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晚無知無覺地埋頭往前走,壓根看都不看程敘白一眼。

渾身被絕望氣息包圍,隻剩下一個空殼苟延殘喘。

見說話沒被理睬,程敘白直接擋在程晚前麵,剛想說話,程晚又埋著頭繞開他繼續往前走。

“……”

不理他?行,那就看誰熬得過誰!

程敘白生平第一次這麽幼稚。

程晚往右他往左,程晚往左他往右,每次都擋住她前進的步伐。

渾身冒血珠的程晚:“……”

這個幼稚的遊戲很無聊,且很耗費她的體力。

所以來回了幾次後,程晚不走了。

她停住腳步,低垂的頭緩慢地往上抬,在看到程敘白俊逸非凡的臉時,難得地愣了愣。

“你……是人?”幹枯沙啞的聲音像沙漠裏艱難存活的枯樹,奄奄一息。

難聽刺耳的聲音,和印象中甜美清脆的嗓音相差甚遠。

程敘白蹙著眉,直勾勾地盯著程晚那張比白無常還白的臉,試圖找出一絲不同,好證明她不是自己認識的那個恣意妄為的程晚。

可除了滿身的傷痕和狼狽,她的長相和身高都和程晚一模一樣。連她耳垂底下那顆小小的紅痣,大小和位置都一樣。

她是程晚!

可是…她為什麽會是這副狼狽模樣?

還有她的問題…

“嗯,我是人。”他麵對這樣羸弱的程晚,連語氣都不自覺地放柔了,連他自己都沒發現。

“你怎麽在這?這是哪?剛剛那團黑影是什麽?他們為什麽要喝你的血?”

一連串的問題不間斷地問懵了程晚。

她在這個邪惡幽暗的空間已經幾萬年了,除了那群邪祟,她從來沒見過一個人類。

還是一個健康又好看的人類。

她曾經…也算是個人……

隻可惜,她現在已經是人不人鬼不鬼了,是個連自殺都做不了的廢物。

她沒什麽心思去應對突然出現的人類,哪怕他長得很優越,“你趕緊離開吧,這裏…不能久待,不然你會變成我這樣的。”

這算是她僅剩的善意了,至於他聽不聽,和她沒關係了。她連自己都救不了,有什麽資格去憐憫別人。

三言兩語說完後,程晚又再次低頭往前走,她身上的傷口還在緩緩流著血,腳下已經有一小灘血液。

暗紅濃稠,像被打翻了的番茄醬。

看到平靜得像是死了無數次的“遊魂”程晚,對於他突然的出現,絲毫沒有好奇,連和他對話的欲望都沒有。

平靜、冷淡,無欲無求。

這根本不是程晚!

他認識的程晚是個眥睚必報、勇敢又堅強的聰敏的人,而不是眼前這個滿臉寫著“好想死卻死不了”的頹喪遊魂。

他再一次擋住程晚,聲音微沉,“你受傷了,先止血。”

雖然不想相信她就是他那個愛惹事生非的便宜妹妹,但一個大活人在他麵前這麽流血,他做不到視而不見。

可程晚對他說的話一點反應都沒有。

她隻是很平淡地哦了一聲,又想繞開他往前走。

“你沒聽明白我說什麽嗎?!”程敘白著急又惱怒地提高了音量,“我說你在流血,必須馬上止血,不然你會血盡而死。”

可能是程敘白這個憑空出現的人過於驚奇,又或許是她從出生起就沒被任何人給予過關心或善意,所以當程敘白鍥而不舍地關心她的傷勢時,她很驚訝。

那種奇怪又陌生的情緒…應該叫感動?還是開心?

她不知道。

但她知道自己並不排斥程敘白這個人。

所以她願意多和他說幾句,“我不會死,也死不了。”

她扯了扯身上流血口的衣服,血紅一片,她卻慢慢地笑了。

笑容僵硬蒼白,好像並不習慣這樣的麵部表情,做得很生硬奇怪。

“這個血流一會就會自動止住,不用管它。”

“我不知道你是誰,但和我沒關係。基於僅存的一點善意,提醒你立馬離開這裏,如果那群邪祟出現,看到你這麽一個大活人,會把你拆腸破肚吃了。”

“不想死,就快離開吧。”

“既然你篤定我能離開,為什麽不求我帶你離開這裏?”程敘白不解地問。

“因為我沒辦法離開。”

程晚看向幽暗的夜空,眼神瞬間變得憎恨,卻又在下一秒恢複死寂。

“我被下了禁製,永生永世隻能待在這裏,哪都去不了。”

她轉身看著一臉詫異、同情的程敘白,很慢很慢地眨了下眼,說話時聲音又沉又喪,仿佛積澱許久被蒙了塵的上等古琴,悲傷又無力。

“我習慣了,所以你不用顧慮我,趕緊離開吧,在他們發現之前。”

說完後,她好像很疲憊,瘦弱的肩膀微微耷著,背微微弓著,猶如蝸牛往前挪動一般緩慢地往前挪。

程敘白這次沒有再阻攔她的離開,而是冷靜地觀察周圍的環境。

地麵上有許多骷顱頭,和人的骨架,或被掰斷,或被斬斷,也有的被燒得隻剩一點殘骸。七零八落地鋪了滿地。

可寬闊的地上卻沒有一根草,連枯草都沒有一根。隻有零零碎碎的、或大或小的石頭錯落地豎立在土地上,和地上的枯骨相伴。

這裏的夜空沒有月亮或星星,地上的光亮是由高台四個角落的照明石所發出。

那一開始燃燒程晚的那團詭異的綠火,隨著那團黑影消失而消散。隻剩下照明石在發出光亮。

再遠的地方,他沒辦法看清。

但從吹來的風來感受,他猜測這個地方很大,也很危險。

他沒有選擇去更遠的地方去探索,因為他放心不下傷痕累累的程晚。

既然暫時想不到要怎麽回到他的世界,那他就先待在程晚身邊,幫她止止血或說說話也好。

看她的狀態,她好像被困在這裏很久,可能一直都沒見過活人,所以才問他是不是人。

或許和她聊聊天,她能變得更開朗一點,起碼不要把“我想死”這三個字寫在臉上。

快速考察完新環境後,他立馬跟上程晚。

而龜速前進的程晚,在聽到身後沉穩的腳步聲後,不耐煩地抿了抿唇。

這個人,是不是聽不懂她說的話!都告訴他這裏很危險,為什麽還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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