禦書房……
“放肆!”譚琢欽憤怒地拍了下桌子,瘦弱的身軀早已挺直了腰板,變得不懼風雨,他道:“當真如此?”
“是。”右相恭敬地行了一禮,道:“據說,已被送去大理寺處置了。”
“皇姐當真是不把朕放眼裏!”譚琢欽氣得背手而立,道:“明知他袁均臣是朕的人還!”
右相頓時有些為難了,緩了緩才猶豫道:“據說……是袁均臣裏通外國,與貢國人相交密切……”
“你說什麽?”譚琢欽猛地一頓,瞪向了右相,不確定又惶恐地問道:“……袁均臣背叛朕?”
“據密探匯報,確實如此。”右相為難地低了低頭,假裝沒看見皇帝那非常難看的臉色——論才智謀略……陛下還太年輕,確實不如長公主。
譚琢欽不由得後退了一步,愣愣地坐在了龍椅上,甚至有些後怕地想——如若……他是說如若……皇姐沒有發現,那晉國豈不是要葬送在他手上!?
“陛下……”右相輕輕地呼喊了一句。
“下去吧。”譚琢欽輕輕地揮了揮袖子,強裝鎮定地坐在龍椅之上,袖子下的手顫了顫,後背流了冷汗。
右相心中了然,便行了一禮,安靜地退了出去,並吩咐他人沒陛下口諭,不得進入。
譚琢欽見門一關上,就猛地推倒了書桌茶水,通紅了一雙眼——他恨……恨自己愚蠢、不明事理,更恨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但他又羞對於她……
這麽多年,他一直對先帝的遺旨耿耿於懷,對她也是不曾真正地信任,甚至想……
他手中,早已染上了鮮血,不知從何開始,他已冷漠得自己都害怕。
堂堂一代皇帝縮在了角落裏,捂住了自己的臉,無聲地哭得不能自已。
可他能如何呢?
不能如何。
不能讓任何人發現他的脆弱,更不能在任何人麵前**自己的脆弱,甚至已經忘了自己才十五歲……
“皇姐……”那脆弱的小聲音從心底裏冒了出來,疼得他無法呼吸。
“咿呀”地一聲,禦書房的門被推開了,一雙粉色繡金絲紋的靴踏了進來。
譚琢欽傻傻地抬頭向上一望,那人已關了門,溫柔地低眸看了過來,如小時候那般寵溺地對他一笑,那清甜的聲音緩緩響起,“小皇弟又哭鼻子了?”
譚琢欽一愣,淚水瞬間就落了下來,像極了無助的小孩,害怕地對她撒嬌說:“皇姐……對不起對不起。”
“傻阿欽。”譚笑笑輕輕地搖了搖頭,從袖子裏抽出了幹淨的手帕,走近他,蹲下替他擦了擦淚水,無奈道:“這就受不住了?”
“……對不起……皇姐,我是不是不適合做皇帝……”譚琢欽抓住了她的手,仿佛抓到了最後一顆救命的稻草。
可這樣的話,他也隻能在她麵前說說而已……
而他又差點斷送了自己唯一真正的親人。
譚笑笑將手帕塞進了他的手,然後輕輕地搖了搖頭,盯著他那雙與自己極像的鳳眸,道:“不,沒有人,比你更適合這個位置。”
譚琢欽一愣,傻傻地望著她,她卻依舊如小時候那般待他好,而他卻已變得時時刻刻都在提防著她……變成了自己曾經害怕厭惡的人。
一國之君卻不如皇姐的胸襟寬廣。
“阿欽的治國理念,阿欽的雄才壯誌……皇姐都看在了眼裏。”譚笑笑安慰著他,像真正的長輩一樣溫柔地摸了摸他的頭,語重心長,道:“隻是你還太年輕,被皇姐保護得太好了。所以……”
這裏的“皇姐”,譚笑笑自然是指原主。
“從今以後的路,阿欽隻能自己一個人走下去了。”譚笑笑替他理了理褶皺的龍袍,扶他起身。
“一個人擔起這個國家的重任,一個人站在最高處……你可以做到嗎?”她溫柔又殘忍地問道。
譚琢欽搖了搖頭,皇姐卻早已鬆開了他,後退了一步,一字一句揭開了現實,道:“你是皇帝。”
譚琢欽身軀猛地一震,握緊了拳頭,緩緩地又挺直了腰板,痛苦又堅定地點了點頭,道:“是,朕是皇帝,朕……可以做到。”
“皇位,是被孤獨和寒冷築成的牆壁包圍著,是用鮮血和陰謀堆積而成。”譚笑笑低了低眼簾,一字一句道:“而這,是你的選擇。”
“朕……明白了。”譚琢欽眼神堅定,大手一揮,背對著皇姐,冷聲吩咐道:“來人!”
“在!”李公公立刻推門而入,目不斜視,假裝沒看見混亂的書房,恭敬地行了禮。
“收拾幹淨了。”譚琢欽大步地跨了出去,而譚笑笑卻悠悠地跟隨在他身後。
李公公連忙示意奴才們收拾幹淨禦書房了,然後轉身跟去,跟在他們不遠處,等候皇帝的吩咐。
“朕記得……”譚琢欽走到了禦花園,望著園中唯一的秋千,忍不住輕笑著回憶道:“小時候,最是喜歡你或父皇抱著朕在這裏**秋千,每次都不舍得下來。”
譚笑笑聞言一頓,抬眸順著他的視線看向了那秋千,記憶的畫麵一幕幕掠過了她腦海。
在皇家,溫馨和幸福永遠是短暫的。
“朕不希望你離開……”譚琢欽落寞地低了低眼簾,勉強地勾起了唇角,道:“是不是幼稚得跟個孩子一樣?就像小時候怕你惦記著我的玩具,又怕你不陪我玩……”
譚笑笑隻是溫柔地看著他,卻不多言一句。
“而如今,朕想通了。”譚琢欽終是輕歎了一口氣,回頭望向了自家皇姐,坦然地緩緩而道:“你走吧。”
“你為朕,已經做了太多了。既然你無心皇位,也無意留下,那就走吧……”譚琢欽溫柔地對她一笑,這一次,他終於像一個真正成熟的大人一樣,腰板挺直,道:“朕也相信某人,一定能護你一生平安無事。”
譚笑笑一愣,下一瞬就明白他所指何人,隻見那一抹白色緩緩地踏進了禦花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