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社會進入幽默階段,新自戀主義便開始了。它是一個世界最新的沒有主導力量的禮儀性的庇護所。針砭時政的諧趣模仿日漸冷落,在此消彼長的同時,對“我”的關注變得近乎是崇拜,總的看來,幽默的變遷是滋生自戀主義的主要土壤。隨著社會價值觀以及製度折向內在的幽默,“我”得以受寵並成了後現代崇拜的主要對象。如今的人如果不關注心理和精神平衡,他還會關注什麽呢?儀式、習俗及傳統都壽終正寢了,一切都沉浮在一個滑稽模仿的空間裏,值此之際,自戀的癡迷和實踐粉墨登場了,此時也隻有它們帶有一層榮耀的光環。人們對於心理慣例、嚴格的期限規約、分析的征兆等都刨根問底,卻較少注意到如今的體育本身也變成了一種新形式的傳授神秘教義的實踐,盡管體育是獨立、形式多樣的。人們領略了體育運動閃電般的進步,特別是個人運動的蓬勃發展[126];最為有趣的便是所謂“自由”體育活動的開展,它沒有競爭,也不在聯賽框架之內,遠離運動場和健身館。慢跑、自行車、耐力滑雪、旋轉、散步、滑冰、帆板,這些新的主打項目尋求的並非卓越成績、力量和名譽,而是形體與健康,是運動的自由和優雅,是身心的陶醉。為了驗證身體,體驗所有新發明,知曉、駕馭最尖端複雜的補形術,定期更換設施等都是應該的,這是一種糅合了物質技術的感覺儀式。自戀也就是作繭自縛。通過放寬體育環境、推廣“開放的”運動,個性化進程讓運動在形式上變得寬泛起來;但反過來,個性化進程在發展過程中,卻讓自己變成了一種對抗幽默規則、涵蓋越來越廣的崇拜,人們不再拿身體和健康開玩笑了。和分析一樣,體育也變成了一種謹慎的、有條不紊的或“專業”的“工作”,一種永恒的關注。幽默進程唯一的應對,便是每六個月或每兩年激發一次個人強烈的體育熱情,激發起所有的能量。在自行車運動之後,一種新的癡迷湧現了,這就是帆板運動,人們對它傾注了同等的認真以及熱愛。時尚及其更新對自戀主義本身也是青睞有加。
某些領域有能力通過濃縮、整合自有的現代特征以實現自我塑造,並成為時代的表達符號,而這裏無疑便是幽默及自戀進程可以大顯身手的“豪華大旅館”。年輕人的新自戀主義更關心的是自我興奮,是在舞蹈中感悟軀體,而不是與他人交流,這點已廣為人知。同時還有被離奇地改用他途的“豪華大旅館”。“豪華大旅館”被改造成為“夜總會”,“夜總會”鍾愛的是變了味的劇場,崇尚的是破敗的建築布局,裏麵的空間可以被侵占,以便安裝最先進的視聽設備,以便使之成為大眾的創作室。夜總會由此也變調了,封閉的“盒子”及其催生情愫的功能在此終結了。這裏的“夜總會”是一幕音樂會,同時也是一幕完整的戲劇,一幅由“特效”、激光形成的電子視聽動畫、投影以及機器人等所組成的場景。這幅場景隨處可見,它可以出現在音樂裏、人群中,出現在流行的**族身上或燈光閃爍的演出中,出現在對“外表”、聲音以及光學效果的追捧中。這種超級戲劇化讓“豪華大旅館”也相形見絀了。而事實上,它也是一個流光溢彩的魚龍混雜的地方,一個讓表演者“極度興奮的”的新巴洛克式的場所。過度的展現的確使人窘迫、讓人著迷,自導自演的場麵放縱、混雜,卻也不乏幽默感。這就是“新浪潮”的萬花筒,這就是幽默的魅力。場景是變幻不定的,而所有這些奢華的示範表演實際上並不在於引人注意或者博取讚譽,而是在於“尋開心”,在於體驗和忘卻。這盛大場麵為自戀提供了土壤,而外在的張揚也為內心體驗提供了條件;“豪華大旅館”的邏輯是矛盾的、幽默的。一切都是過度的,擴音設備、燈光秀、音樂韻律操、旋轉、頓足的人群、特有的癲狂等,這是虛幻在膨脹,這是個體及其特征的大賣場。當然,這一切也是微型化的自戀以及環境普遍虛幻化所必需的。人們在其中穿行,似乎置身於一個有著千萬商品的超市,沒有固定的位置,也沒有確切的標記,這種超常的夜間活動讓所包容的一切都變得虛無。“豪華大旅館”如同是新事物的集合,其中有新穎的技藝,也有新穎的“夜總會”。表演或者舞廳,音樂會或者戲劇,機遇劇或者演出,自戀的或者躁動的群體,勁爆的迪斯科或者偏安一隅的酷,在這樣一個多功能、不確定的空間裏,涇渭分明卻又相互交錯,每個人都可蓋過他人或者全方位影響他人,每個人都可以讓他人發笑。其中的一切都是同時發生的而且都是不確切的,所有的範疇、所有的種類在這裏相遇,在競相參與這種從攀比到攀比的遊戲,這是一種怪誕而有趣的共存,“豪華大旅館”的幽默便是源於這種空洞的普遍的誇張進程。在節日期間,“豪華大旅館”同樣也沒有固定模式,盡管節日被看作後現代社會的方向標。與所有的侵犯、所有的暴力符號相反,“豪華大旅館”是按照一種聚集的以及壯觀的邏輯運行著;神聖、完人、人間太陽[127]等,由於集體的自戀而都不複存在了。為人所知的巴黎第一個幽默的“夜總會”,也即“豪華大旅館”,它其實就是另一個“博堡”(Beaubourg)[128],即首座開放的無柵欄的大型的趣味博物館,其中的個體、群體、樓梯、展覽館等,一切都在無休止地運動著,其中的作品和陳列室也都帶有一層新奇的色彩。時尚服飾因模仿工作服而變得寬鬆,“博堡”同樣也采用了工廠、精煉廠的布局。通過民主化,博物館也變得不再肅穆莊重,人們用斑斕的管狀褶襇對其加以裝點,使其變得趣味盎然。“博堡”和“豪華大旅館”表明,幽默進程,它橫掃一切,既不放過文化地點,也不錯過夜生活地點。
[99] 查爾斯·舒爾茨(1922—2000):美國著名漫畫家,其所創造的小狗史努比形象風靡全球。—譯注
[100] 米哈伊爾·巴赫金作品的主要內容便是關於這一時期的通俗喜劇曆史,它為我們提供了大量極為有用的有關喜劇史的全麵解釋。我們在此所做的分析大多受此啟發。參見米哈伊爾·巴赫金:《中世紀通俗文化及文藝複興—論弗朗索瓦·拉伯雷的貢獻》,伽利瑪岀版社,1970年,第28—29頁。
[101] 參見米哈伊爾·巴赫金:《中世紀通俗文化及文藝複興—論弗朗索瓦·拉伯雷的貢獻》,伽利瑪岀版社,1970年,第30—31頁。
[102] 洛德·凱姆斯(Lord Kames):蘇格蘭律師、農業專家和哲學家,以《批判原理》一書而著名。—譯注
[103] 空虛而無章法的幽默,本身具有能指功能,所演繹的便是紛雜的喜劇符號。侵入喜劇中的擬聲詞,為了“闡釋”世界上的嘈雜聲音而故意發明的具有超級表現力、喜劇性、不規範的字眼,如“chnaf ”“vghuouhougrptch”“rrhaawh”“hougnouptch”“grmf ”等,這些能指脫離了它們的指示物,從而也就不再具有意義。喜劇效果源自語言自身特有的誇張性,源自符號所具有的聲響上的、拚寫上的以及印刷上的包容性。參見P. Fesnault-Deruelle:《黑幫的言語及故事》,Hachette 出版社,1977年,第185—199頁。
[104] 伊基·波普:美國歌手,後成為“朋克搖滾”音樂運動的同名詞。—譯注
[105] 參見席奧多·澤爾丁:《法國情感史》,第3冊,Recherches 出版社,1979年,第394頁。
[106] 在新聞界或者繪畫界,人們觀察到了一種逆向的趨勢,一種絕無僅有的日漸無情的諷刺和“畜生般邪惡的”幽默,這與習俗改良的進程不但沒有任何的矛盾,而且恰是由該進程來承載的,因為正是由於人際關係和習俗的改良,幽默才更加放肆、辛辣,粗俗、**等現象也以幽默的方式得以重新抬頭了。然而,對身體的保健仍是一種普遍的信條, 身體永遠都是關心、嗬護的對象。
[107] 法國傳統宗教節日,人們會在6月份點燃火把慶祝夏季到來,也稱“聖讓火把節”。
[108] 參見諾貝特·埃利亞斯(Norbert Elias):《習俗的文明化》,載《合刊》,第341頁。
[109] 參見席奧多·澤爾丁:《法國情感史》,第3冊,Re cherches 出版社,1979年,第399、408頁。
[110] 基尼:創建於1971年的一種法國檸檬蘇打水品牌。—譯注
[111] 參見勒弗爾(Cl. Lefort):《簡論現代社會意識理念的起源》,載《紋理》,1974年,第8—9期。該文被重新收錄於《曆史形態》,伽利瑪出版社,1978年。
[112] 保羅·塞尚(1839—1906) :法國後印象畫派的代表人物,被稱為“現代繪畫之父”。—譯注
[113] 夏帕瑞麗(Schiaparelli):意大利傳奇設計師,其設計風格大膽幽默、自由不羈,天馬行空的新奇創意,配以傳統精湛的手工工藝,締造了時裝史上無數經典。1935年進軍巴黎,成為香奈兒的勁敵。—譯注
[114] 布呂梅爾(1778—1840) :英格蘭花花公子,英國攝政時期男性時尚的代表,後成為“時尚至尊”的代名詞。—譯注
[115] 埃弗羅小辮:一種類似非洲黑人的自然發式,呈圓形的蓬鬆鬈發。—譯注
[116] 盧圖克魯大爺(Lustucru):一家法國著名的食品公司的品牌人物形象。—譯注
[117] 瑞普林三人組(Ripolin):法國一家裝飾塗料公司品牌logo。—譯注
[118] 硬搖滾:以巨大的音量、打擊的節奏與迫人的音感為主。—譯注
[119] 羅貝爾 ·埃斯卡爾皮(R. Escarpit):當代法國文學理論家。—譯注
[120] 參見Ph. D. Thompson:《英國人的幽默》,洛桑市,1947年,第27頁。
[121] 詹姆斯·迪恩(James Dean):1931年出生於美國,著名的美國性感男影星。—譯注
[122] 戴托納賽車場:美國佛羅裏達州的一個賽車場。—譯注
[123] 克呂施(Cluche,1944—1986):法國幽默與喜劇家。—譯注
[124] 大地藝術:也稱環境土地美術,流行於英國。—譯注
[125] 機遇劇:源於美國的一種戲劇,要求觀眾積極參與,演員隨著偶然發生的事件自由發揮。—譯注
[126] “在法國擁有網球比賽許可證的人數從1950年的5萬人發展到 1968年的12.5萬人,在1977年更是超過50萬人,人數在不到9年的時間內增長了 3倍。而那些擁有滑雪許可證的人在1958年至1978年間增長了3倍,至今幾乎達到60萬人,這完全不是一個偶然現象,足球運動者的數量一直比較穩定(在130萬人左右),這點和橄欖球人數一樣(14.7萬人)。個人的偏愛同樣體現在廣泛的體育運動中,參與柔道運動的人數在10年間增長了 2倍(從1966年的20萬人增長到了1977年的60萬人)。 如果去深入分析自1973年以來體育運動的演變,人們就會發現,肌肉運動退潮的現象隨處可見。”參見阿爾弗雷德·科塔(A. Cotta):《有趣的社會》,Grasset 出版社,1980年,第102—103頁。
[127] 人間太陽:法國國王路易十四被稱為“太陽王”。—譯注
[128] 博堡:蓬皮杜國家現代藝術中心博物館所在地。—譯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