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純一來,孟闕像是感知到她的氣息一般,緩緩抬頭,他看起來極度虛弱,鬼氣不受控製地外溢,看起來,就剩“殘血”了。

他看到俞純站在下方,第一反應就是微微鬆口氣,眼神裏透露著淡淡的喜色:她沒事就好。

看來閻王是真的不會懲處她,他還擔心……

但他也隻是默默注視她,千言萬語隻化作一個曇花一現的淺笑。

和她撇清幹係,才是對她有利的。

看完,他便又恢複冷冷清清的樣子,眼神空曠,麵無波瀾。

“父王真要他死?”俞純抿著唇,語氣出奇地冷靜,“雖說他犯了錯,但他為地府也沒少立功,功過不能相抵?說實在的,我嘴上說著要換個搭檔,但你和黑叔太忙了,放眼望去,整個地府,也沒別的鬼才了。哎,有點可惜。”

白無常聞言,驕傲地挺了挺胸膛:“整個地府,再找不到比我們黑白無常還業務熟練,經久不衰的搭檔了。”

俞純點頭:“嗯,羨慕,佩服,也想要。”

想到這妮子什麽都學的毛病,白無常立即改口:“但是吧,黑白無常不能換,你的搭檔是可以換的,不行我給你親自挑選……”也不非得是這隻有私欲的厲鬼。

除了皮相出眾點,生前慘烈點,也沒什麽特別的,皮相好的鬼從古至今,一抓一大把。

俞純卻歎氣:“可像他種正義好使喚,還不會背叛害我的厲鬼,難尋啊。”

這倒是實話,厲鬼怨氣重,為惡以後就很難回頭了,但孟鬼王……好吧,他倒是很有原則,隻針對那昏君。

“要不再給個機會吧,越看越覺得,他沒了,我隻能單幹了……”

“單幹就單幹,但放他,不可能!”這時,閻王閃現,他背著手,板著臉瞪了眼見到他就心虛後退的白無常,隨即嚴厲地看著俞純,冷酷地拒絕了她的求情。

俞純看到閻王,倒也不心虛,隻是學他的樣子背著手,搖頭歎氣:“地府有地府的規矩,我都懂,既然這樣,要不我親自送他一程吧——”

全程很安靜的孟闕,聽到這裏,微微抬眸,平靜而溫和地望向麵前一臉“大義滅親”的女孩。

“你送的話,或許我也走得甘心點,搭檔一場,利用你,我很抱歉。權當賠罪了。”說完,他微微仰起脖子,閉上了眼。

俞純露出幾分不忍,但也閉上眼,抬手拿出一柄靈光閃閃的長劍,就要拋擲出去。

白無常:!

事態怎麽就發展到不相愛但相殺,不對,單殺的局麵了?

是他快進了哪段,錯過了什麽重要的情節嗎?

還是閻王一個瞬移到俞純麵前,擒住她的手腕,將劍奪了過去。

“沒心肝的丫頭,他護你,你卻要送他走,我還道你倆感情深厚,你會為他求情甚至為他忤逆我放走他。”閻王將劍一扔,不知道該欣慰還是心酸,他甚至懷疑,他對孩子的教育是不是存在問題……

要不,怎麽如此涼薄呢?

俞純垂下腦袋,像是被訓誡的小孩,有些膽怯又有些不服氣,道:“在這裏,求情、忤逆有用嗎?我若是忤逆您,就真的無家可歸了……”

說完,她自己都覺得怪惡心的,便打開直播間緩解下。

【尊貴的A:你昏迷的時候,好感度漲到80了。】

【搬磚B哥:也就是說,剛剛孟老鬼是真甘願赴死?】

【有昵稱的C:可是他仇都沒報呢。】

【呼嘯而過的X:因為他超愛!嗚嗚嗚女婿千萬別當真啊,魚崽這嘴,和當初的芫姐一般無二了,千萬別信啊!】

【導演M:沒辦法,被困地獄第十八層,報仇這事不現實了。】

【才加入的V:提問,魚崽今天騙了幾個人?】

【愛聰明蛋的N:沒有人,騙的全是鬼,隻有咱們這群清醒的觀眾是人。】

俞純:還得是大家,我心裏沒愧疚感了(甚至還自豪上了,對不起)。

靠著直播間一人一句“眾籌”的厚臉皮,俞純毫無心理負擔地趁閻王啞口無言時,將這出戲繼續演下去——

“反正,下令和他搭檔去人間驅鬼的是您,讓我和他別來往要處置他的還是您。我聽命令便是。”

白無常聽得眼角直抽搐,拉了拉俞純的袖子,低聲道:“小姑奶奶,你這說的什麽話!閻王將你當親生女兒看待的……”

“讓她說。”閻王卻一反常態地正經和平靜,但他背在身後的手卻無聲攥緊,顯然這番話還是觸動了他。

俞純直接跪下:“那女兒想問,父王是想聽實話還是順從的話?”

周身氣壓更低,閻王在克製著怒氣,他冷冷道:“怎麽,你對我還會說漂亮順從的話?話都到這份上了,盡管實話實說。”

他說這話時,咬牙切齒的,很是動怒,要說他這冷心冷肺的閻王爺,對誰有過真正的仁慈和心軟,非這孩子莫屬了。此時卻聽到她這麽誤解的話,他自然來氣,卻也沒辦法,因為她說得又很有道理——她雖對他嘴上不尊重,但隻要是他下達的命令,再難做的差事,她都竭盡所能地做好。

隻有將孟闕和宴清這兩隻鬼王送回地府這一樁沒辦好。站在她的身世立場上來看,他是養父,卻也是掌管冥界的王,地府萬千鬼魂都聽令他,她也隻能聽從。

如此,倒是他不夠細心了。

俞純這會倒是有些愧疚了,因為感受到了閻王掩藏在風流不著調下的溫情父愛。

於是,她腦袋垂得更低,在孟闕的注視下,她用無比真誠的語氣說道:“那俞純就和父親,說一次心裏話——我喜歡孟闕,我不想他灰飛煙滅……從小到大,我就隻對他動了男女之情,並且我知道,我認定的,便不會更改——”

俞純頓了頓,抬頭,揚起的脖頸,是壯烈而堅定的態度。她眼眶微紅,帶著幾分懇求地望著閻王,強忍淚意的微啞聲音反而更招人心疼,她繼續道:“求您,給他一次機會,俞純願替他將功補過,在人界繼續驅惡靈抓厲鬼,絕、無、怨、言。”

少女一字一句,鏗鏘有力,卻帶了難以掩飾的顫音,她朝閻王鄭重承諾並且俯首,將她的真心剖開給他看。

白無常震驚,低聲納罕:“你……你這丫頭,要麽滿嘴謊言,要麽……就這般實誠,真是,真是……”

真是少年人的熱血和真心,最為赤誠,就是他這老鬼,都無法譴責一句她糊塗了。

誰沒青春少艾過?何況她還是凡人,還是花一般的年紀,縱使平素裝出老成冷傲的模樣,在外威風凜凜,卻也還是他們眼中的小孩。

七情六欲,她斷不了,他們更阻止不了。

閻王眼眸震顫,久久都不能言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