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執子之手,韶華不負,睹遍紅塵凡事,閱盡碧落黃泉。”

“爾,可願否?”

狄邇睫毛微顫,心跳的頻率和衛致來的漸漸一致:“我……”

答應嗎?可她早已選擇斬斷情思,不落紅塵俗世之中。

不答應嗎?可是現下這猛若鼓錘的心跳和那立即開口的衝動又讓她無法直接拒絕。

或許是長時間的靜默讓衛致來感到心慌,又或許是感受到了狄邇此時激烈的思想鬥爭,衛致來打破了一室靜謐。

“我知曉今日之話令你無措非常,讓你困擾並不是我的初衷,今日問話的結果我不著急,待戰事皆休,再給我答複如何?”

我對此完全不懼,因為我有一生可以去等待那個答複。

這根救命稻草來得還算及時,狄邇也確實不能在一時之間做下決定,點點頭同意了衛致來的說法。

離開對方懷抱的狄邇沒有抬頭,匆匆出了衛致來的營帳,進入自己的營帳為之後的夜行一事做準備。

衛致來看著低著腦袋不敢和他有眼神對視匆匆逃走的狄邇,嘴角微微彎起,沒有答案對他來說已經是最好的答案了。

這代表狄邇對他並非完全無情,她……在考慮。

……

【巴國營地】

已近深夜,巴砳依舊穩坐帳中,沒有絲毫入寢的意思。

兩道靈活迅速的黑影穿梭在黑夜中,掠過之處,一個個站崗的士兵被安靜地放倒,沒有引起一絲響動。

桌上的燭影一抖,巴砳敏銳的抬眸,目光如炬看向前方。

“誰?”已經發現了黑衣人的行蹤。

“是我。”狄邇沒有故意隱藏,出聲表明了身份。

巴砳神情一愣,他沒有想到會是她,一時之間竟不知作何反應,隻能轉移注意。

“兩個人來的?”巴砳也注意到了衛致來的存在。

狄邇閃身進賬,似乎絲毫不懼巴砳會出聲抓捕二人:“沒錯,我和衛致來將軍一起來的,並無惡意。”

巴砳掩飾性地垂下眼簾:“兩軍交戰間隙,夜訪敵國領導軍帳,沒有惡意?”

“若是心懷不軌想夜半行刺,此刻便不會應聲交談,暴露身份。”狄邇拉下臉上的蒙麵黑布,露出容顏。

巴砳抬眼,看著麵前這張依舊嬌豔的臉,心下有些感歎,隻覺恍如隔世。

衛致來在一旁看著巴砳望向狄邇的眼神,沒有說話,默默上前幾步站在了狄邇的身旁,表達立場和親疏遠近。

巴砳看著兩人穿著同款夜行衣,一個高大俊朗一個纖細美豔,實是般配非常。

沒由來的,巴砳心下升起幾分不悅,直切正題:“身著如此,夜半前來,意欲為何。”

“此番前來,隻為兩國交戰一事。”狄邇麵無表情,十分公式化的態度卻令巴砳更加煩躁。

“戰事?莫非狄國甘願投降,成為我巴國附屬之地?”巴砳因為心情緣故,所說之話並不留情。

衛致來望著巴砳的眼神驟然變冷,似能將其凍結。

狄邇安撫性的抓了抓衛致來的袖子,衛致來見此眼內不禁含笑,難道狄邇認為他會沉不住氣的動手不成?

“巴國陛下未免太過異想天開,此番前來是為兩國友好停戰做談判。”

狄邇的一個動作讓衛致來感受到愉悅,卻也讓巴砳更加不悅:“朕倒是未曾聽聞狄國長公主和將軍之間如此親近。”

狄邇直視巴砳的眼神沒有躲閃和動搖:“本宮與衛將軍之間關係如何就不勞陛下費心了。”

又是‘本宮’!巴砳藏於寬袖之下的右手緊緊攥起,又想用這兩個字拉開他們之間的距離嗎?

“狄邇,你可知你我現在身份是何!”巴砳眼神微冷,搬出了自己皇帝的名頭。

狄邇不為所動:“本宮今日來此並不是和陛下討論身份地位的,還請陛下認真考慮退兵休戰一事。”

“天下大勢,合久必分,分久必合。朕乃為華夏和平一統做必要的貢獻。”

“貢獻?”狄邇聞言皺眉:“你口中的貢獻難道就是拿士兵們的性命當兒戲不成!”對於兩軍傷亡情況,狄邇再清楚不過。

巴砳站起身,背手而立神情沒有一絲愧意:“若為一統天下,此等的犧牲無法避免,每一個人都是擴國先驅。”

“那你可曾問過他們的意願?你可知他們並不想像你口中那般偉大的犧牲?他們隻想與爹娘妻子平安共度一生!”

“這個世界本就是由強者主導的,被領導的人,沒有反抗的實力就沒有發言權。”

“你!”狄邇為巴砳的言論感到氣結:“荒謬!像你這般無視人權和百姓心聲之人有何資格成為一國之主!”

巴砳輕抬眼皮,沒有為狄邇的話動怒:“我是否有治國之權,你不是已經看到了?”

“哼……”狄邇眼色冷漠嗤笑一聲:“曆代才人輩出,皇朝更替更是無法預測,且看你能安穩到何時。”

“不勞公主費心!”巴砳背在身後的拳頭依舊緊握:“想說的事情說完了?”

“既然陛下一意孤行,那之後的勸阻是否開口也不再重要了。”

狄邇算是想明白了,上輩子她沒有辦法阻止的事情,這輩子再努力似乎也不會改變多少。

衛致來早知此番前來不會有結果,輕拍了拍狄邇的肩膀以示安慰。

巴砳似乎被衛致來的舉動刺激到了,衝動的開口道:“既然公主已經無話可說,朕也有個提議,公主或許可以考慮一下。”

狄邇對巴砳臨時提出的話題有些疑惑,似是不信卻決定先聽無妨。

“朕念在你往年癡情以待,日後攻破狄國防線可破例不治你罪,封個妃位以償你往日癡心如何?”

衛致來周身驟然一冷,用腳踢起桌上毛筆,旋身抬腳一擊,直攻巴砳麵門,全力擊出絲毫不留情。

巴砳麵色一凜,動作迅速的抽出掛在一旁的佩劍,把飛射而來的毛筆對半劈開。

被劈成兩半的毛筆分別掉落在兩邊,因為材質不算重,所以發出的聲響也輕,沒有驚動周邊軍帳裏的人。

巴砳握著長劍眉頭緊皺:“在我巴國營地出手行刺,可是情願兩敗俱傷,不想活著回去了?”

狄邇拉住衛致來,不讓他繼續攻擊。

衛致來神色肅穆的看著狄邇,用眼神詢問:‘可是不信我能在周圍將士趕來之前取下巴砳首級?’

狄邇看懂了衛致來眼神的意思,微微搖了搖頭:“不過一句異想天開的話,不用如此較真。”

爾後看向一旁依舊握著長劍的巴砳道:“陛下莫要再提此事,之前是本宮少不更事錯付癡情,早已幡然悔悟。”

“狄邇……”巴砳又想起了之前在狄國時狄邇的那個眼神,心情一時有些複雜難言。

“既然陛下並無悔悟議和之心,那便就此別過。”狄邇拉著衛致來往帳門走去,即將掀簾而出時驟然停住。

狄邇沒有轉頭,聲音卻清晰的進入了巴砳的耳中。

“狄國永不言降,本宮立誓,保家衛國之舉,至死方休,國之領土,不容侵犯一毫!”

“你我二人既是對立,那侵犯國土,殘殺將士之仇,不死不休!”

狄邇說完和衛致來動作迅速的閃身而出,帳簾落下,隻餘一絲趁機溜進來的微風可以證明二人剛才的存在。

巴砳手中的長劍落地,瞳孔微縮,望著狄邇方才所站之處久久不語。

他們之間,終究是走到了這個地步嗎?

他當初不顧狄邇真情,隻願相信童年模糊的記憶而錯認心底之人,而今狄邇的所作所為所言,就是他的報應嗎?

似乎真的沒有了一絲回轉的餘地……

巴砳攥著胸口的衣物,從來沒有如此清晰的感受到這裏的疼痛。

他終究還是如報應般愛上了狄邇嗎?在這個無法挽回,癡情已逝,良人遠離的時候。

“不!我沒有做錯!隻有成為主宰,才能得到和保護想要的一切!”巴砳眼眶微紅,神色有些許癲狂。

“隻要我吞並狄國,把所有人踩在腳下,狄邇自然會回到我的身邊!”

巴砳望著之前從被衛致來踢翻的桌子上掉落在地的地圖上的狄國位置,久久不語。

動作僵硬地從懷中掏出手帕,看著上麵依舊鮮豔的紅梅,喃喃自語:“你隻會是我的,就算不願也沒有逃離的權利……”

……

狄邇和衛致來身形輕巧的趕回了狄國營地,正準備回到自己營帳的狄邇被衛致來一把拉過,撲進了他的懷中。

狄邇稍愣,想起現在還在帳外,很容易就會被營中巡邏士兵所發現,便想掙脫。

衛致來沒有輕易放開狄邇,依舊牢牢地環住對方。

“衛致來,快放手,你也不看看現在是什麽情況!”狄邇越發慌亂,卻掙不脫衛致來的桎梏。

“別動,就一會兒,好嗎?”衛致來的聲音被夜風吹散些許,顯得有些脆弱。

狄邇未曾見過衛致來這副模樣,怔愣中忘了反抗,猶豫著拍了拍衛致來的背:“可是擔心我對巴砳舊情複燃?”

衛致來:“……”沒有說是,也沒有否認。

狄邇歎了口氣:“哎……不是說好戰事皆休,便告訴你答案嗎,我還沒回答,你就如此恐慌作甚?”

衛致來放開懷中的狄邇,眸子在黑夜中似能閃光:“你說的對,我會等你答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