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談戀愛嗎
十·談戀愛嗎——今天撒糖
我和止息麵對麵,手還攬在她的腰上。熱血漸漸退下,理智終於回來了,我咧咧嘴,僵硬尷尬的掃視任務呢,隻一眼就被嚇得頭暈耳鳴。
我的媽啊……密密麻麻都是人。
直到現在我才發現穿在最裏麵的背心已經被汗濕的發粘,發汗原因可能是連自己都沒察覺到的緊張。夜裏被風一吹,忍不住哆嗦起來。
不過也好,這一個冷戰把我的魂打了回來,身體又可以自如活動了。
“我……”我張了張嘴,發現嗓音還是幹澀,仿佛在沉默了十幾秒後連話都不會說了,隻好用力攥攥手,拉著她掉頭往台下跑。
“去哪裏?”她說。
“不知道,回家嗎?”
“我……”
“留步!”有人在身後喊住止息,聲音不急不緩,清越朗然,如溪水擊石。
“你方才從在下這裏借走一物,可還記得?”深冬時節,來人身上卻穿著半袖開襟的道服,寬衣闊褲,衣料輕便單薄,妥帖的襯出身形。
“哦……”止息仿佛還沒反應過來般應了一聲,拍了拍盔甲鳥,把空著的精靈遞過去,“不好意思啊剛才。”
“這是你搶來的?!”我震驚的瞪大眼,指著大鳥。
“嗯。”她短促的哼了聲,竟然有些拘謹。
我翻著白眼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無妨。”青年笑了笑,擺擺手,十分之好說話。
“那個。”止息猶豫了下,“不好意思,我馴服它的時候,把波導給同化了。”
青年的笑容忽然頓了下,如同溪水被突兀聳起的岩石截斷一樣,泛出淡淡苦意來。
我扳著止息肩膀,痛苦的凝視過去,恨不能邊咆哮邊搖晃。
姑娘你這可是犯罪啊你知不知道!!
止息也沒吭聲,我看她,她竟然還衝我擠眉弄眼,一點不知道愁。
“……也罷。”青年苦笑著把球遞回止息手裏,“我捕捉它,關在這個狹隘牢籠裏,也有一個月了,可這一個月間我也不曾真正降伏過它。你隻用短短幾分鍾,就讓桀驁如斯者馴服。我從不覺得自己在實力上差過誰,大概的確是緣分未到吧。”
“那現在……”
“送你了。”青年淡淡的說。
“是隻發育得很好的盔甲鳥啊……”止息遲疑了下。
夭壽啦!這個人竟然會不好意思!竟然沒有坦然自若的收下送給自己的東西!鹵水點豆腐一物降一物?!
“謝謝,我收下啦。”一秒後她就恢複了常態,勾了勾我手指,“走吧。”
“且慢。”青年又一次喊住我們,“在下阿速,姑娘芳名?”
“芳就算了,我叫止息。”止息嘴角極快的抽搐一下,顯然對這文縐縐的說話方式雷不太適應。
“止息姑娘。”他說話慢條斯理,可就是無法讓人搶在前麵打斷,以至於止息也耐著性子老老實實聽完才開口。
“阿?速?先?生?什?麽?事。”她拿捏著聲音棒讀來揶揄阿速,沒把他惡心到,反是我給肉麻得外焦裏嫩。
不過,明顯可以聽出止息並不討厭他就是了。雖然阿速說話像個古人,卻沒有腐儒身上那股要不得的酸味,笑容爽朗,整個人像是宣紙上大家留下的書法、一個入木三分遒勁有力的漢字。
阿速笑了笑,對女孩的調侃全不在意:“雖然不要你賠償損失,不過,作為送給你的禮物,姑娘是不是該考慮下回禮?”
“好嘛,你要什麽什麽回禮。”止息痛痛快快的問。
“我看你……”
……骨骼清奇,我在心裏接。
“骨骼清奇。”
真來?!那下一句是天資聰穎?
“天資聰慧。”
不如和我學做菜吧?!
“若讓你跟隨我做一個學生,你可願意?”
“……拜拜。”止息上上下下打量他一番,揮手把球塞回對方懷裏,頭也不回的拉著我離開了。
阿速苦笑:“……你已和它建立了波導聯係,縱是還給我,又有什麽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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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回去嗎?”我問。
“不啊,帶你隨便轉轉。”
“你自己想轉就轉,何必拿我當擋箭牌。”我百無聊賴的哼哼兩聲,上輩子我可是實實在在一個宅,壓馬路這種事,哪怕是和戀愛對象在一起也未必會喜歡啊。
“你再學那個男人說話我揍你了啊。”她回頭瞪我一眼。
“好好好不學。”我趕緊安撫。其實也沒有刻意模仿,隻是自然而然的被阿速帶著跑偏了。
“舉行祭典時的天元鎮,和平時還是挺不一樣的,你今年是第一次見吧。”她說,帶著我爬到鍾塔的屋頂,這是小鎮最高的地方。
“嗯,是第一次。”我點點頭,心想是挺不一樣的,平時哪哪都是人,現在就中央公園人特別多,其他地方人特別少,顯得我們周圍格外冷清。
遠處傳來隆隆悶響,仿佛陰雲遠處炸開的怒雷,又像巨獸低吼,層層疊疊地鋪展開,從鎮中央向四周滾滾散去。
“十二點整到了,二月二,龍抬頭。今晚的鍾不會響,會響起的,隻有鼓聲。”止息回首看去,一頭長發被風吹起,幾縷發梢勾在肩膀上。從南方沉默海吹來的暖風終於在鼓聲響起時到達了陸地,整個城市被燈火映得通明透徹,由高處望去,可以看到所有的樹都接連拂動,無聲無息,卻氣勢洶湧,如浪潮拍岸。
“這是祀神的鼓聲,響動沉雄,如龍如虎,武王出征所奏的就是這首曲子,雖然他並不喜歡‘神’。
“鼓是武王唯一了解的樂器,不過也隻是略通皮毛。
“‘王登台,麵南而擊,沉如水,哀若挽歌’。
“據說武王末年時常於深夜登點兵台,麵向南方默默擊鼓。當中沒有那些纏繞他一生的金戈之音,而是沉沉若江水,緩緩如葬歌,那是在懷念他少時的、也是唯一的朋友。”
原本輕柔的風漸漸變大,樹葉開始沙沙作響,止息攏了攏自己的頭發。
“朋友?”我問。
“縱然是武王這樣的人,也是有朋友的。”止息說,“關東卿雲公風音,年幼時隨他流亡的質子,據說是唯一可以勸阻武王的人。龍諳能完成自己的宏圖霸業,離不開他的幫助。”
“人生在世,不如意事常**,可與言者無二三。”我抄起手,“一輩子有一個可以在深夜煩悶時登台、於心底思索著對話的人,也是很大的幸事了吧。”
無聲而歌,無人相和。其實沒有人會回答你,到最後能回答你的,隻有你自己。你心底的愁苦疑惑,最終隻有自己來麵對。
不過這句話聽上去太絕望了,還是不說出來的好。
“明天還會有一場晚宴,其實也算不上什麽正式的宴會,隻是水艦隊和天元鎮代表的無聊應酬而已,當個party就行。盛利和小田卷都被邀請了,我也會去,你去不去?”她問。
“我去幹什麽?我又沒被邀請。”
止息歪了歪頭:“那我邀請你。”
“那當然去。”我立馬答應下來。
“陪我走走吧,今晚不是很困。等天亮回去再睡。”
“好呀。”我沒有再說什麽煞風景的話,而是站起來,向下看萬家燈火,仿佛登臨絕頂,豪氣萬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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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那天晚上我陪止息走完了天元所有的大街小巷,從街頭走到巷尾,從深夜走到淩晨,從寒霧深深走到天光微亮,最後牽起她的手。多年後回想起來,這些記憶仿佛變成了緩緩浮動的墨畫,畫中孩子慢慢走著,走過整個少年時代,漸漸地越來越快,最後奔跑起來,身影融進濃重的夜色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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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二日,晚六點。
我呆呆的看著止息。
“你這是……”吃什麽藥了。
止息五官比較靠近母親,但仔細看,又隱約能看出盛利先生那棱角分明的味道來。目光明亮清朗,眉眼分明,像是出鞘後的精致細劍,永遠精神抖擻,氣質十分果決。
但是今天她……穿了一件,比起往常簡單利索的衣服……更加寬鬆的呢子大衣,圍著顏色極淡的灰色長圍巾,透著……一股……十分清新的……學院風,連五官都秀氣了幾分。
簡而言之,以前她穿的衣服都很方便打架,而她也正是以這個為目的買衣服的。
今天她穿的……很不方便打架。
打個比方……像是劍歸鞘了。
最重要的是,這件衣服是偏暗的灰藍色。
我腦內彈幕飛速刷屏,可卻連自己也拎不清自己到底在想些什麽。隻是努力控製住抽搐的麵部肌肉,忍住想要仰天大笑再大笑的衝動,心裏既羞恥又高興……不!我為什麽要羞恥啊!
總之,一直很……很沒有少女心的人少女心起來,真是太可愛了……
“怎麽了?”止息皺皺眉。
“不,沒什麽。”我用力掐自己手心,這種時候我要是敢笑場就不是男人!!
這麽說……我真的和一個女性在談戀愛……
“很漂亮。”我淡定的接受了自己精神上彎掉的事實。
“瞎想什麽呢。晚宴好歹得穿的像樣點。不然盛利回來又要和我吵半天。”她用掌根在我額頭輕輕一拍,輕快的從身邊穿過去。
哎呀,明明嘴角都翹起來了,一臉心情愉快的樣子,幹嘛這麽傲嬌。
我追上去。
“誒,我可沒說我有想什麽。”
……其實,你也好我也好,不再膽怯逃避、不再不安戒備後,也不壞嘛。就算不穿的雷厲風行,你的強悍也不會減弱啊。
這身衣服,你穿很漂亮。
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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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實話,這種宴會對我來說,作用隻有一個,那就是吃。
舞池裏的人漸漸多起來,我欣賞不了這藝術,一路在會場裏亂轉,撞了好幾個人。
“對不起。”我已經是條件反射雙手合十,微微彎腰,給麵前的女士道歉。
“你亂跑什麽?”是熟悉的聲音。我抬起頭,止息正歪著脖子看我。
“咳,在找水或者果汁。”我直起身子。那些看上去就很貴的酒我一杯沒碰,我酒量很差自己知道,是一瓶啤酒下肚就會困的體質。
“向左轉,正前方二十步走。”她揚揚下巴,“你路癡到這種地步啊。”
“我是根本不知道目標在哪!”我幾步穿過人群,“等下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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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解渴還是白水。
我仰脖一口氣喝下,即使知道不算最有效科學的方法,也完全不在意,偶爾也圖個痛快嘛。
我放下水杯,身邊擦過熟悉的人影。對方豎著風衣領子,額頭帶著護目鏡,行色匆匆,幾下就要淹沒在人海裏。
巴圖爾?
我驚訝的追了幾步,又遲疑下來。
追?不追?告訴止息?不告訴止息?
我回頭看去,女子和他人相談甚歡,嘴角微微笑著。
我抿了抿唇,緊緊繃起嘴角。沒有幾秒時間供我猶豫,不能總把什麽麻煩都推給她。
偶爾。我想,偶爾,也該痛快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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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幹脆你去請他跳舞得了,你跳男步,他跳女步。”一身黑衣的男孩倚在柱子上,和止息說話,嘴角挑著似笑非笑的弧度。
止息看了男孩一眼,十五六歲的樣子,一頭暗紅色的長發,銀色眼睛泛著微光,笑得冷漠又不屑。
“小少爺,不好好在關東呆著,跑來方元幹什麽?又是追著你那個火爆脾氣的朋友來的嗎?看來正義的使者已經到達舞台,盯上我們了啊。”她低低笑起來,“快點走吧,阿速朝這邊過來了,這位警官可不好相與,是吧?盯上我,也不知是意外還是察覺了什麽。”
“我覺得他的確隻是欣賞你的天賦而已,畢竟是你主動去搶了他大費周章捕獲的怪獸,沒把你請去警局喝茶已經很客氣了。”
“在方元,他倒是也得請得動我。”止息完全不在意的笑了下。
“這次招惹上他是你的失策,你以前可沒這枚貿然衝動過。”銀晃了晃酒杯,被止息從掌間抽走。
“你幹什麽!”他瞪她。
“小孩子不要多喝酒,你父親沒告訴你嗎。”
“不,相反的,我從小父親就請人叫我品酒。”
“哦,既然那是你的家教,就隨你吧。你到底走不走了?阿速可已經很近了,你還真想和他打個照麵?”
“你對冠軍很好啊。”銀直起身子,轉身消失在了人海。
“很好麽。”止息看看左方二十步接水的地方,剛才那裏還站著個少年,現在卻已空無一人了。
“大概吧。”
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