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短短一日之中,林昱曆經生死,此刻又複佇立在這自由的星空下,心中但覺充滿興奮與感激,又滿是無奈和絕望。

帶著這種複雜心境,身心疲憊的沉沉睡去。

睡夢中,女鬼撕扯著肌膚,吮吸著靈魂,想逃卻邁不開腿,想要尖叫卻張不開嘴,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當林昱再次睜開眼時,廟外已經漫開了濃濃的霧氣,早晨的太陽在霧氣的遮掩下隻能看見一個橘紅色的火球。

“賊老天,既然你讓我來到這個神魔的世界,何必又讓我陷入這必死的境地?”林昱咬牙切齒咒罵一聲,滿臉愁容看著廟外能見度不到一丈的濃霧。

“弄出這濃霧將我困在這裏麽?”林昱思索片刻後嘴角一笑,低聲道:“看來你還真不是無所不能啊!這夏日豔陽就是你的克星麽?不然,你又何必大費周章弄出這勞什子的濃霧?”

正如林昱所想的一般,陽光、雷電本就是一切邪物的克星。還有佛家、道家的神術,這本來就是捉鬼拿妖的本領;王朝的氣數效果更佳,不要說宏偉的皇家宮殿中的玉璽,就是邊遠山區的縣衙,在‘正大光明’的牌匾下一切邪物都無所遁形,驚堂木一拍,衙役‘威武’一聲,直接灰飛煙滅,連下地獄的機會都不給;軍隊的血氣也能克製鬼物,從來沒聽說軍中還有鬧鬼的,那群丘八活人都殺了千千萬萬,還怕這區區死人;就連鬧市中活躍的人氣也能克製它。

所以鬼物大都隻能龜縮在深山老林、了無人氣的廢墟破屋中,就如小倩之於蘭若寺,嬰寧之於群山。

稍稍一思考,便在地上寫起“去、留”的利弊。

一根枯枝便筆走龍蛇,隨性而寫,字跡詭譎,常人難識。

留在廟裏固然一時平安,但人不能沒有食物,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隻要那鬼物困住此處,要不了幾日,林昱可以去見閻王了。

走出破廟。自然凶險萬分,等於將生死托付於上天。所謂生死有命,富貴在天,對於生死、對於一線渺茫生機,誰不拚了命去爭取!

但這爭也不是盲目的下決定,不是毫不顧忌的一頭撞進羅網裏,總要比較利息得失。

林昱坐困愁城,直到腹中“咕嚕咕嚕”聲連成一片,方才就著涼水吃了幾口硬邦邦的饅頭,又灌了一通涼水,腹中的饑餓感才稍稍緩解。

“在濃濃的霧氣中,這一雙眼睛也就等於失去了作用啊。”

“謀事在人、成事在天。既然再活一世,天王老子也休想奪走我的命!”林昱一咬牙,左手緊握著舍利子,右手拿著青衣劍客遺留下來的那方寶劍,抬步跨過廟門。

好在此時正是正中,夏日的豔陽多少驅散開一些霧氣,否則的話,還真是形如盲人。

既然是初次試探,林昱自然不會走遠。

不過,繼續往前麵走了幾丈後,卻是發覺前方的霧氣越發的濃密了起來。隻是那霧氣裏麵,卻是詭異的帶著死灰色,就像是死掉了的發臭的魚眼睛。

或許是走動帶動了氣流,或許是這些霧氣本來就具有生命,霧氣糾纏在一起形成了各種恐怖猙獰的形狀,如煙似霧,忽而化作一骷髏頭,忽而變作一惡狼,又如遊蛇,披頭散發的女子,不時在身邊遊走,若即若離,飄渺不定。

入眼之所見除了樹就是霧,除了霧就是樹,樹既不高也不矮,既不粗也不細,而那些濃霧幻化的恐怖猙獰的形狀,一直在身邊遊走不停。

要在這樣環境下去一直呆下去,林昱覺得不成神經也得成神經了。稍有風吹草動,精神就會繃緊,草木皆兵大概就是林昱現在的狀態。

“果然好算計,看來你是要困死我了!欺負我這個凡人,不懂那神鬼莫測的神通麽?”

在這種環境下,林昱自然不敢貿然行事,便準備退回破廟。

不往回看則已,這一轉身,身後哪還看得見廟。林昱不動聲色的往回走了十來步,正常情況下已經回到了廟門口,但現在,入眼的還是那詭異的死灰色霧氣。

林昱咽下一口口水,盡管背心一片冷汗,但勉強讓自己鎮定下來。這種情況下越慌張,離死也就越近。

林昱手腕一抖,手中的長劍一陣嗡鳴,精光吞吐如虹,刺入地麵,拖著劍又向前走了幾步。劍刃在鬆軟的土地上劃出一道筆直的溝壑,延伸向濃濃的霧氣中。

又走了十餘步,還是不見破廟的身影,林昱便沿著地上的溝壑反身回走。

林昱沿著又走了片刻,隻覺一道晴天霹靂擊中腦殼,頓時僵在地上。如果沒記錯的話,這條劍劃出的溝壑可沒他前進的路程長啊!現在,這條溝壑還是筆直的延伸到詭異的霧氣中,看似毫無盡頭的延伸向霧氣的深處。

透過這層霧氣,林昱還能隱約看見頭頂的夏日,但本該出現在前麵的破廟卻一直沒看見,眼之所見除了霧,還是霧。

“果然還是大意了。鬼打牆啊!鬼打牆!真是一環扣一環!舍利子,你倒是有點反應啊。”林昱手中的舍利子都快拽出水來了,但還是一點反應都沒有。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手中的舍利子毫無反應,對於濃霧,利劍就是刺出一萬劍也奈何不了分毫。

去不得,留不得。

坐困於此。

日已漸漸偏西,在這濃濃的霧氣中本就隻能看到的一團橘黃色的太陽,光芒漸漸微弱,原本就已經很濃厚的霧氣卻是更加密實了。

坐困愁城。

當林昱有所發覺的時候,那些幻化出來的恐怖詭異形狀的霧氣仿佛化成了實質,跟在身後一直驅之不去的人臉依稀發出了輕微的笑聲,好似在嘲笑他的愚蠢,腳底的蠍子也向他伸出了銳利的尾刺。

林昱停下來不動,霧氣更是會蜂蛹而來,一層一層將停留的位置團團圍住,這時粘稠的像是生存在漿糊裏,渾身上下被霧氣濕透圍裹,濕漉,粘稠,這是種極其難受的感覺。然後霧氣會從耳中、鼻孔、嘴巴的縫隙裏侵入進來。

雖然並不知道這霧氣有何害處,但隻要不是傻子,如此詭異的地方生成如此詭異的霧氣,肯定不隻是用來遮蔽太陽的。

霧氣的侵入實在是太讓人難受了,但這種侵入無時無刻又無法逃避,即使是斬它一萬刀也是無濟於事,最好的辦法是刮起一陣大風,將霧氣吹散開來。

“舍利子,舍利子!怎樣才能大發神威啊!”

“阿彌陀佛……我佛慈悲……般若波羅密……”

“道可道非常道……對了,對了,佛經,我還有佛經……”林昱眼前一亮,好在他有個信佛的奶奶,從兒時有記憶開始

一篇《金剛經》聽了十幾年,不說在永夜中讀了多少遍,已然刻到靈魂裏,現在幾乎能倒背如流。

林昱高舉著舍利子,高聲道:“如是我聞。一時佛在舍衛國。祗樹給孤獨園。與大比丘眾。千二百五十人俱。爾時世尊。食時。著衣持缽。入舍衛大城乞食。於其城中。次第乞已。還至本處。飯食訖。收衣缽。洗足已。敷座而坐……”

如此誦了半篇《金剛經》,直到口幹舌燥,手中的舍利子才有了反應,開始放出淡淡的金光。

舍利金光剛一降臨著這霧中鬼域,周圍幻化的毒蠍、骷髏等詭異的物體頓時散作無形的霧氣。所謂一物克一物,那驅之不去的人臉也發出一絲尖叫,自己將自己撕扯成一團濕漉漉的霧氣。

林昱欣喜若狂,口卻不停,隨著佛經的朗誦,手中舍利子的光芒愈加濃烈,溫度也越來越高,幾乎要灼傷了手掌。

這小小的疼痛顯然不能與生死存亡相比,林昱的手舉的更高,誦經聲更加堅定清晰起來。

那半篇《金剛經》已經到了嘴邊,到了不吐不快的地步。

“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

當《金剛經》末尾代表全經精華的四字偈語出口,頓時金光綻放,金光中舍利子脫離了引力的束縛,浮在了半空中。

舍利子。必然是一代高僧虔誠悟道得法後所成,自是蘊含無上威能。

《金剛經》。前世的佛家典籍,曆經千年傳唱不息。

二者跨越兩個本不可能相交的世界,相遇在林昱身前,迸發出的火花足以燃起熊熊烈火。

這火可以是戰火。一篇《金剛經》,一顆舍利子,足以讓紅塵天的修煉之人墮入無盡業火之中了。

這火可以是火種。佛說一切因緣而生,火中種金蓮,必然蘊出無上神通。

空中一時間浮現出大段大段的經文,林昱定眼去看,可不正是那《金剛經》,這經文漸漸凝聚,由虛到實,由小到大,最後組成一行金黃色的渾圓字體: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

林昱看的如癡如醉,整個心神都被吸引住。

那詭異的、濕漉的、粘稠的濃霧頓時被驅散數丈開外。

這一行金黃色的渾圓小字如同有生命一般,繞著林昱轉了數周,最後看起來很無奈的鑽入林昱腦海中。

隨著這一行偈語的消失,舍利子“砰”的一聲掉在地上。

林昱明白了什麽,又沒明白什麽,隻感覺腦海裏多了點東西。眼之所見,耳之所聞,出乎意料的清明,如同雨後天晴,一切都明朗起來。

沒了舍利子金光的壓製,霧氣又漸漸開始聚攏起來,林昱二話不說拾起舍利子朝著一個方向衝去。

隻感覺那就是破廟的方向。

也確實是廟的方向。

這一跑起來,好似捅了馬蜂窩,大量的霧氣化作蠍子、毒蛇、骷髏等聚攏過來,嚴嚴實實的堵在林昱前方。

林昱埋頭猛衝,全然當這些不存在一般。

也確實如此,這濃霧再也遮不住林昱的雙眼,再不能迷惑他的感官,踏過蠍子毒蛇,踩碎了骷髏,一陣猛跑,前方赫然出現了一簷破敗的屋角,可不正是那廟宇。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