,對來人更是躬身相迎。

客棧裏眾人頓時好奇起來,這福掌櫃素來對食客都是淡淡常常的,到底是怎樣的一位到人物能使得動他親自來迎?看來食客們的注意力早被調到了門口那輛馬車上去了,季默聲偷閑得躲到了蘭和的身後,好奇心再一次爆發出來,想瞧瞧這位爺究竟是何方神聖?

素簾輕動,從車中出來一位身著墨蘭單衫的少年,難得他十七八歲的年紀,眉間竟已是一派豐神朗玉之態,他先是側耳聽了聽福掌櫃的回話,而後迅速拿眼掃量了下四周,在做了某種類似確信的舉動後,出人意料的立在了馬車的一側,畢恭畢敬的向車內詢道:“公子,一切如常,客人已在三樓雅間等候。“

還沒從少年的身份轉換會過意來,又聽到他們要上三樓雅間的消息,人們更是驚訝,棋來客棧雖不是南安城什麽有名的住地兒,但這客棧三樓卻從不向外人開放,莫非,那車內還未露麵的公子竟是與這家酒樓淵源甚深?

“嗯。”一聲極為清冷的回答從車內傳出,似要在這大熱天給人吞下一塊冰去,季默聲不覺縮了縮脖子,回神待望,那人卻不知何時已下得車來,麻衣青袍隨意被他穿在身上,用一根白玉腰帶係了。要擱往常,這一粗一精的兩件物事是決計不能相容的,偏生往他身上一擺,竟是有種說不出的協調質感,淡然又奢華,讓人摸不透,更不敢輕易靠近。

“啊,那……那是?”季默聲身邊的蘭和舉手欲指,不肯相信般的結巴起來。

“你看到什麽了?”蘭和的反應令季默聲大感困惑。

“那枚耳戒,你看見沒?那枚耳戒!”蘭和忽然緊緊抓住季默聲的手,也不管人家托盤裏的湯是否灑了一身。

“耳戒麽?”不是沒有看見,那與他周身低調事物截然相反的閃耀,他怎麽可能沒注意,:“嗯,是挺特別的。不過我沒看出有什麽不妥啊?”非但沒有不妥,而且配在如披月華的那人耳際,更是要了命的魅惑吸引。

“那可是我們客棧少東家的標誌物什!我來這裏快三年了,這是頭一回見到少東家的真麵目呢!”說完,還兀自感歎得出神。

哼,是麽?棋來客棧的店小二素有三年一換人的規矩,若說這其中無由可循,鍾磬寒,怕是連你自己都不肯相信吧?

原本議論紛紛的客棧,自那人走進之後一片肅穆,瞬間仿似令人錯覺置身議事堂中,哪裏還有半點客棧的樣子!季默聲一邊為這氣氛感到好笑,一邊偷眼打量著那人離自己越來越近,而那人也似察覺到他的目光,眼神忽然就向這邊掃來,這樣的一雙眼,即使牽絆住了誰,今生怕也隻做辜負。

季默聲沒有躲開他的目光,反而睜著一雙大大的眼,絲毫不掩飾滿目的好奇,哪知鍾磬寒隻輕描淡寫的瞟了一眼,接著就緩步上了三樓。

“聲聲,我從來不知道還有人能長得這麽好看的!”好半天,蘭和才回過神來,嘖嘖歎道,南安城裏可從來就沒有出現過這樣精彩的人物!

季默聲也笑彎了眉眼,“啊,是啊,確實很好看!”語氣裏也是讚美的味道。

蘭和聽了,卻不知為什麽心中一突!“聲聲,你——”

“誒?怎麽了嗎?”

“不,不…沒什麽。”看著少年一派單純的笑臉,他有些好笑的收住了話頭,禁不住感歎自己的疑神疑鬼。剛才那種yin冷的感覺,一定是自己多心了。

鍾磬寒上到三樓的時候,雅間裏隱隱飄**出一股蓮花的清香。步子稍頓眉目輕垂,果然和自己料想的一樣,是那個人來了嗎?

他抬手示意後方的少年待在門口,自個兒推門走了進去。

“想要請策公子前來一見,可真是難啊……”屋內的人緩緩轉過頭來,露出一張清雅絕倫的臉,臉上尤帶淺笑,溫雅怡人。

鍾磬寒卻皺眉,眼裏升起一片冷色。“你不是雁棲。”

木桌上上擱著個造型別致的香爐,一片幽淡的青煙輕輕在屋中飄散開來。

“我不是,但是七少和你談的事,我可以全全做主,如何?”

“看來他真的一點誠意也沒有。”鍾磬寒轉身回走,不欲多談。

“策公子真的那麽想見到我家七少,寧願不做這筆交易?”

走到房門口的人停下了腳步。“我隻跟我看中的人做交易,你,還不夠格!”房門吱呀一聲合攏。

屋內的男子微微一愣,滿臉的錯愕,一會兒又猛地大笑起來。“好,真好,七少真是好眼光!”

客棧的樓下,躲在角落的桌子發呆的某人不知不覺的彎了唇角。

月華初上,辰星欲稀,若有似無的薄霧將夜色包裹的分外神秘。隻聽得簷上黑影帶過一陣輕響,屋中人翻手一揮,一枚寒光閃閃的長針瞬間沒入黑暗中,隨著屋中光亮漸明,鍾磬寒於窗口長身一立,靜靜坐在了楠木暗雕的圓桌前。

暗夜中一聲低歎,黑影縱身一閃,已是入到屋中。

“嗬,策公子果然好身手。”來人手攜長針,做出一臉驚魂未定的表情。

鍾磬寒確實看也不看來人,隻淡淡問道:“但不知淩月樓主來此有何貴幹?”

被喚作淩月樓主的黑衣人聞言,眼底暗暗奇光一閃,和顏回答:“想要探得第一手情報,自然要深入龍潭虎囧之中!”

“哦?想來也都如樓主這般夜訪他宅嘍?”鍾磬寒一聲輕笑,眉色微挑,桌上燈盞也似感應一般謔得一亮。

“若非策公子如此精明,我派來的眼線都被你重重剔除,我又何必親自跑這一趟。”言罷,還似受了委屈一般,抬手摸了摸鼻子。

“那樓主可是有何發現?”他像是要故意忽略掉來人的神態,伸手從一旁的青瓷茶壺中倒了一杯茶,淺淺酌飲起來。

黑衣男子緊緊盯住鍾磬寒持著杯盞的右手,但見他意閑情愜,絲毫不見顫亂,忽的又是一笑:“自然是沒有,江湖皆稱鍾家表少鍾磬寒算無遺漏,計策無雙,若是一點蛛絲馬跡都能被人等閑發現了去,又何來者人人敬畏的策公子之名呢?”他便是這樣說著,邊瞧著鍾磬寒表情的變化。

果然,鍾磬寒在聽到‘鍾家表少’這四個字時,眉間幾不可查地輕皺了一下。

那男子臉上倏然露出一點笑意,一會兒又靜默下來。

此時,月盈中天,站在縱泫山莊的房頂上,男子想起那人不動聲色下被自己挑起的慍怒,嘴角不可抑止的往上一彎。

“我與七少約在棋來客棧,你卻爽約,如今又來夜探,莫非這還是淩月樓主的興趣不成?”

“非也非也,白天見麵總是看得清清楚楚的,那有什麽意思,還是晚上有情調!你說是不是,表、少、爺。”

鍾磬寒的臉色霎時冷沉。“雁棲,過去的事情就算了,但是這次,你最好不要再插手。”他望向隨意靠在椅子上的人,幾乎與那整片的黑暗融為了一體。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他竟然和這個外人眼裏神秘莫測的淩月樓主有了交集,此後一向低調的鍾家表少爺也越來越為眾人所知,乃至於之後揚名整個江湖,但是,他竟然連眼前這人的真實相貌都沒見過。

無論自己做了什麽樣的安排,他都能知曉一二,喜歡給自己添亂,又總在最後反過來幫忙,如果不是了解他絕不是那種無事找事的人,他真會以為這人是以自己為樂的。這人向來來去無蹤,派了多少高手去逮他竟然連一片衣角兒也沒沾上。

鍾磬寒這輩子最厭惡兩種人,自己看透的和自己看不透的。雁棲似乎兩樣都占全了。

但是,以目前的狀況,他竟然隻能選擇與他合作,淩月樓的勢力有多深江湖上幾乎沒有人有個度,現階段,他實在有太多的事情要做,如果不想眼前這個男人再給他添亂,隻好選擇暫時的合作。

鍾磬寒抬眼,一屋的蓮香在鼻尖悠悠飄**。

“雁棲,隻要你答應不再插手這次的事情,我可以答應你的條件。”

男子感興趣地笑了笑,麵巾下透出的聲音沉而悅耳。“哦?什麽條件都可以嗎?”

鍾磬寒沉默下來,冷眼看著他。“你到底想怎麽樣?”

“我要你迎娶一個人。”

“誰?”

“棋來客棧的店小二——季默聲!”

“好,我答應。”垂眼將眼底的驚濤駭浪完全掩蓋,他隨手扯過身上的玉佩,細細摩挲。

料想不到他會答應得如此迅速,雁棲輕‘咦’了一聲,不由眯起眼打量麵前之人,燭光搖曳,和著窗外的月光構成了一種不可思議的國度,顯得他仿若水中倒影一般,讓人忍不住伸手觸碰,又怕那是驚擾到自身的一尺好夢。

“怎麽倒覺驚訝了?”他不知是何時抬的頭,那雙眼更是緊緊盯著自己,滿滿的都是逼視。

他輕歎,不是不知他行事凜冽果斷,隻是他竟對自己也這般雷厲狠絕,這份完全的決絕之後又包含了多少東西,雁棲抬手撫額,淡笑出聲:“自然是欽佩鍾少為人的緣故。”他慢慢起身,走向鍾磬寒,並不閃避他的目光,“即是答應,那這筆買賣,我們成交!”

不等鍾磬寒有所回應,蓮香咦飄然遠去,玉佩初入手中的那種冰涼之感已消逝,他忽將手中的溫潤擲出,麵色一寒。“這就開始想逃開了麽?雁棲,既然你要玩,我就陪你玩上一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