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界。

臨淵剛從天殿述職出門,就看到淩霄將軍快步朝他走來。

“殿下!出事了。”

臨淵不動聲色地看了他一眼,隨即便從容不迫地往祁曜宮走。

跟在臨淵身後的淩霄急的額頭都開始冒冷汗了,但是現在礙於在外麵,人多耳雜,便隻能閉口不提。

臨淵走進祁曜宮之後,剛在椅子上坐下,便聽淩霄道:“殿下,那隻狐狸,跳惡鬼嶺了。”

說完,淩霄便下意識地去看臨淵的麵色。

臨淵冰冷的眼瞳難以克製地狠狠驟縮了一刹,隨即淩霄便隻在宮門口看到臨淵的一絲殘影。

淩霄暗自咋舌,能讓臨淵反應如此激烈的情態,從來隨侍在這天界太子身側的淩霄將軍還從來沒有見到過。

他不敢有絲毫的怠慢,連忙跟了上去。

當時臨淵回天界的時候,便叫了他們去盯著那個狐妖,但是也沒吩咐別的什麽東西。

淩霄雖然覺得奇怪,不過也沒有多問。

不過按照太子臨淵對妖物憎惡得緊的脾性,他們也隻料想這狐妖怕是身後牽扯到什麽與妖族相關的事情。

因此多將注意力放在了與她有所交集的人身上。

當日狐妖抱著那桃樹精去惡鬼嶺的時候,他們都沒怎麽在意。

但是卻不想那隻桃樹精灰飛煙滅之後,狐妖縱身一躍就跳下了惡鬼嶺,連給他們緩衝的時間都沒有。

千百年間來,無論是妖是魔,這狐妖還是第一個從惡鬼嶺上跳下去的。

……

臨淵站在惡鬼嶺穀底。

從來都是清明冷冽的瞳孔,如今卻失了焦距,慌亂無措。

一片惡瘴和毒沼的濕糜暗林,到處都是吃人精魂的千年怨鬼。

但是礙於臨淵身上太過強勁和純澈的氣息,全部都遠遠地環伺在四周,發出貪婪而又痛苦的嚎叫。

“殿下!我們還是趕緊離開這裏吧!”

幾乎將整個惡鬼嶺翻了個遍的臨淵背對著他站著,沒有動。

“殿下,這惡鬼嶺鬼氣太重了,停留太久我們也會遭到侵蝕的。”

淩霄現在就已經感受到身體的各種不適,他們如果呆太久,侵蝕太重的話,那些惡鬼撲上來怕是有些難以抵禦。

“那狐妖修為太低,跳下來怕是片刻就已經被啃得灰飛煙滅……”

臨淵陡然轉過頭來,揉冰砕雪的眼瞳竟是一片赤紅。

淩霄下意識地便閉緊了嘴巴。

那個狐妖,究竟什麽來頭……

隨即他突然看見不遠處的崖壁上忽的一閃,他還來不及反應,臨淵便徑直走了過去。

拾起了那枚ru白色的月光珠……

然後淩霄漸漸似乎有些懂了,但是越發的懂,他就禁不住越發的膽寒。

太子這回,怕是栽進去了。

太子臨淵,一直沒有再回天界。

他拿著那枚月光珠,回了一處竹林小屋。

竹林被燒毀了,桃樹化作焦木,小木屋毀了一半。

臨淵在這片破敗不堪的樹林裏站了良久,然後廣袖一拂,一切都恢複原樣。

桃樹挺拔,其葉蓁蓁。

隻是,桃樹上不會再有一個穿著淩厲黑衣的清俊少年。

晃著一雙修長的腿,緋紅的薄唇銜著一片翠綠的竹葉,音律悠揚。

一雙明媚的貓兒眼,端的生動,流轉顧盼。

她是那樣的愛說謊,從他一醒來開始,便說謊騙她。

思前想後,她竟是從來沒有對他說過一句真話,哪怕是一句。

但是她卻說他喜歡她。

他也知道,那少年隻是為了得到他的內丹罷了。

為此,順便在玩弄玩弄他的心。

叫他如何不生氣?

他簡直殺了她的心都有了。

但是,他對妖物是那樣的憎惡,更別提像她這樣利用他、欺騙他還玩弄於他的妖怪。

不過,他卻下不了手。

為了什麽,早在她說她喜歡他,那一句是真的的時候,便清楚了。

嗬,狐妖果然狡猾。

坑蒙拐騙,心還是被偷了去麽?

他惱怒,他憎惡。

但從來計算精明,愛憎分明的臨淵,又何如不知,自己卻也動了心。

對自己最憎惡的妖怪!!

這筆賬,他本打算好好和她算一算,但是她卻轉身便跳入了惡鬼嶺。

簡直可惡!

可惡至極!

淩霄眼見著臨淵住在一個妖怪曾經住過的小木屋裏頭,然後天天拿著那枚最後凝結了狐妖一縷幽魄的月光珠,想方設法地找狐妖的三魂七魄。

但是他不敢再提起的是,以狐妖的道行跳下那惡鬼嶺,早就應該被無數蜂擁而上的惡鬼怨靈給啃得飛灰湮滅了。

因為當時臨淵回頭瞪他的那眼,太過嚇人。

憤怒,不甘,甚至還有一絲……絕望?

一百年的時候,臨淵總以為自己能夠找打攸寧。

他四處奔波,甚至去了不知道多少次冥府。

但是仍舊一無所獲。

兩百年的時候,臨淵深邃眼瞳裏的堅冰開始消融,鋒芒漸漸軟化。

他想,要是攸寧回來的話,他便不再追究當年她對自己的欺騙。

他可以原諒她,但前提是他再也不許離開自己。

他想清楚了,他喜歡她!他要她!

三百年的時候,天帝三招而不回天界,已然引起震怒。

淩霄跪在臨淵的身前,望著臨淵深若懸潭一般死寂的眸子,懇求道:“殿下,我們回去吧,天帝已經震怒了。”

臨淵眸中空虛,沒有答話,隻是手中緊緊攥著那顆已經變得暗淡無光的月光珠。

“殿下!這三百年來,屬下一直跟在殿下.身邊,殿下怎麽想的,屬下也能猜知一二……但是這些話輪不到屬下來說,如今屬下卻不得不說。”

“殿下,攸寧已經灰飛煙滅了!殿下,您早就知道了,在惡鬼嶺下便已經明白了,但是您為何還要執迷不悟,去找一個根本就不存在的人呢!”

或許是淩霄講話說得太過直白,根本不給臨淵任何轉圜的餘地,臨淵的眸子狠狠地縮了一刹。

隨即薄唇輕啟:“淩霄,本君自詡從未後悔過任何事……如今卻是悔了……”

屋中一片死寂,隻有窗外風過竹林的沙沙聲。

有幾片桃葉簌簌落下,飄在簡陋的木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