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88=腳鐐手銬

今年的夏天似乎比往年要熱。不知在哪裏看到過一則這樣的報道說,由於臭氧層的破壞,還有什麽、什麽的現象,整個全球的氣溫都在上升。這是專家引經據典作出的科學分析。其他人不懂,反正就是覺得特別的熱,熱得都快使人喘不過氣來。

高牆外傳來的蟬鳴聲,似一劑催眠劑。可是麵前擺放著的當天要做完的電線軟頭,卻不得不令你強打精神,頑強地同強大的瞌睡蟲,作出堅決的鬥爭。隻有許軍華沒有生產任務,可以安逸地到瓜娃國中進行漫遊。其他的人必須將這些煩人的電線、軟頭穿成一串串、一條條。

房頂那台不知是哪一年裝上去的,脫落了油漆,又遍布了汙跡高高的吊扇,在懶洋洋地緩慢地旋轉著,左右擺晃著發出“吱吱呀呀”的摩擦聲。老是令人忍不住想看它一眼,生怕它不知在哪一分鍾,會突然掐斷對它的束縛,從頭項上橫扣而下,刮去了誰的頭皮。

嚴偉的判決書已下來一個月了,可執行書象初嫁姑娘的花轎,遲遲不肯到來,令他在這燥熱的暑天中越發地不安。

這天,他終於盼到了妻子何玉瓊努力地說服了張老大,同意讓她來見嚴偉,告訴他事情的進展。

嚴偉在剛出走廊時,遇見了劉所長,因惦記著是否能到所裏去管電的事,便試探著問他:“劉所長,你那天講的懂不懂電的事,是不是……?”

劉所長停住腳,好像將那件事給忘記了,經嚴偉一問才想起來,回答:“哦,那天我家裏的電線給燒了,燈頭和插座都壞了,順便問問你看你會不會弄。後來別人幫我裝好了,所以沒來找你。”

嚴偉聽到是這麽回事,完全同伍連誌他們的猜測不一樣,不免很失望,隻好掩蓋著失望的流露,強笑著說:“沒事了就好。”

走進那小會議室,何玉瓊坐在那等他。見麵後嚴偉立即就問:“執行書哪天能到?”

何玉瓊拉著他坐下,歎息道:“偉,你不要性急,急不來的。我幾乎天天到法院跑,李書記也專門去催過了。也不容易才定下來,明天讓公司的高明亮、我還有那些原告,進行第二次調解。隻要調解好,就會來執行書的。現在你都已判了刑,看他們還指望什麽?頂多是將那台車迫賣了去頂債。運輸公司想要推卸責任,不知明天的調解會是怎麽樣?”

嚴偉問:“要是明天的調解不成功,那麽執行書還不會下來?要是這幾年都調解不好,幾年都不會下來?”

何玉瓊無奈地道:“我也不知道,不過我想刑事案有個期限的,不會拖得太久吧!”

嚴偉不由苦笑一聲,他不願在這件事上再逼問妻子,她有什麽通天之能呢?便轉問道:“服刑的地方聯係好了嗎?”

何玉瓊幽幽地告訴他:“我已到湘江監獄去過了,見到了那個政委。那天那個政委回秀湖,到了李書記那裏。李書記打電話給我,讓我到他那裏去一趟,同政委見見麵,協商一下。我正好手機沒了電,沒找到我。我是第二天去找李書記,將你想留所的想法跟他說,要他幫忙打招呼。他還是不同意你留在秀湖,講這裏很複雜,想早點出來不容易,到外地去要好些。他講已同政委講過了,政委已經回了浙江,昨天找我沒找到,書記講我最好是自己到湘江市去一趟,親自去找他。第二天,我便坐車到了湘江,好不容易才找到湘江監獄。在監獄中見到了政委,他隻是答應讓你過去。談到減刑、保外的事,一付公事公辦的樣子,不是很熱情。我看他的態度,想你到那去,他也不會怎麽照顧的,便想算了,還是不到湘江去了,那裏又遠,人地生疏,要是沒有人照顧,更難。我就告別回來了。後來我又找到了李書記,他講另外給你想辦法,送到玉泉市監獄去算了。”

嚴偉道:“聽說玉泉市監獄要十五年以上的,他們現在大多也在做彩燈,我怕完成不了任務,減不了刑。”

何玉瓊道:“我也打聽過了玉泉監獄的情況,好像每年縣裏麵都有二十來個內部指標,可以不受刑期的限製,都是一些關係戶進去的。書記可以弄到指標,到那裏不會要你去幹重活,可以安排一些輕鬆一點的事情做,到食堂做飯,看看倉庫什麽的。玉泉監獄都是重刑犯,輕刑犯進去,一般都是管管事,打點雜,都有些關係才能進去。”

嚴偉道:“這樣的話,那就去吧!不過,我還是想留在所裏,這樣你要來也方便些,家裏也可以常來看看。你還是跟書記講講吧!”

何玉瓊道:“那好,我再找書記講講,求他想些辦法。”

談完了正事,嚴偉問;“珊珊的學習怎麽樣?怎麽不帶她來讓我看看?”

何玉瓊移動了一下坐姿說:“珊珊剛回來時,話聽不懂,學習受到了些影響,現在話能聽懂了。老師講他接受能力還蠻好的。她在上學,帶她來不方便,等她放假時再帶她來看你。”

嚴偉想想女兒僅有的一次到看守所來看他的情景。女兒顯得很懂事,自己流著淚,還用小手替他擦眼淚。這一次變故,女兒也承受了打擊,變得懂事起來。但因此也影響了她的學習,想想也是對不起她。又問:“家裏怎麽樣?”

何玉瓊回答:“父母都很好,你弟弟又到廣東去了。等你來執行書了,讓他們來看你。我弟弟也到了廣東,跟嚴雄在一起,我爸也出去了。”

回到監子,嚴偉發現在他出去的時候,監子裏又增加了一個新兵。這個人細細巧巧的,古銅色、瘦削的臉,小眼睛時不時地眨動,似乎有些近視,正跟伍連誌有說有笑,好像同他以前就認識。嚴偉一進監,伍連誌便連忙為他們介紹:“老嚴,這是遲群,我們以前常在一起玩的。”

嚴偉看了遲群一眼,在鋪板上坐下。伍連誌又忙著為遲群介紹:“這是嚴哥,在監子裏掌監,是這裏的老大。”

遲群忙過來恭恭敬敬地叫了聲:“嚴哥。”嚴偉點點頭,示意他坐下。

遲群並不坐,說:“請嚴哥關照。”

嚴偉將旁邊的塑料軟頭拔拉開,說:“你跟伍連誌是朋友,我不會為難你的。監子裏現在都做彩燈,你也學著做。”

伍連誌湊過來說:“遲群他不用學,以前就會做。老嚴,我想安排他洗洗飯盒子,打打開水算了,你看要得不?”

嚴偉道:“你安排就行了,崽崽鬼過幾天就要放了,讓他耍幾天,別安排他搞衛生了。”

伍連誌答應:“我知道。”

遲群說:“謝謝嚴哥。”

九監那邊這時突然傳過來一陣“嘩啦乒乓”的嘈雜聲和一陣鐵鏈相撞的碰擊聲,並有人作半喘和呼痛的聲音。伍連誌說:“九監打架了。”立即跑到監門口去聽,嚴偉也跟著到了監門邊。九監的聲音響得很大,地板被踩得火撞,看來是發生了群毆。伍連誌又叫:“所長進來了。”就聽到九監傳來了鐵門開啟聲,張老大在那邊吼:“還不住手,吃飽了撐的?”

“俞方平,你先放手。溫如玉,你也退開,還有你田剛,是否要用鞭子抽,你才肯放手?”是顏所長的聲音。

“他們兩個合起來打我。他們兩個不鬆手,我怎麽鬆?”是俞方平的聲音。

“啪、啪”的鞭子抽人的聲音後,是張老大的吼聲:“你們的膽子是越來越大了是不是?所長來了喊你們鬆手還扭著不放。到底是怎麽回事?俞方平,你先講。”

“溫如玉調到九監來就生事,他講他是老大,胡亂地想。還串通田剛來搞我的名堂。我蹲在這裏,溫如玉突然從後麵用銬子勒住我的脖子,田剛拖住我腳上的銬子往前拖,想要整死我。我不得不拚命自保,所長,你到監子裏問問,他到監子裏幾天,哪天不搞名堂,不打人?他是死刑犯,我也是死刑犯,我會怕他?大不了同歸於盡。”俞方平憤憤地講事情的經過。

張老大吼:“溫如玉,你到底想幹什麽?要調到哪個監子才不生事?在十一監是鬧,到了九監仍然是鬧,你還有完沒完?我跟你講,不要鬧得太不像話了,莫認為所裏奈何不了你。死刑犯怎麽了?照樣可以整得你沒有好日子過,不信你就試試。”

過了一會,走廊裏響起了鐐銬聲,俞方平端著一隻紅色的塑料桶來到了十監的門前,後麵還跟著一個人,替他拿著被子。張老大隨後過來開了十監的監門,俞方平走了進來,張老大交待:“到十監不要再打架。”

嚴偉說:“去個人,把俞方平的東西拿進來,擺放好。”湯安、遲群立即出去接過了俞方平的行李,搬進來進行整理。

俞方平仍在憤憤不平,手上破了一塊皮,頭上也被摔得出了血。嚴偉問:“俞方平,怎麽跟溫如玉打起來了?”

俞方平頗感委屈,憤然道:“我俞方平是個生事的人嗎?我到九監一年多時間了,有誰聽說過我同誰打過架?同誰相處不好的?他溫如玉以為判了死刑,就想為所欲為,有啥了不起的。我俞方平戴了一年多的銬子又怎麽樣?還不是照樣規規矩矩的。他在十一監鬧得呆不住了,同老五對換。到了九監又想搞我的名堂,以為我怕他。他認為在社會上是老大,到了監子裏還想稱老大,有哪個肯賣他的帳?他現在不但判了死刑,還眾叛親離的。他帶出來的那些人,現在沒一個理他的。老五在九監時,他搭封信過來,問老五怎麽不理他了?老五連信都沒給他回,跟我講:溫如玉這個人太刻薄,太不講義氣。到了這裏還想控製我們,出了事,不敢擔當,責任都往別人頭上推。那次開庭,講到放火的事,他就全部推給別人,火不是他放的,也不是他指使的。自己講過的話,在法庭上不認帳,想找替死鬼。結果怎麽樣?還不是照樣判了死刑。使跟他的人都寒了心,就算他不死,出去後也不會有人跟他。溫如玉是最怕死的,每次做事,他都縮在後麵,指使別人去幹。有什麽不對,立即丟下別人跑得遠遠的。每次出門都要帶著火炮,左右要看清楚後,才低著頭飛跑過去,像隻老鼠一樣,生怕碰到了對頭。他的疑心又重,老是認為別人下了套在等他。懷疑手下的人出賣他,背叛他。對小弟都不放心。到了監子裏就一直念叨,他不會被判死刑,一定能改判,家裏為他花了二十多萬來保他這條命,已經到省裏找好了關係。他最怕死了,要是有人提到死字,他就會大發脾氣,就要整人家。

我隻是講了句‘你花了二十萬也不一定管用’,他就要同我搞,他串通了田鋼那畜牲,乘我不備的時候,溫如玉從後麵用銬子勒住我的脖子,田剛在前麵拉我的腿,要是他一個人我也不會怕他的。想整我?呸!沒門。”

嚴偉勸道:“算了,不要把自己氣壞了,跟那種人沒什麽好氣的。”回頭問許軍華:“溫如玉是你老大,他這個人怎麽樣?”

許軍華不悄地回答:“他是我什麽老大?我在外麵就看不起他,很少跟他來載,他也別想指望我幫他做什麽事。隻不過我佩服五哥,跟著五哥的,見到他才客客氣氣的。”

嚴偉笑著說:“俞方平,我進監後就聽到你的大名了,沒機會同你在一起過。現在正好,我們找一夥。你來了,正好有個棋伴了,以前我們隔牆下棋,現在可以麵對麵地對弈了。”

俞方平說:“你的棋下得好,我又下不過你。”

“那是你謙虛,以後好好下下。”嚴偉為有了棋盤上的對手高興,吩咐道:“遲群,中午把俞方平的飯打好,他在上麵吃。告訴底下的人,要聽他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