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程敘白的留下,程晚主打一個不搭理。

她剛經曆過一場習以為常的酷刑,雖然已經痛到麻木,可身體的疲憊和虛弱卻沒辦法無視。

她想像往常那樣找一個大石頭,把自己靠在大石頭上,等傷口自動愈合,她也能閉眼休息一下。

可現在身後多了一個尾巴。

她不想搭理,但奈何挪動速度太慢,程敘白那雙大長腿隨便走兩步就輕鬆追上她。

程晚:“……”

腿長了不起。

“你知道出口在哪嗎?”

程敘白覺得有點尷尬,他平常不喜歡和程晚單獨待在一起,也很少會和她聊天,所以現在他都不知道要怎麽正常和程晚聊天才不顯得那麽僵硬和尷尬。

空氣靜默了幾秒,沒人搭理他。

他站定,側頭看身旁還在緩慢挪動的程晚,伸出兩根手指拽住她身上破爛又沾滿血汙的衣服,“…我餓了,你有吃的……”

話還沒說完,先回應他的是衣服被撕爛的聲音,“嘶拉~”

程晚的上衣被他撕下來一個小角,剛好是她細腰那處的衣料。

露出來的腰很細,隻堪盈盈一握。

“……嗎?”他呆呆說完,很明顯對目前的狀況沒反應過來。

被撕爛衣服的程晚也停下了腳步。

她緩慢低頭看自己被撕爛的衣服,再緩緩抬眸看向程敘白手中撚著的那塊布料。

“……”

“……”

兩人相顧無言。

或許是程敘白呆滯的臉過於震驚或是過於無措,程晚先開了口。

“你…算了,隨便吧。”反正這衣服已經破爛了幾萬年了,脆了點,也不怪他。

更何況這裏隻有意識形態的邪祟,衣服爛不爛,破不破的,也沒人在意。

它們隻要她的血液而已。

但她忽略了程敘白。

他是個正常的、健康的人類,男性人類!

對於程晚對自己衣著無所謂的態度,程敘白覺得很煩躁。

她到底有沒有意識到他是個男人!

可能沒有意識到……

他摸了摸身上自己穿著的衣服。

還好不是浴袍跟著他被扔到這裏,要不然他也沒衣服賠她。

“穿上。”

程敘白把自己的薄外套遞給程晚,“你的衣服是我弄…破的,我賠你一件。”

程晚沒接,隻是情緒不明地看著程敘白的眼睛,麵無表情。

看她不接,程敘白以為她嫌棄他穿過,別扭地解釋,“我這衣服,隻穿過一次,還是挺幹淨的。”

“你覺得我穿著身上的這破爛,會嫌棄你的衣服?”

程晚覺得這個人類腦回路很奇怪,卻是個好人。

她沒拒絕,接過後卻遲遲沒穿上。

“怎麽不穿?”

“啊,沒力氣穿。”

她說得很隨意,好像在說一件無關重要的平常小事。

可明明是身體太痛,太虛弱,所以才連衣服都穿不了。可她沒喊過一聲疼。

程敘白眸光一閃,沉默地接過外套,溫柔又小心翼翼地給她穿上。

“你的傷口…不流血了?”他才發現她的傷口愈合了,明明被那團黑影捅了好幾刀,可現在那些傷口全都愈合了,隻剩下衣服上已經幹結的血跡。

那些血跡像是枯敗的玫瑰,牢牢地、沉重地附著在她破爛的衣服上,陪她度過無數個無助又絕望的黑夜。

他突然很心疼程晚。

他寧願她總去闖禍,沒心沒肺地去捉弄他,頂著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臉去對抗所有不公和不開心。

而不是像現在,像是被抽幹水的枯井一樣,被塵封,被遺忘,被拋棄。

這樣的程晚,太過於脆弱,像易碎的瓷娃娃。可她自己毫無所覺。

準確來說,是她完全失去了信仰和希望,對周圍的一切變得麻木。

易碎的瓷娃娃,應該被精心嗬護。

“你要不要休息一下?”程敘白壓下心裏的難受,環顧四周,看到了一顆比較平整的大石頭,“那邊有比較平整的大石頭,我抱你過去休息一下?”

雖然是詢問,但他說完就彎腰把程晚打橫抱了起來,平穩又快速地走過去。

有點懵逼的程晚:“……你聽見我說同意了?”她還沒同意呢就抱!

“我隻是知會你一聲,因為知道你不會同意。”程敘白悠悠看了她一眼,信心十足道。

“……”還挺了解她。

“我都沒說過我的名字,你怎麽知道我叫什麽的?”

開始好奇了,是個好的開始。

“你猜。”

“嗬,我不猜。”

…果然是程晚,不愛按套路走。

“不好奇?”

“好奇能得到什麽?”不屑的語氣。

“得到答案,得到解答欲和滿足欲。”

“你覺得我待在這還需要滿足這些?”

“……”

也是,這周圍漆黑一片,地上躺著的全是骷顱頭,好奇對比生存來說的確算不了什麽。

自知自己說了廢話的程敘白,一時不知道怎麽應對這尷尬的場景,隻緩慢謹慎地蹲下高大的身子,把懷裏的程晚小心翼翼地放到地上。

他還很貼心地用腳尖把地上的骷顱頭踢開,才把她放下去。

“謝謝…”聲音很小很別扭,好像羞於啟齒似的。

這句“謝謝”,是她出生成長到記事時,她的母親唯一教會她的東西。

她說她拚盡全力把她生了下來,她應該要感恩,要謝謝她賦予了她生命的資格。

那時候,她還是個奶娃娃,連走路都走不穩當,卻要被自己的親生母親逼著一遍一遍地說“謝謝”。

而在那一天之後,她再也沒見過那個溫柔又偏激的“母親”。

她把她交給了一個戴著麵具的男人,至此再也沒再出現過她的生命裏。

但她依舊記得,女人懷裏總是很香很軟。她力氣很小,但會牢牢抱住胖胖小小的她,有的時候會抱著她看著天邊發呆。

有的時候會突然流淚,控訴她的出生毀了她原本的幸福。

所以當年小小的她,隻記得三件事:

母親的懷抱很香;

要學會感謝;

母親,憎恨她。

這三件事,伴隨了她幾萬年的光陰。

而這句“謝謝”,除了對她母親說過之外,這是她第一次對外人說“謝謝”。

感覺很奇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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