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抬頭,一條天河斜掛天外。

初春的夜來得很快,也很是寒冷,林昱緊了緊衣服依著記憶前行。作為軍城,洛城自然是禁夜的,在城門關閉之前,林昱離開了鐵桶般的城池。

城池西北兩麵便是滾滾洛水,而東南麵是一片沃野,出城向東走五裏之地有一條清澈的小溪,潺潺流水如同一道白鏈點綴在夜色中,這處曠野原是王家的產業,現在已經變賣,但剛入驚蟄,新的主人還未來得及開墾,便是狼藉一片,空空****。

小溪旁有座小山,漫山翠竹,風從竹林上空吹過,帶來了竹子的清香,竹林旁有一個連小院都算不上的帶籬笆的草屋,正是三年來林昱的家了。今夜朗月高懸,格外明亮的月光灑在小溪、竹林、草屋上,頓時鍍上一層極漂亮的銀暈。

林昱抱著刀慢騰騰地走到住了三年的草屋前,他推開那道隻能防狗不能防人的籬笆牆,草屋門被推開,吱呀的尖響聲刺破安靜的夜晚。

草屋屋頂已經破開了偌大的洞口,屋裏也是狼藉一片。林昱花了半夜時間堵上了破洞,打來溪水將屋裏衝洗的幹幹淨淨,方才打坐休息。

春日的陽光灑下來,灑在林昱身上,渾身暖洋洋一片,傷口愈合的癢意隨著溫暖的陽光稍有緩解。他挑了根青翠的細竹,剪了根細線,將一根鏽了的鐵釘磨的雪亮,彎成了魚鉤,便坐在小溪邊的榕樹下釣魚。

他渾身上下纏著白布,將受傷的肋骨和左手牢牢固定,等受的傷好了些便去那東州看看,釣魚的林昱暗暗想著。東州有些遠,但隻要一直走,總能走到。林昱也不知道為何要去看上一眼水兒姑娘,或許是上個林昱留下的心魔,林昱要完成他的心願,一日不見,心魔便一日不除。

上善若水,如同水一般的水兒姑娘該是個什麽樣的人,林昱真的想要親眼看看!

河裏的魚兒吐著水泡,在水草間遊戲,小小的波紋泛起一絲絲漣漪,沒片刻,魚線便有些起伏。如果換作普通人,受了如此重的傷,想必不會若無其事的釣魚解悶,但他握著釣杆的手依然那般穩定,神情平靜,不急不燥。

細細的竹竿微微有些下垂,魚兒上鉤了,但還要再等等,急不得,若是提得早了,魚兒便會脫鉤而去。當竹竿被拉成如弓般的曲線,魚線也向溪水中伸進,驚得一隻水爬蟲急速避開。

林昱右手緊握竹竿,用力一提,一尾並不肥大的鯽魚被帶出水麵,吧啦吧啦死命的掙紮,收回竹竿,麻利的解下魚兒,扔進浸入溪水的魚簍裏,動作很是熟練,顯然最近經常做這些事。

第三日的清晨天空便陰沉沉一片,臨近中午天空之中烏雲密布,驚雷陣陣,片刻過後春雨嘩啦啦落下來。

傾盆大雨落下,落在高大的城牆上,四濺化成霧,轉眼之間在城牆上匯成小溪奔流而下,形成一道道雨簾,從數丈高處衝擊而下,在地上發出滔滔水聲。

一個渾身戰甲的將軍在雨

中漫步而走,每日三次巡查城防,這是規矩,下刀子都要走一遍。他解下頭盔,任由春雨打濕了長發,當冷冽的春雨浸透了全身,怒火依舊沒有被澆滅,他仰天發出野獸般的怒吼,手中長槍直指蒼天。

另一個將軍快步走來,他渾身軟甲,看起來白白胖胖像個書生,走過來二話不說重重一拳擊打在戰甲將軍臉上。如同小山一般的將軍踉蹌著倒在雨中,一縷鮮血在雨水中漫延消散。

“汪愷,你他娘的是要害了將軍,那慕容雲海要是死了,將軍的罪名還能洗脫嗎?用你那豬腦子想想!”他怒極又一腳踢在汪愷胸前,將他踹出一丈之外。

“他不是沒死麽?”汪愷搖搖晃晃坐起來,說道。

“沒死?要不是胖子及時發現,你他娘的早就被扒光了吊在城樓上示眾!!!”

“康,怎麽辦?就眼睜睜看著將軍被押入京城,受著不明之冤,刑部大牢的刑罰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娘的,老子受夠了!大不了去劫法場!”汪愷重重一拳砸在城牆上。

又三人從雨中走來,其中一個正是幾日前林昱見到的陳姓將軍,一個看起來如同一頭暴熊,另一個蜂腰乍背,身後背著一把大弓。

那暴熊般的將軍沉聲道:“洛城主將任命昨天落日時已經到達,雲州大將秦明,外號霹靂火,善於火係神通,通幽境三重天。率領八百烈焰軍十日之內必然到達洛城,我們四人已經商量好了,辭去軍務,前去長安城。”

“現在我等守好這十日時間,到時候天高任鳥飛,若是冤枉了將軍,我們兄弟五人舍了性命,也要為將軍討回公道。”那背負大弓之人說道。

“好!我入雲槍汪愷!”他飛身而起,伸出一張鋼鐵巨手。

“我,震三山張鬆!”

“撲天雕,田鳴!”

“破天機,陳衍!”

“黑劍,陳思北!”

五隻手重重地擊在一起,同聲道:“奉日月以為盟,昭天地以為鑒。嘯山河以為證,敬鬼神以為憑。從此山高不阻其誌,澗深不斷其行。流年不毀其意,風霜不掩其情。縱然前路荊棘遍野,亦將坦然無懼仗劍隨行。”

……

城主府內,慕容雲海坐在門前,看著暴雨大笑起來,然後猛的朝雨中躍去,摔倒在大雨裏。一個看上去很年輕的貴人背著手緩緩的踱到屋簷下,丫鬟小廝早已經被他趕走,他就靜靜的站立,凝視著雨中的慕容雲海出神。

慕容雲海在雨中狂笑,許久之後,他突然咬牙慢慢的探出神識伸向那自屋瓦上奔流下來的雨水,雨水落在他的臉上,濺濕了全身。他緩緩的將神識化為手,握緊雨水,在握緊的那一刹那之間,一把水之劍在神識之下形成,一劍刺向那個年輕的貴人,然後在他麵前爆閃出一片水韻光華,光華映滿了他的麵孔。

那張年輕的麵孔,眼角微微有了些許皺紋,烏黑的頭發間也依稀有了些許花白。

“好一個凝水為劍,想不到你恢複的如此之快,洞玄境三重天的威力,比你巔峰時還來得厲害。”那年輕貴人拍著手道。

慕容雲海喘著氣,慘笑一聲道:“城主大人何必嘲笑,我已經廢了。”

“廢物稍加利用也會成為妙物,總要看你怎麽用了!”

“那城主大人看我這個廢物可能再用?”

“哈哈,妙物自然有大用!”

……

林昱也看著這場春雨出神,思前想後還是解開行囊將《殺鯨劍》秘籍取了出來。這是浪滄劍派排名第三的劍譜,林昱現在想要將其毀去。這一本《殺鯨劍》放在身邊,如同一個火藥桶,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爆炸,若是被浪滄劍派得知,林昱一個偷學之名是逃不掉了。輕則挑斷手筋腳筋,廢去一身功夫,重則一劍殺了。

林昱不想冒險,自然要毀屍滅跡。在燒之前,自然也要看個明白。

殺鯨劍,聽其名就是斬殺深海巨鯨的劍法。

翻來一頁來,隻見劍譜上一把重劍印入眼前,這是一本重劍劍法。劍譜之上一個小人縱橫大海之上,海中巨獸若隱若現,寥寥幾筆便將深海斬獸的意境表現出來。

隨著翻動,林昱漸漸陷入其中。

“嘩啦”一聲,耳邊仿佛傳過來大海的波濤聲,深海之中一頭暴怒的巨鯨衝破巨浪攪動滄瀾的聲音響起,那個小人的劍,似裹挾著東海沉重的海水衝天而起,劍若大海,劍勢不可擋,一道沉重的幽光瞬息而至。

以小擊大,以下擊上,殺鯨劍從來都是逆勢而為,或以人力抗擊深海巨獸,或抗衡天地偉力。

良久,林昱才從殺鯨劍的意境中回過神來。這不是短時間裏可以學會的劍,他隻能仔仔細細的將殺鯨劍的劍招一一記下。

林昱想要融會貫通學成殺鯨劍,少不得要花上數年時光來練劍,他一股腦記在心裏,不是想要將其學會學全,而是試圖博采眾長,在其中揀選出一兩適用的,可以套用在刀術上是最好。

退一萬步來說,那些將殺鯨劍練的大成的劍客,也不是林昱可以應付的,江湖上最多的還是磨礪劍法的劍客,知曉了殺鯨劍的劍勢,以後行走江湖,哪怕看到一頭豬在用殺鯨劍,也不用大驚小怪,如同下棋對弈,這些書便是一些套路定式,對手落一子便知後三手十手的方位,任由你們千般變化,我早早一刀殺之即可。

林昱再三確認記下了所有的劍招,狠下心將劍譜扔進了火堆裏,也不知用劍譜煮出來的鯽魚湯是否變得更加鮮美。

殺鯨劍在鍋底燒成了灰燼,而鍋裏的魚湯越發的香了起來,濃稠的魚湯如同牛奶一樣潔白,加入幾滴香醋後,味道更加鮮美起來。

林昱一邊喝著魚湯,一邊回憶著殺鯨劍。這一劍刺來,如何擋,那一劍揮來,如何拒。沉迷其中便不覺時間流逝,直到深夜才沉沉睡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