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完俞方平的作案經過,嚴偉不由一番感慨,當他的手伸進金庫時,摸到的不隻是那一堆百元大鈔,同時摸到的還有閻王的一雙腳。

嚴偉不由問:“聽說你拿走的正好是八十八萬?”

俞方平點了點頭:“是的,八十八萬,當時我沒數,後來才知道是八十八萬。當時我就想,八十八,雙發,合該我發的。”

伍連誌不知何時也坐到了旁邊在聽,聽到雙發就關了起來,玩笑地說:“八十八,發發,雙發倒是雙發。依我看,你不該拿走這個數的。這個數並不是一個吉祥數字,你想想看兩個8是什麽?正好是兩付銬子,注定你要戴腳鐐手銬的。要是隻弄一個8,隻戴一付銬子,那不就好多了?”

聽他這麽一說,嚴偉也想起了8字同手銬的兩個環是一個模樣。一個8是一個銬子,兩個8,不正好是兩付銬子?也不由會心地笑了起來。

伍連誌問:“俞方平,聽說捉到你後,搜出十多萬元的存折,幾萬塊錢的現金,公安隻是追回了三十八萬元錢出來,你講在火車上丟了二十多萬,剩下的你全花掉了,不太可能吧?肯定是你藏到什麽地方了。”

俞方平對於錢的事諱莫如深,不肯說出還有錢沒交的。他冷冷地說:“是花掉了,有了錢不好好享受一下幹嘛?要去玩,都要花錢。逃亡兩年,花的錢像流水一樣。再說,我還被人搶劫一次,丟了二十多萬。”

“遭沒遭搶哪個知道?”伍連誌表示不信,仍不懂味地說:“你不跟我們講也沒關係,我們又不能得到你一分一毫。不過你也值得了,劃得來,自己享受了兩年,還留了幾十萬給家裏,你崽也不用愁了。”

俞方平聽得臉上烏雲密布,很不高興,眼看兩人就要爭起來。嚴偉立即進行化解。在俞方平還未出言時,對伍連誌說:“你去同許軍華打牌去,不要妨礙我們下棋。”跟著給伍連誌使了一個眼色,伍連誌便知趣地走了。

嚴偉重新將棋子擺好後,對俞方平說:“方平,來,我們繼續下。用不著同他生氣。你是有知識、有修養的人,跟他嘔氣劃不著。”

重新開始戰局後,嚴偉又回到了剛才的話題:“我聽老五、陳勳講,當時秀湖縣丟了八十八萬,引起了轟動,到處都在議論這件事。銀行裏也是在你走後好幾天才發覺的。當時,你們領導還以為你在醫院裏麵,因為要動用大批的現金,不得已要找你回來。給你家電話,說不知道你在哪?到醫院去找,你爹講你出差去了。這個時候他們才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打開金庫後才發現丟了八十多萬,這下他們傻了眼,隻好去報案。當然你是重點懷疑對象。聽說你們領導因為這件事,講他們製度不嚴,管理不力,背了黨紀處分,行政上撤了職。是嗎?”

俞方平說:“我離開秀湖後,怕暴露了行蹤,就不再跟家裏麵聯係,沒打過電話,也沒寫過信。所以這邊發生的一切我都不知道。但我知道,銀行肯定會亂成一團的,會很快懷疑我,也會到處通輯我的。”

嚴偉試探著問,生怕引起他的不快:“你是怎麽被抓到的?”

俞方平對這個問題,卻並不回避,長長地歎息了一聲說:“都怪我那次打台球的時候,同人動手打了架,一時氣憤之下,失去了控製,將那人給打傷了。唉!說起來話就長了…..”

原來,俞方平在秀湖上了汽車後,又轉了火車到了江西,準備躲進江西的綿綿深山中,一路上緊張、惶恐、不安,極度地恐懼,令他如驚弓之鳥。漫長的旅途中,他不敢合眼。始終盯著行李架上那隻裝著巨款的密碼箱,生怕一瞬間被人取走。盡管他已用兩根鐵鏈鎖,將它牢牢地同行李架鎖在了一起。恐懼更使他疑神疑鬼,老是覺得有人在注視著自己,隻要有人看他一眼,也會令他緊張半天,乘務員、乘警查票時,他懷疑是在盤查,是來抓他的。極度疲倦後,合上眼會被小小的動靜所驚醒。下了火車轉乘汽車,他會被交警的路查,驚出一身冷汗。他就這麽輾轉地到了江西的一個叫蘇崗的小鎮。

在蘇崗小鎮,他不敢去條件好的旅館住宿。他害怕登記時要身份證。自己的身份證是不能曝光的。在一家小吃店裏磨蹭到打烊後,又在街上轉悠到半夜,才找到一家私人開的,不需要他出示身份證的簡陋小店住下。

連續幾天的逃亡,他的精神和體力已到了崩潰的邊緣。在這沒有任何親朋,陌生的小鎮,躺在簡陋的、如鴿子籠般的旅館,寒風從牆壁縫中吹進來,潮濕的、散發著黴味的被褥,使他一陣悲愴,開始後悔起來。要是沒有那一時的貪戀,能夠及時縮回手來。此時,他應該是躺在屬於自己的單位宿舍裏,白天,他還是銀行的職員,坐在有著暖氣的營業廳中上班。可如今卻是一個無法回頭的逃犯。雖然身邊帶著巨款,都不敢盡情地去消費,怕露了財,引起別人的懷疑和道上的人向他打主意。現在無疑是一個懷揣巨款的難民、乞丐。此時,他惦念起了他的父母、兄弟姐妹。母親手術後順利嗎,是否脫離了危險?此時,他們一定已知道了自己攜款潛逃。對於已成為逃犯的兒子,他們會怎麽想?姐姐推遲了自己的婚姻,來幫助他上學,不想他們全家節衣縮食供養出來的大學生,曾是家庭中的驕傲的他,突然之間就成了金融大盜,正在遙遠的他鄉逃亡,家人是會怎麽想?是悲痛、失望、惦念還是嫉恨?一時之間,他想不顧一切回去自首,將不屬於自己的全部歸還,但他回不了頭了,他害怕製裁,割據坐牢,更害怕家裏的人對他不能夠原諒。

疲勞,令他暫時忘記了恐懼,沉沉地睡去。醒來時,已是第二天的下午。起來後,在外草草地吃了飯,才開始想今後怎麽辦?

這裏不能呆得太久,呆得太久會引起別人的懷疑。在小鎮住了二天後,他走進了綿綿的大山之中。

在山裏,他盲無目的地到處轉著,很快就迷了路,高大的樹木,齊頂的荊棘,四處都是連綿不斷的群山。他辯論著曾經人踏出的小徑,就像無頭蒼蠅一樣四處亂竄。突然間,小徑上一條眼鏡蛇擋住了他的去路。隻見他盤旋著身體,昂著頭在瞪視著他。它的頸部扁平得像把蒲扇,三角形的腦袋,它的嘴裏吐出長長的像鋼叉一樣的蛇信,一伸,一縮……他嚇呆了,回身就跑。他感到小腿上被什麽叮了一下,麻癢癢的。跑了一會,他感到腿越來越沉,神誌開始模糊,然後就失去了知覺。

俞方平醒來後,第一眼看到的是人字型的用鬆樹皮蓋成的屋頂。嗅到了一陣草藥煎煮時的藥香。他知道自己被救了。

躺在一張木**,身上蓋的是床棉布的染印的被子。俞方平觀察起四周的擺設來。房子是全木結構,木梁,木柱,木板圍成的牆,房頂蓋的是木皮。牆上掛著一支獵槍,一個鬥笠,一件蓑衣,還有一些曬幹的藥材。一縷陽光從一扇木窗中射進來,正照在他的床邊。

“小夥子,你醒啦?”站在床邊跟他說話的是一位五十歲的山裏婦人,她笑容可掬地說:“我估摸著你也該醒啦。”

俞方平撐起身子,坐下來問:“大媽,是你們救了我?”

婦人端了張粗製的木凳,坐在他床邊,很欣慰地說:“他爺兒倆昨天進山采藥,看見你被蛇咬了,昏過去了。算你命大,正好碰上他們,便將你背到溪水邊,用刀子劃破被蛇蛟的地方,在流水中將毒血擠出來,幸好他們身上帶了蛇藥,才救了你的。要是再晚些碰到你,你就沒命了。昨天,還是我催他們出去,催得好,無意中救了條性命,這也是積了德呢!是我兒子背你回來的。”

俞方平知道了是他們便宜救了自己的性命,不由想見到自己的救命恩人,向他們表示感謝,便問:“他們呢,我的救命恩人哪去了?”

婦人撲哧一笑:“別救命恩人的叫,救了你是應該的。他們爺兒倆進山了,要不多久就回來了。小夥子,你也太不小心了,一個城裏人,單身往山裏跑,那多危險?山裏不但有蛇,還有野獸呢。咬你的那蛇叫“吹風皮”是毒不過了。這次算你命大,下次可不要亂跑了。”

“謝謝你,大媽。”俞方平真心地表示感謝,思考著如何編一個理由,才能令大媽一家人相信,要是她問起自己姓甚名誰,怎麽一個人進山?如何去回答。

婦人並沒問他這些問題,從他睡覺的床鋪下拉出一個箱子,正是俞方平那裝有巨款的密碼箱,婦人將它放在了床邊的桌上,說:“這是你的皮箱,老爺子講你錯倒後,一直抱著這隻箱子不放,定是挺貴重的。”

俞方平掩飾地笑笑,回答:“大媽,是挺貴重的,裏麵裝了許多資料,我是南昌大學的學生,是學地質的。這次到這裏來考察,與同學們失散了。箱子裏就裝著我們考察的資料,挺貴重的。”

婦人深信不疑,欣喜地說:“原來是大學生,我一看你的模樣,就知道是有文化的。對於考察什麽的,我們不懂,你安心在這裏住幾天,也教我兒子學點文化。小夥子,藥熬好了,我去端來給你喝,回頭給你們做飯去。”

看著大媽離去的背影,俞方平突然很不安。大媽一家救了他,還對他這麽真誠,可自己卻用謊言去欺騙她。

吃晚飯的時候,大媽的丈夫和她的兒子回來了。大爺是個不善言談的人,忠厚、誠實、善良,山裏的風霜在他額上刻下了一道道的皺紋。他隻是簡單地問過了俞方平的傷勢後,便熱情地招呼他上桌吃飯。他們的兒子秉承了父親的性格,憨厚地同俞方平打了招呼,便一個勁地往他碗中夾菜。晚餐吃的是熏製的野兔肉、幹竹筍,還有他們自己種的蔬菜。

大媽一家對他沒產生過懷疑,好客的山裏人熱情地挽留他在他們的木屋中多住些日子 。俞方平同他們相處得很融洽。沒事時,俞方平就幫助種種菜,也跟父子倆上山采藥、打獵。俞方平好像覺得自己也成了他們中的一員。在他覺得應該離開時,產生了依依不舍的感情。他真的很希望就這麽在山中同他們過一輩子。這裏有清新的空氣,圍獵時的興奮,其樂融融的家庭氣氛,但自己對大媽說了是在校讀書的學生,不可能在這裏長期住下的。當他們知道自己是一個逃犯時,還會不會這麽熱情呢?

俞方平在大媽家住了一個月,臨走的時候,他拿出兩千塊錢交給大媽。大媽執意不肯收,說:“你還是學生,正好要花錢的時候,留著交學費吧!”

大媽的兒子將他送出了山外的一個小汽車站。在離開的那一刻,他有一種衝動,想抱住大爺、大媽叫一聲:“爹、媽”,請求他們讓自己留下。他忍住了,在上車時,他悄悄地將五千元錢塞進了大媽兒子的背袋中,然後揮著手道別,他的眼目噙著淚。

小隱隱於山,大隱隱於市。俞方平覺得應該溶入到都市中藏身。在山裏、鄉下,一個陌生人很容易引起別人的懷疑。再次懷揣這麽多的鈔票,在山裏,如同一包廢紙。如今都市中,南來北往的流動人口很多,外出打工的人比比皆是,隱在他們中間不易被人發覺。這麽決定後,就是該南下還是北上了。南方改革開放,引進外資,需要一大批的勞動力,形成了一股南下找錢的熱潮。湖南、湖南、四川、廣西、貴州等省的打工仔、打工妹,都湧入了廣東沿海城市中淘金。一些負案人員也混進了這股打工大軍中藏身。這是極好的隱身之地。據說,流動人口的增加,廣東警方也意識到了這是藏汙納垢的地方,加強了對外來人口的管理力度,經常進行盤查,身份證查得特別嚴。再說秀湖警方,對於出逃人員,最先懷疑的肯定就是廣東沿海地區,說不定已在那些地方張了網,自己隻要一去,就會鑽進網中。所以,俞方平決定北上,來個反其道而行之。你們認為我去南方,我就偏偏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