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清晨,上海落雨,我獨自一人撐著傘走在江寧路上,忽然覺得人生那樣虛妄。
這個故事,從短篇變成長篇,時隔了三年,它藏在電腦裏,跟著我一路漂泊,從武漢到長沙,從長沙到北京,又來到了上海。
六月的上海,不熱。
甲方辦公室裏的空調開得很足,在來之前,我曾猶豫要不要帶一件外套,來後便懊惱沒有將外套塞進來。
我的行李箱裏裝了很多裙子,都是裙子,我覺得冷。數月前在這裏認識的女孩不顧自己感冒剛有好轉,特別友善地脫下她的外套塞到我懷中,幾經推諉後,我最終有點不好意思地將外套裹在身上,瞬間暖意傳來。那天吃飯時,我隨口說了一句有點肚子疼,她又慌忙給我找了藥片。
她是我在現實生活中見過個子最高的女孩,有一米八四,是高但不顯突兀的身材,她開玩笑地說要認我做師父。我說好啊。
後來有一天中午,我們吃完飯,在路上邊走邊邊聊,忽然下起了小雨,我扯著衣服蓋在頭上,她笑著說這麽小的雨很浪漫的。
我喜歡這樣的女孩,溫柔而有力量。
雖然隻來過上海幾次,但一直以來,我都喜歡這座靜謐的城市,喜歡那些爬滿蔓藤也爬滿故事的老洋房,也喜歡隱藏一幢幢林立高樓中裝修並不算豪華的餐館裏醇厚鮮美的本幫菜。
而在這個故事真正落下最後的句點之前,我在北京,和狄狄一起經常抱著電腦,坐在中國傳媒大學旁邊的某家咖啡廳裏,點一壺茶,一盤水果沙拉,我覺得他們的咖啡不算好喝,但她喜歡這家的意麵,她寫得很快,我寫得很慢。而我們身邊除了一些談網劇或互聯網項目的人,大多是努力學習的年輕麵孔,餘光一瞥,就能看到他們的電腦屏幕上整版的英文,這座城市的每個人都那麽努力,麵上發著光,身在其中,會讓人不自覺的受到感染。
而後有段時間,我開始頻繁出差,有時候會特意選擇坐高鐵,因為有四五個小時,漫長而無聊,適合寫稿來打發時間。這個故事的初稿便是在上海回北京的高鐵上寫完的,寫到後來,我大抵是有些急於完成它,連自己都覺得結尾略顯倉促。
我是不滿意它的,一直都不滿意,所以總想著,要修一修,再修一修。
可是,有一天一覺醒來,我驚訝地發現,一年就這麽過去了一半,朋友圈都在刷兒童節快樂,我想著一些有的沒的,故事其實早就修到最後一章,它停在那裏很久很久沒有動。
時間一直向前,隻有我自己,傻傻地愣在那裏,像是一隻壞掉的鍾,不能搖擺,不能動彈。
我都懷疑自己得了厭食症,明明肚子很餓,但點的外賣一個也沒有吃下去,打開手機,很多讀者加了公眾號和QQ群,這些跳躍閃動的頭像都變成某種無形的壓力,蜂擁而至。我整個人都很焦慮,看著公寓裏亂七八糟的盒子,心裏卻生出一個莫名而突兀的念頭——我要寫個關於厭食症的故事。
有人說,七情六欲中,食欲最凶殘。
那麽,徒勞無功而又曠日持久地愛一個人,像不像一遍一遍逼著自己吃下難以下咽的食物?
不像。
但無論愛還是食物,沒有變成養分,便會成為一種消耗。
而瑩瑩這一生,耗損得太過厲害。
得與失,大概隻有她自己最清楚。
我收拾了所有的外賣盒子,穿著寬大的T恤和牛仔褲,下樓右拐,穿過馬路,經過一個十字路口,在85度C買了一個芝士蛋糕,食不知味地吃到一半。
然後,盤著腿坐在電腦前,寫了這篇新後記。
這是一個溫柔的夏天,然而我,有一點,暴躁。
二零一八年六月三日
米炎涼 上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