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時節有大雪。林昱在滿天大雪中練刀。

身、受、數、意,神,妖怪的神態有多強,看著這滿天飛雪就知道了。那魚靈感三年前渡劫進入神態以來,也不知是有意為之,還是難以控製神態的真元法力,每年冬季便順應季節變遷將溫暖的南疆凍成冰雪世界。

河麵早已結冰,但鵝毛大雪仍然不肯罷休地潑下,一片白茫茫的大地,林昱甩了甩頭,停下來,喝了口酒暖胃。

風雪中練刀,別有一番情趣。

林昱轉而望向河盡頭通天河的方向,那魚靈感到底有多大的神通能將半個澤州都冰封了,其中玄機不是林昱所能知曉的。

“神態,知命境,竟然有改天換地的大神通,那五境之上又是怎樣一幅天地。”

“這紅塵天之外又是一個怎樣的世界?”林昱感慨萬千。

一道白虹從村中鐵匠鋪掠出。

落於離林昱不遠的黎水中。

虯髯大漢光著半個身子,手持一柄雪白長刀卷起千堆雪。第一次看鬆木使刀是劈柴,第二次是無盡的刀意,這是第三次看他使刀。

一柄刀卷起千層雪。大雪如影而行,生出一場風,卷起紛紛灑灑的雪片,嚴冬的死寂剛剛被呼嘯的風聲打破,緊接著便被一道劇烈的爆破聲完全撕扯於淨,隻見河邊的雪丘上生出無數強大的氣息,無數積雪向著天空與四周噴濺。

磅礴壯闊。

一把冷冽長刀,將河麵冰塊劈散出近百道觸目驚人的巨大凹槽。

風雪亂人眼。

剛要練刀的林昱動作僵住,看神仙一樣直勾勾望著河中一人一刀漫天雪。

冰河之上風雪驟疾,薄薄的雪片變化無數道無形的刀,呼嘯席卷而去,瞬間來到林昱麵前的雪丘。

林昱抽出插入雪地裏的刀,微微用力泛著青色的雙手緊握鐵刀,護在了自己的胸前。

“謝師兄贈刀!”林昱看著化為飛雪的刀意,橫刀而上。

一道霸道至極的氣息,迎向那些如刀般的雪片。

以不平刀意對滿天飛雪,殺雞用了牛刀,斬落了百片千片雪花,難道還能斬落連天飛雪。

嗤嗤嗤嗤無數聲割裂聲,在凍結的黎水旁雪丘之上響起,林昱身周的空間裏,出現無數道清厲的刀光。

“刀法易學,刀意難悟。雖然你機緣巧合之下悟出一絲刀意,但要融會貫通還早呢!今日贈你一刀漫天雪,就看你能悟出多少了!”

下一刻,林昱離開雪麵,人與雪俱輕,伴著風雪與刀光,向後飄掠,一退再退,手中鐵刀一碎再碎。

刀光漸斂,刀鳴漸靜,風雪漸緩。那道刀意隨風雪而去,悄無聲息,瞬間無蹤,自然無形。

一道殷紅色的鮮血落在潔白的雪丘之上,如同一枝臘梅,點綴著白茫茫的冬景。

刀是無形之刀,斬入精神之海,刀意更是透著冬雪凜凜的寒,也蘊含著冬雪綿綿無盡之意。他甚至覺得自己的精神世界有了崩壞的征兆,身體更是僵硬的完全無

法動彈。林昱的意誌力很強大,所以他沒有昏倒,但這並不是好事,他必須清醒著承受那一刀所見帶來的精神衝擊力。雪勢漸驟,鵝毛般的大雪落在額頭上,冰寒清晰的傳到身體裏,傳到心裏。

“刀意……”林昱還是悟不透,隻能跟著感覺走,有時候感覺無比的準確。

濺飛到空中的無數積雪簌簌落下,然後來自雲中的薄雪緩緩飄落,落在林昱身上,天地間依然死寂一片,隻留下林昱粗粗的喘氣聲。

虯髯大漢看著林昱,沒有出聲。陷入一種很奇異的寂靜中。

林昱身體僵硬無比,難以想象的巨大精神衝擊,讓他的精神世界近乎崩壞的同時,也摧動他的思緒高運轉起來。

林昱睜開了眼睛,不管是身體還是精神都還在劇痛,然而不知道為何,他並未覺得疲憊,寒風拂麵甚至覺得有些神清氣爽。

“雪中悍刀行,林昱悟得三分,多謝師兄點撥。”

“三分正好,若是七分,就是照搬,師兄我就要取回這一刀意了。不急,不急,師兄等著你再悟出自己的刀意。”

虯髯大漢說完,卷雪前行,刀氣縱橫無匹。

“師弟,借你一刀意難平!斬斷三十年難平意!”虯髯大漢刀意勃發,手中雪白長刀斬向整條冰河。

一刀豎劈,冰麵就徹底碎裂,不僅如此,整條河都開始晃**起來。比林昱的一刀意難平更顯威力,似乎要將世間所有不平之意全部在這一刀之下斬盡。

所謂:十年磨一劍,霜刃未曾試。今日把示君,誰有不平事?虯髯大漢豪爽之氣,溢於刀間。

“師弟,這把隕鐵長刀雖是新鍛,但比之那些名刀也不遑多讓。誰說域外隕石非三昧真火不能融,誰說神兵利器非煉器之人不能鍛,我鬆木能借助師弟的智慧鍛造一柄神兵,快哉,快哉!”

河中風雪驟急,一柄無鞘的長刀被拋出,劃出一道玄妙弧線,直插林昱身前雪地。

“師弟無刀,就用此刀吧!”冰河碎裂聲中傳來鬆木的聲音,不一會兒,就被更大的轟鳴聲淹沒。

林昱抽出麵前的雪白長刀,道:“師兄,這刀潔白若雪,又在大雪時節雪中行悍刀,就叫雪中刀吧!”

雪中刀長三尺,重十斤三兩,通體潔白,刀身若雪般的花紋點綴其間,刀刃吹毛斷發。為妖族鬆木用域外隕石所鑄,其女鬆果開鋒。

河中轟鳴聲漸消,水麵卻顫動的越來越快,將碎裂的冰塊震成細小的冰末。震動形成的水紋越來越密,向四周散去的紋路漸漸擠在一起,彼此衝擊撕扯,最終變成無數顆水珠,被震離水麵,與那些碎成粉末的冰屑混在一起,形成一個淡青色的霧團,有些透明。

飛雪漸收,光線穿進其中,隱約可以看到一個魁梧的身影和一道濃墨至極的影子。

那道影子有著一道優美的弧線,就像是隨意一筆的勾劃,濃墨入紙,說不出的超然脫俗。給人一種感覺,這道細影就應該在那裏,不應該在別處,就應該在那魁梧身影的手中。

虯髯大漢的手握住了那道影子,就在他握住影子的下一刻,青色水霧便陡然散開。它散開的是那樣的迅速,以至於四周的空間都來不及作出反應,起了一場恐怖的颶風,將風雪掃的一幹二淨。

在極短的時間裏,物體急劇地擴散,事實上這就是爆炸。用簡單的語言來描繪此時的畫麵,就應該說,那團青色水霧炸開了。隻不過……這場爆炸沒有發出任何聲音,除了呼嘯而過的風聲,安靜的無比詭異恐怖。

悄然無聲不代表輕柔無力,無數道恐怖的氣息與難以想象的無形鋒芒,隨著那團青色水霧的消散,向著河麵的四周擴散。

青色水霧散開,那道細細的影子,終於顯現出了真身。

那道細影的真身,濃墨至極,是……刀。

林昱吐出一口黑血,心胸說不出的暢快,道:“這才是宗師風範嘛!”

這一年,大雪時節,虯髯大漢鬆木鍛造一柄雪中,從河底取出一柄森羅,刀意縱橫。

如果說沒刀的虯髯大漢是個頹廢的砍柴樵夫,那麽握刀的鬆木就是橫行天下的虯髯客,虯髯如戟,手中一把鏽濁長刀如同他的濃眉,微微一撩,**盡天下不平事。

“刀名森羅,師傅年輕時所用之刀,伴隨師傅三十載,走過萬裏路,闖過萬千風雨。”

隨著與林昱漸近,被河水鏽濁後的斑駁刀身暗淡無光,歲月滄桑中不改的是那硬梆梆的刀身。而林昱手中的雪中刀反耀著光芒,刀身上點綴著如雪花一般的點點花紋,那是千鍛萬鍛後留下的痕跡。

少年子弟江湖老,老到連刀都老了。

少年手中一把少年刀,滄桑人手中一把滄桑刀。

那畫麵,真的很美。

刀老了,並不像剛剛出世時那般傲然強大,要將自己斬斷世間萬物的鋒芒展露在世人麵前,內斂著的是不屈的鬥誌。

或許流水帶走的不僅是光陰,還有一點一滴積累起的鋒芒畢露的殺意。這把森羅曾經無比強大,現在已然衰弱。刀沒有智識,卻有情緒,各種各樣複雜的情緒。

麵對一條流淌不盡的河流,刀的情緒是冷漠的。

對於站在麵前的虯髯大漢,曾經的少年,刀的情緒是得見故人,帶我再戰一場的火烈。

時光很無情,人卻有情,刀亦有情。

就在離開河流的那一瞬間,鏽濁的刀已經暴發了最強大的力量。

是的,我已然蒼老,渾身鏽跡,將要腐朽。但我還能再戰一場,與其在歲月流水中腐爛成一坨淤泥,不如讓敵人將我一刀兩斷,或者我將他一刀兩斷。

刀老了,曾經的少年也不再青春。

但壯誌雄心猶在,虯髯大漢重新拾起的戰意就像一道清風,喚醒了它。

它聽到了他的召喚,相信他的意誌,於是雄心重現。

老刀猶有餘威,無鋒亦可殺敵。

誌在千裏。

要去萬裏之外。

戰他個地暗天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