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下眾人俱沒有異議,木公公順利宣布退朝,朝臣齊聲恭送女帝和皇夫,兩人攜手離開朝堂,並肩走在宮道之上。

忽然知落感到一隻有些涼意的大手在厚重宮衣的遮擋下向她這裏靠近。

知落抬頭望去,正見他一臉肅容地向前看,就仿佛有些小動作不是他做的一樣。

自打他上個世界靈魂受到重創,他在小世界的身體情況似乎也就有些衰落,時常能感到他的手很容易就失去溫度,平常湯藥也是不間斷地服下。

他們一路走著,就走到他們在這個世界初次見到的地方——禦花園。

百裏晝氣息虛弱,說話都給人一種縹緲的感覺,就好像隨時要離開一樣:“我記得我們當時就是在這裏見到的。”

“是啊,忘了問你當時是怎麽走到這裏的?”知落有些好奇。

百裏晝當時作為大家公子前來皇宮赴宴,所在的宮殿離這裏十萬八千裏遠,偏偏就是在這裏她遇上了剛剛即位的新帝。

百裏晝一頓,看向知落的眼中充滿了柔意,緊緊攥住她的手·“也許是命運使然。”

知落剛想說些什麽,孟霜忽然附在她耳邊說了幾句,畢竟這裏人多眼雜:“陛下,不好了,鄧小姐突然便往成王府上去了,並且不要我們跟隨。”

孟霜這一打斷正好也將百裏晝將要說出去的話給打斷,他頓了頓,道:“陛下若有急事,就先去吧,臣不打緊的。”

知落頷首,招來幾個宮人:“務必要把皇夫安然無恙送回宮。”

幾個宮人不敢怠慢,都點了點頭。

知落剛要離開,突然又回過身:“你們還要監督他喝藥,要看著他喝下去。”

百裏晝有些無奈:“沒事,你快去吧,我會好好喝藥的。”

知落這才前往鄧茵兒所在的地方,暗衛緊趕慢趕在她踏入成王府之前,將她攔下。

“鄧小姐為何執意要回那樣的牢籠呢?”

見知落來了,鄧茵兒眼神有所閃避,痛苦地抱著頭,蹲下身體:“我不想有那麽多的無辜之人因為我喪命了。”

大概是裴旻和她說了什麽,她居然將所有的過錯都攬到了自己身上。

知落向孟霜看去,果然見她點頭:“成王在大街上將鄧小姐攔下說有事相告,那裏人來人往,我們確實不好和他們起衝突。”

知落一把抓住鄧茵兒的肩膀,並沒有怎麽用力:“這一切的錯不在你,都是因為他,如果不是他執意非要你,事情怎麽會到今天這個地步!”

鄧茵兒用雙手捂住眼睛:“如果不是我當初救了他,這一切都不會發生了,我的爹娘不用整日活在驚慌失措中,那數條人命也就不會失去,都是因為我,如果當時我沒有救他……”

知落抓住她的肩膀微微收緊:“你越是這樣,越是著了他的意,你明白嗎?”

鄧茵兒崩潰跌落在地:“那我到底該怎麽辦?”

知落沉聲道:“我有一個辦法……”

鄧茵兒就像是抓住最後一根稻草:“好,好,我可以……”

*

約莫是上次兩派之間相互爭鬥,朝廷罷免了不少官員,現在急需新鮮血液來填補,而科舉自然是最有效的途徑。

剛巧百裏晝這些天身體有些好轉,知落索性就帶著他一道出來。

此時正好恰好將近年底,京城內一片歡聲笑語,采買年貨的人隨處可見,知落和百裏晝俱扮作普通的公子小姐,徜徉在這一片人海中。

百裏晝因為病痛自幼便被束在宅院,進了宮之後又總是被束在宮內,知落不想讓他失去體驗這份淳樸的熱鬧的機會。

他又天性淡漠,對於新鮮的事物會有那麽一瞬間的喜悅,但隨著時間一點一點過去,這份喜悅也就會被褪去。

偏偏知落總是帶著他感受各種各樣新奇的東西,就算在皇宮內,她也能找到不少好玩的事物,讓他將一個個瞬間的喜悅拚湊起來,就變成了喜樂常駐。

在早就被翻爛的麵具攤上,知落硬是找到今年新出的那款——獅子圖案的麵具,她在百裏晝臉上比劃:“怎麽樣?喜歡嗎?本小姐今日心情好,你喜歡的統統給你包下。”

百裏晝帶著病態白的臉,綻出了一絲笑意,掩蓋了身體內部傳來的痛楚:“好。”

知落在暗裏鬆了口氣,這樣本該全家團圓的日子,她卻不能帶他回去,隻因百裏晝的父母早年不幸去世,她此舉也是為了讓他不要過分憂傷。

百裏晝見她在一處略微有些破舊的客棧停下,眼中劃過一絲暗芒和了然:“你說的地方就是這裏?”

知落神秘道:“這就是我和你說的了解學子的途徑。”

會試將至,不少學子不遠千裏來到京城,就住在客棧,養精蓄銳,意圖後報。

就算是在這個喜慶的節日裏,他們也沒有荒廢學業,不少學子聚在一起,似乎是在討論題目。

知落和百裏晝也順路聽了一耳朵:“如今這城裏是不太平啊,又是殺手組織又是那位……”

“殺手組織?”有清瘦的學子好奇問道,“什麽殺手組織?”

旁邊的學子點他:“你還真是‘兩耳不聞天下事,一心隻讀聖賢書’。京城中現在誰不知道江湖上的一個殺手組織,叫暗芒,在京城中隨意殺戮百姓,甚至還威脅重臣。”

“這可怎麽辦?”那清瘦學子頗為苦惱。

身邊學子上去是一頓嘲諷:“你怕什麽,你不過就是一個窮酸書生,有什麽值得人家這麽大費周章,倒是我還不曾聽誰說這暗芒真的殺過什麽人。”

那原來害怕的清瘦書生此刻轉過了話題:“那位又是誰啊?”

“自然是……”一個高個學子也參與到談話中,神秘地指了指天。

原先嘲諷人的學子當下義憤填膺,也不顧及什麽:“當今女帝專橫霸道,強搶大家公子入宮,行事如此荒唐,難堪大任。”

知落輕咳幾聲,萬萬沒想到是關於自己的負麵消息。

什麽叫強搶他入宮?他們明明是兩情相悅好吧。

有學子失望之至:“國將危矣,吾輩該何去何從?”

“有成王裴旻,順天而生,救民於危難。”有學子義憤填膺,亦有學子替眾人指了條明路。

“我們不如投奔成王,聽從他的號令行事。”一儒雅書生道,他的臉上充滿了憤慨和決絕,想在這昏庸女帝當道的時代用自己的一身血肉換取百姓安寧。

他雖然穿著粗布衣裳,但是思想境界已經不局限於此了。

此言一出,當即得到很多人的認同:“對!我們去投奔成王,投奔成王!”

知落上位以來如此兢兢業業,名聲也不至於就差成這樣,這背後沒有裴旻的推動,她才不信呢。

他居然把手都伸到這群學子身上了。

知落很快鎖定了帶節奏的幾個,招來暗衛去查探一番。

孟雪剛要領命前去,就被知落叫住,指了指剛才的那個儒雅書生:“他的表情不似作偽,也查查他是誰。”

百裏晝笑道:“陛下可是覺得他可堪大用?”

知落打趣他:“你倒是懂我。”

孟雪很快查了出來:“陛下,那人名叫劉修竹,連州人士,解元出身,文章曾受到國子監夫子的讚譽。其餘幾人均是得了成王暗中囑咐,要敗壞您的名聲。”

知落思索片刻:“莫不又是下一個狀元郎?”百裏晝就是狀元出身,聽到“狀元郎”二字,神思恍惚了片刻。

難不成裴旻想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