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史冊
九·史冊——萬年風吹默海水,千載歌說少年悲。
“我要講的是個很長的故事,隻能說是故事,因為我也沒辦法保證這其中的真實性。這片大陸的曆史並不嚴謹,很多事情的真相隻被記載在社團的秘檔裏,那些處在權力頂端的人們方才知道。而更多地,都已經掩埋在了時間的長河裏。
“二月二龍抬頭的祭典,想必有紀已經給你介紹過了吧。天空、大地、海洋,三位被祭祀的神明剛好對應著長空部、熔岩團、水艦隊三個結社。這也確實不是巧合,他們本來就是一個組織轄下的三門,所謂祀神的祭典也不過是這個組織出征前的儀式而已。
“在古早的年代裏,他們被稱為天涯會。
“天涯會分長空、闊野、大浪三宗,各自隸屬於三位宗主,三位宗主分別與三神柱雷吉洛克、雷吉艾斯,雷吉葛齊魯搭檔,互相製衡。這就是三個結社的最開始的模樣,一群天真愚蠢組織鬆散的武士,相信自己能守護世間安寧,哪怕自己雙手沾滿鮮血也在所不惜。卻又因為過於單純,而變得更加可怕。
“‘天涯會’這個名字與裂空棲息之地‘天涯’相同,他們秉著天下安定的信念,卻又可以為了這個犧牲很多的人。所認識的、不認識的,自己、或是別人。他們成員分散在各個地方,朝堂上、山林間、軍營裏、商鋪中,酒肆醫館,藥鋪畫店,走卒、商販、軍人、學者,處處都有他們的影子。
“平日裏他們極少相見,彼此間甚至都不相識。但當漆著火砂、紋著宛如龍首花紋的信傳遍天下時,他們就會從各處走出來,匯聚成一支支隊伍,去往自己該去的地方。但無一例外,最終目的都是為了支持天涯的武士們征戰沙場。出擊時,他們以右手握拳敲擊心口,呼喊‘明日即天涯’。”
無人追來者,無人記去者,天地一瞬萬年,竟不曾多留過幾絲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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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元還未統一時,西煜東氿(gui),大煜占據了大部分的陸地,供奉古拉頓。兩國相持不知多少年,時戰時和,邊境線相錯膠著。皋王龍澤在位時,激進開拓,執意東伐,是個胸懷天下的男人。
然而,龍澤所懷的天下,卻並非“蒼生”。
他看重的,是“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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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2年,年輕的龍澤與保守的宗祠發生激烈爭執。他的王位本屬於他的叔叔,龍澤的父親多年無子,卻在征途中臨幸一個女子誕下他,對於原本就支持他叔叔的宗祠來說,龍澤是個錯誤的存在。
諸侯以“清君側”為名發兵王域。龍澤遣長子龍諳出逃避難,自己仗劍執甲走上城頭,一箭射在卡伊陣前。四年後,他以冠絕天下的勇武平息叛亂。四十四歲發兵東氿,攻城克地,卻病死於雙鹿城下。
這個武功赫赫的君王並不殘暴,卻也絕非仁慈。他有時爽朗純真如同少年,有時卻剛硬果決不負帝王之名。龍澤出生時正直父親東進失敗那年,四十年後他從父親手中接過了同樣的擔子,卻依舊未竟遺願。
生於征途長於征途,最後死於征途,這便是對這個君王一生的命數了吧。
但皋王並非我們要說的主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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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6年,皋王在萬軍中揮刀斬下敵酋首級,將叔叔的頭顱懸掛在槍旗之上,他舉平長劍,所有人都低下頭去,戰場上竟無一人敢高於劍鋒之上。
叛亂被平息了,但是龍諳沒有回來,皋王也沒有收到來自長子的消息。
至少表麵是如此。
武士們光明正大的刀兵之戰已經結束,陰影裏潛伏的刺殺和暗流仍在繼續。
四年後皋王東征,又四年,暴病而亡。當所有人都以為這場兼並爭奪要和往常一樣不了了之時,皋王麾下最得力也因為行兵殘酷而最被詬病的將軍突然站出來,他摘下麵具,褪去所有偽裝,揭穿自己的身份。消失八年的皇長子龍諳出現在所有人眼前,並以絕對的強勢握住了亂世劍柄。在他身後支持操作這一切的,正是天涯會。
天涯會找到流亡中的龍諳,護送他在殺手洶湧如潮的伏擊下回到王都;
天涯會薦他以一個偏將的身份拜見父親,就此隱忍下來;
天涯會教他刀兵技、殺伐術,扶襯他成長;
也因為天涯會公然的支持,他才能鎮壓住皋王駕崩後蠢蠢欲動的諸方勢力。
可天涯沒教、教不會不能教也教不了的,是龍諳為人皇的帝術王心。
他們算好了一切,獨獨沒算到這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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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諳出逃那年,才16歲。身邊的人護送自己的人一個個死去,到最後剩下的,竟然隻有小他兩歲的關東質子風音。
沒人知道龍諳是個什麽樣的人,連傳說都不清楚。
有人說龍諳生性殘暴,也有人說他最初不過是個懦弱無用的孩子;
有人說他崇尚鐵火,也有人說他厭惡死亡;
有人說他癡迷權力冷酷無情,也有人說他緊握權柄的血腥殺伐正是為了讓亂世終結。
或許他身邊近臣都自覺自己從未了解過這個主子,幹脆交由後人從隻言片語中猜測。
唯一能確定的是,他從未放開過自己握著的刀,滌**天下,一統大陸。一生陷在血水和戰火裏,卻一戰終結了方元連年戰爭的苦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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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分崩離析,這是無法阻止的大勢。’龍諳低聲說,‘你要終結這個亂世,除了握住權力,讓所有人聽從你的號令,踏平所有阻礙你的事,還能有什麽辦法?我隻能殺死所有懷著野心的人,哪怕這個人是‘神’。今天他們和我有同樣的心情,可登上這個位子之後呢?我隻相信我自己……我隻信我自己才能做到這件事!放下刀,難道要你的哥哥去赴死嗎?’
“龍昌忽然有些愕然,他看見自己哥哥那張向來冷漠堅硬的臉上忽然出現了一絲疲憊,像是個悲哀無助的孩子。這張臉漸漸和腦海中已經模糊了近十年的臉重合起來,他仿佛又看到了很久前那個總是感到悲傷無助的兄長。
“龍諳回來這些年,他幾乎要以為少時心軟溫柔的男孩隻是一場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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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諳清楚的明白,舊時代已經摧枯拉朽般離去了,方元需要一個強權來伏壓諸惡,這個“人”隻能是王權,而不是天涯這種勢力龐大、卻懷揣天真理想的可笑社團。
所以,當他成為武王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覆滅天涯。
針對天涯會的清剿持續了十年,被稱為‘天涯淪落’。
第十年第一場雪落下時,武王被刺死在朝堂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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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清楚自己是個驍勇之王,而不是個治世之君——或許以前是,可現在不是了。’龍諳握住劍柄,他坐在自己的王位上,目光冷冽,‘所以天下安定後,你們就覺得我也該隨著自己的時代一起離去嗎?!’
“他忽得站直了身子,縱聲咆哮起來。那不像一個垂死之人所能發出的咆哮,雄渾悲蒼卻義無反顧,像是有真正的巨龍裂空而出,又轉瞬墮落。
“‘愚蠢啊!’他張開雙臂對天對地叱喝一聲,仿佛痛罵諸神,世間萬物的威嚴都未被他放在眼中。
“‘或許他們從未想過,被神啟示支持的人,有一天敢向代表神的存在揮刀。’
“‘可我龍諳要當得該當得,是人類的皇帝。其他的!哪怕是神,也是異族!’
“‘有威脅,便該斬盡殺絕。我一生堅信以殺止殺,這群可笑可憐可敬的武士,總有一天要淪為芻狗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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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王留下這樣一段意義不明的話,仰麵摔在自己的禦座上,直視蒼天,死也要昂首。
“龍諳死後十一年,也沉寂了十一年的天涯會重新走出曆史陰影,卻很快分裂成為三部,秉承原天涯守護安寧意誌的風,激進的火,中立的水,仍被知曉曆史的人稱為‘長空、闊野、大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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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便是所有事實了。”他說。
“等等,天涯會為什麽分裂了?”這仿佛是一個很完整的故事,卻有著諸般漏洞。
雙鹿立於海中,大煜水軍向來疲憊,龍諳是如何贏得東征勝利的?
既然曉得天涯不過是一個成不了氣候的組織,以他容得下胞弟的氣量,為何容不下幾乎對自己有再生之德的天涯?
一個每次衝鋒都親自深入敵陣,以勇武冠絕天下的武士,一個刀不離身,時時惕厲洞察一切的帝王,究竟是怎麽被刺殺在朝堂之上?
一個再大的組織都永遠不能挑戰一個再小國家,這是人間鐵則,為什麽天涯勢大如斯,皋王這種霸主卻容得下它?
讓天涯敢於無視人間規則的能力,到底是什麽?又是怎麽得到的?
我有很多想問,可盛利卻沉默起來。
“先生?”
他搖了搖頭:“沒有了。這就是故事的結局了。”
沒有了?!你逗我呢?!你這分明是故事講到一半不講了,這是坑文!這是欺詐!坑人者終被坑,你怎麽就是不懂!
“該了解的,你都了解了。”
“這不對吧。”我委婉的提示道。
“不過是個故事而已,不要太當真。”盛利說:“知道太會會把你牽扯進更大的麻煩裏。”
去你妹夫的!!你都這麽說了!到底是要我當真不當真!強迫症快要被你逼死了!
“不論是天涯會的時代還是一分為三的時代,他們之間的平衡都保持方元和平的重要因素。熔岩團一直激進,如今水風也露出取進的勢頭,平衡被打破,動**……要來了。”盛利徹底沉默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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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後巴圖爾就消失得無影無蹤,沒有再找過我麻煩,我不想多事,收拾好屋子當做什麽也沒看見。現在這樣的生活很讓人安心,和有紀扯扯皮,應付一下這張臉惹來的桃花,或許止息離開天元鎮後我還會偶爾去看她一下。不論什麽時候,記憶裏能有這樣的片段,不是件很好的事情麽?
這些天我經常坐在台階上,看止息和盛利的對戰,看這屋子、花園,還有這個小鎮。燦金色的暖陽曬的人神思模糊,眯起眼就能描摹出止息的樣子,和日光一樣映的我眉眼迷離,身神兩處。恍惚間就有了錯覺,覺得可以一直這樣,一直這樣……從未想過當日一番陳史舊說,竟然森森映照出日後格局。
有人想以鐵血強權帶來絕對安寧,有人變得麵目全非。想做英雄的和要做惡人的,想要逃避的和不甘沉寂的,所有人還未相逢便在早已布好的棋盤裏照麵而過,他年被人談起,空作一場可笑悲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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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一日。
淺灰色的陰雲取代了頭頂的陽光。
“天氣預報說今晚有雨加雪。”門後傳來止息的聲音,她正在房間裏換衣服,聲音因為阻隔而顯得悶悶的。
“嗯。”我倚在門板上,百無聊賴的玩著手機,等她收拾完畢。
稍稍回憶一下自己還是女生的日子,從未發現我哪次換個衣服有這麽麻煩。
……算了,活該自己沒男友。
“好了。”止息拉開門,扶住往後倒的我。
“你衣服除了白色沒有別的顏色了?”我看著她身上穿的白風衣,十分不能理解,
“……結果折騰了這麽久最後還是選了這個,這和平常有什麽區別嗎?”
“沒有啦。”她聳聳肩,“就這個吧,不過是參加個每年都有的祭典,又不是去相親,麻煩死了。”
……我不服啊!!同樣懶得在穿衣上花功夫,為什麽她就有那麽多人追,這個看臉的世界!!!
“那你覺得什麽顏色好看?”可能是我的表情太過怨念,止息十分自然的會錯意。
“……淡藍色吧。”我隨便選了一個顏色,其實我也比較喜歡黑白灰,但是懶得解釋了。
“下次試試。”她在我背上拍了一把,走向門外,“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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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是祭典,其實更像燈會之類的節日。鎮中央的公園搭好了祭祀用的塔台,底端埋在水塘裏,一階一階向天空延伸,相較周圍算得上拔地而起,足有十數米,古樸大氣。上輩子有限的經曆和這輩子更為有限的經曆讓我找不出合適的詞來形容水艦隊的奢侈或者說燒包。讓我們再進行一次簡單的總結,就是——低調奢華有內涵。
不要吐槽我,你不能要求一個生在三線城市連高中都沒畢業就穿越過來的人有多好的文學素養,我盡力了。
我和止息路過塔台,靠進地麵的台子上有早準備好的節目,或者有誰願意上去表演,觀眾也很歡迎。我眯起眼仰著脖子看了一會,終於放棄了。
“看不懂?”止息問我。
我老老實實點頭,上麵跳的都是如同前世大儺的禱神舞,對我的吸引力還不如街邊攤鋪賣的小吃,隻可惜我沒有錢。
她拉著我在一家用拉車臨時搭起的酒肆前,要了兩份煮食和燒酒。
“盛利說他給你講了那段曆史。”她看著台上的人,耳鬢發絲在風裏拂動一下。
“嗯……”從師盛利的事止息應該不知道,我不懂先生和她說這個是什麽意思,要是她得知我這麽做,會不會有被背叛的憤怒傷心啊……總歸不想和她多談這件事。
“武王最後一次出征的時候,就會向天禱告。他說自己不信神,神也不過是能做到大部分生物做不到的事的活物而已,是活物就懂利欲,有私心,人不能把自己的命運寄托在這樣的東西身上啊。”止息說,“‘既然如此,那我就對天說話,因為這天無意識,隻要我舉著刀,普天之下就是我做主,我和自己對話,我隻信我自己’,他親自敲鼓奏完第一段,然後以刀擊柱,放聲而歌。”
“聽起來閑情烈血,十分灑脫不羈。”我嚼著肉,口齒不清。別問我是什麽肉,你想聽黑童話嗎?
“吃貨,你可欠了我不少錢。”她轉過頭來瞪我。
這話說得沒錯,不過我也隻欠她嘴饞時買吃食的錢而已。
我聳聳肩,“要錢沒有,要命一條。”
“誰稀罕你的命?!”她不滿我敷衍。
“好吧,那以後我和武王一樣打下方元江山來送你。”我胡扯。
“別亂說!方元都是統一的,還用得著你打,我要這個便宜江山來幹嘛。”她笑。
“那你要什麽?”
她看著我,輕輕眨了眨眼。
“我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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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愣了足足半分鍾,終於能呆呆的晃動一下腦袋,對麵那雙黑亮的眼睛裏仿佛忽然落起大雪,我努力看去,卻迷迷蒙蒙的什麽也看不清,所有情緒都被阻隔在雪幕裏。能從止息眼中看到的,隻有她倒映出來的影子。
那分明是我自己。
我掉頭落荒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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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的身影湮沒在人群裏,悄沒聲的就不知消失在何處了。熙熙攘攘的人聲沒有一絲改變,她苦笑了下,轉過身去晃晃酒杯。
“結賬吧。”她早該知道那個小鬼多疑戒備的像兔子一樣,這下可算是驚到他了,下次再有機會,不知要等到什麽年月。
不過,自己一向未這麽心急過……她皺著眉錯動下牙齒,無意識的把玩著手中杯盞。
“止息。”四麵八方傳來清晰的聲音,仿佛從整個天上壓下來。她愣了愣,才發現不止自己一人這麽做,整個廣場上的人都在尋找聲音的來源。
“什麽鬼。”她茫然得緊。
又一聲傳來,“往台上看。”
所有人都唰得望向台上,其實沒有一絲聲音,隻是數以千計甚至更多的人一起擺頭的場麵,實在壯觀到讓人自行腦補速度線。
她抬頭看去,智站在上麵,左手握著話筒,仿佛也很迷茫的晃了下,完全搞不懂是什麽原理讓聲音變得仿佛無所不在。
“……這什麽高級貨。”
少年的嗓音有些失真,不知道是因為緊張還是因為聲音被擴的太大。
“我吹一首曲子,抵給你做酒錢。”
他右手握著不知從哪弄來的笛子,八成是搶來的,氣喘籲籲很久,終於深吸一口氣,橫在唇邊,悠悠吹響起來,聲音發顫,還有點古怪的走音。
哄笑,善意的惡意的看熱鬧的起哄的,但他都不在乎,閉起眼按自己的步調吹起雄渾遒勁的曲目,漸漸變得沉穩,變得凝重。氣勢昂然而起,他站在塔台上,站在所有人頂上,挺直脊梁,身影隻有小小一個點,像天地擠壓間一枚不肯俯首的釘子,又忽然有一種君臨萬千的錯覺。
少年吹的是她無比熟悉的曲調,早已烙入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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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哪來的,敢招惹那個女魔王?”人們紛紛討論著。
止息啪的把錢拍在桌上,木製餐車晃了晃,仿佛要散架一樣,她飛奔出去,探臂撈過路人腰間的精靈球,往空中一丟。“借我一用!”
“哎!?姑娘?!”穿著寬衣闊褲開襟道服的青年大驚失色,來不及阻止便被尚未馴服的怪獸一翅掃開。他看到精靈展翅,搖晃著騰空而起,發出憤怒高亢的鳴叫。少女攀住盔甲鳥的背,半個身子還掛在外麵,就這麽衝天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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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空裏傳來人呼喝怒罵的聲音,我微微仰起頭,看到銀色的光點急墜而下,又貼著人群飛起,驚起一片喊叫,最後向我迎麵俯衝而來。
我眯著眼看去,止息鬆手從鳥背上躍出,白色的風衣翻飛起舞,張開雙臂,不知第幾次向我伸出手。
熱血衝頂的勇氣還未褪去,我忽然間豪氣幹雲。這一次沒有起任何有傷風月的顧慮擔憂,隻是同樣想伸手接住她,像任性天真的孩子。
現在,在這個地方,哪怕天塌下來,我也得接住!
並沒有想象中激烈的撞擊,也沒有骨頭斷掉,和平時一樣的力道和溫度,我緊緊抱著她,盔甲鳥安靜的停在旁邊。
“隻一首曲子就想還清欠賬,是不是想的太便宜了?你吹得有路邊賣藝的吹得好麽?路邊賣藝的一曲能值這麽多錢嗎?”
“那你還是要我?”我蹭了蹭她鬢發,女子好像愣了下。
“是呀,”她說,“這次你怎麽不逃了?”
“一直以來都是我在逃,我以己之心度他人之腹。我覺得自己不會相信別人,別人就不會相信我;我覺得自己不會好心幫誰,別人當然也和我一樣;我覺得沒有無端的愛恨,所有柔情定然都藏著目的和針尖。我覺得,我覺得……所有的一切其實都是我覺得。是我心思晦暗,氣量不足,懷著試探和傷人的謹慎一次次辜負……你……”我越說越恥,又終於清楚回想起剛才幹了什麽出風頭的事,臉燙的不行,結巴起來,“如今我想……信一次。”
信你開口時如同平常女子般的忐忑不安的表情,信你那雙最後隻倒映出我的眼睛。
她沉默了一瞬,突然低笑起來。“哈哈。”
孤零一聲。那幹枯的、仿佛嘲笑一樣的聲音,讓我心裏一顫。她越笑聲音越大,臉埋進我頸窩,肩膀發顫,又突然抬起頭,雙掌擠住我臉揉捏。
“你怎麽這麽好玩啊……”最後她鬆開我,低低說著。一頓首,抵住我額頭。
“怎麽了?”我問。
“沒有,我覺得你剛才吹得曲子很有意思。”
“隻有這首才獨一無二嘛,又能讓你明白一切盡在不言中,你可喜歡?”
“喜歡個鬼啊!笨蛋!”她哭笑不得嗔我,“哪有告白的時候吹國歌的啊!”
我撇了撇嘴。
“不要撇嘴。”她捏我臉,“曲子另當別論,你我可是……很喜歡。”
若非生不逢時,便當真是……
“……喜歡得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