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天 平 中 的 法 碼

天亮、天黑、月落、日升是不能按照嚴偉的意願進行的。就算再多的人共同祈禱,該來的依然會來。天終於亮了。

這一天的早上,秀湖縣看守所的十號監房中很平靜,並沒有發生很特別的事情。上麵的四個人是照例不要搞監室中的衛生的,各自做著運動。鍛煉身體好保持稱霸的地位。管事級的,也叫“打手”級的,同樣在呼三喝四。指手劃腳,控空心思在尋找別人的些微錯誤,好及時發泄他們的**威。底下受管製的人該吸水的吸水,該擦地的擦地,該為上麵人洗衣服的洗衣服,各自都小心翼翼地做好各自的工作,避免不小心的失誤而給刀疤鬼之流找到借口、理由而吃包子。一切都顯得很平靜。

上午,曾經提過嚴偉去電視接見的顏國旺所長打開了監門,將嚴偉帶到了教育室。告訴他有人來看他,便讓他坐到麵對電視機的長椅上,找開了電視機。嚴偉在電視中見到了妻子何玉瓊,正在對他揮動著手。妻子這次是一個人來的,從電視中看到她比以前來看他時消瘦了,更加樵脆。顯然自己關在這裏,對她的打擊是很大的,雖然彼此都壓製著心中的傷感,但免不了淚水都*了眼眶,匯集著不勝重負,往下墮落。

妻子這次來看他,比上次來時學乖了。她上次見麵在電視中看到人,卻不知道丈夫要對艱險說什麽?也不能將自己的話告訴丈夫。這次她做了許多紙條,在上麵用毛筆在上麵寫好了字,時不時地抽出一張舉起來。“不要著急,家裏在找人幫忙。”“事情正在處理,要耐心等待。”“找了有關領導將盡快處理。”“事情要縣裏領導出麵解決。”“家裏都好,不要耽心。”等等。嚴偉想告訴她心中想說的話,但找不到相應的牌子。他想問她,搭出去的信收到沒有?要她去長沙找馬少武和王立文,請他們出麵打招呼,及早地解救自己出去。想告訴她自己在裏麵的苦處。嚴偉用手指在牌子上一筆一劃地寫字,想讓她明白自己的意思,而妻子卻看不懂,使勁地搖頭,急得嚴偉比比劃劃,用各種手勢想表白自己的意思,而妻子卻越發弄不明白,又舉起他自製的字條,雙方的交流陷入了困境,急得夫妻雙方都胡亂地猜測著,比劃著,搖著頭。

此時,從門外進來一位所長,嚴偉認出認出是上次見過的,家裏也是玉象的劉玉保所長。劉所長進來後對他說:“你亂比亂劃些什麽?你老婆在外麵什麽也看不懂,急得什麽似的。你告訴我吧!你有什麽事,我幫你告訴你老婆。”

嚴偉很感激劉所長能雪中送炭,對他連聲說“謝謝”。將自己要妻子去找的人名字,如何去找告訴了劉所長,希望劉所長能轉達給妻子。

劉所長聽了後說:“你的事情我聽說了,出了這麽大的車禍是要縣裏的交警部門處理的。你要找的這些人起不了作用的。找上麵的人沒有用處,他們又不能幫你處理事故,最後還是要縣裏的部門來處理。”

嚴偉固執地說:“這個我曉得,還是請你半話偉到,有他們出麵會更好些,求求你了。”

劉所長答應了:“好吧!你的話我幫你告訴你老婆。你老婆要你莫急,交警部門正在處理這件事,你家裏也在到處錯錢,現在傷員在醫院中,需要的錢很多。”

嚴偉感激地說:“謝謝你劉所長。”

這時,妻子又舉起了牌子,問他要不要全?嚴偉想到自己出來電見,若沒有錢進去,他們肯定是不會罷休,便要了100元錢。

嚴偉見自己要告訴妻子的要緊話,劉所長已答應幫他轉達,心中放心了不了,在座位旁尋找著相關的牌子,同妻子進行問候式的交流,彼此從對方的眼神的手勢中,去談懂、理會彼此的思念和關懷,在電視屏幕上進行心靈的交換,隻有夫妻間才能 理會的勾通。

在看守所裏的時間,隻有這會兒過行飛快,時鍾象被人控製了地飛快地旋轉,彼此還沒有看夠,讀通。分開幾天、數月,在嚴偉出車的時候是常有的。但那時顯得那樣自然。這次的分開,雖說也隻不過數日,在嚴偉的感覺中卻如同過了數年、數十年。此時的思念,比平常來得強烈數倍,幾十倍,恨不得將電視中的妻子擁入懷中,輕輕地頃訴……

又到了該說再見的時候了,嚴偉依依不舍地舉起了“再見”的牌子,站起來離開長椅向闐走廊上走,但目光仍舍不得離開電視屏幕……

隨同顏所長回到監室門口,顏所長開了鎖讓他走了進去。

果然,嚴偉剛被送進監房,王石柱就過來問他家裏送沒送錢?嚴偉講送了一百,王石柱才沒作聲。

自己在十七監搭出去的信沒有到妻子手中,上次劃出去的錢是上當了。嚴偉想這次隻能寄希望於劉所長能將自己的話偉出去。妻子能夠理會到自己的意圖,他們能出麵來解救自己出去。

希望劉所長答應的,不會是騙他的。

在鋪板上呆坐了一會,發了一會懵,嚴偉就想:別想這些煩心的心事,在這裏麵就是想破了腦袋也是無用的,一切都隻能靠家人在外麵想辦法才可以。現在關鍵是怎麽樣小心地渡過這一天,別讓那些人來整治自己,別來扁自己,找自己的麻煩,就算是上上大吉了。還有就是怎麽打發這一天漫長的時間。

李正明老老仍坐在鋪板上翻闐撲克牌,嚴偉移動著屁股湊過頭去看。李老老 老擺牌的方法同昨天的不一樣,嚴厲偉以前沒見過。隻見他將撲克牌先擺成橫、直的四張牌的方塊,現再在牌的對角上壓上牌,一直到正中間蓋住一張,再在方塊的四角擺上三張,在方塊的下方擺上三張,整個牌局就成了一個烏龜形狀,然後將未壓信的牌翻開,將裏麵的兩張牌拿出來,將裏麵的兩張牌相加等於十三的牌拿出來,再翻底下的牌,一直到全部翻開,就算開牌成功。

嚴偉看著他一次次地擺,一次次地翻,成功率大概有三成。

嚴偉一邊看牌,一邊輕輕地問同在看開牌的徐老老。嚴偉覺得他會回答自己的話。因為嚴偉每餐的飯吃不完,他都搶去吃了。嚴偉問:“老人家,你是為啥事進來的?”

徐老老對自己的事情違莫如深:“我沒有事,我是冤狂的,馬上就可以出去了。我不會有事的。”

見徐老老不願談自己的事情,嚴偉忙轉變話題:“你是哪裏人?”

“是水溪的。”徐老老對家住哪裏沒有回避,作了回答。

“水溪是鎮,還是鄉?”雖說是秀湖人,嚴偉對秀湖有多少個鎮,多少個鄉並沒有弄清楚,故有此一問。

“是鎮。現在秀湖撤鄉並鎮後,隻有鎮沒有鄉了,鎮下麵就是村了。以前的鄉,現在都叫辦事處。”徐老老耐心地解釋著。

“來了多久?”嚴偉又問。

“三、四個月了,我沒事的。我還沒有逮捕,隻是拘留,我會有什麽事呢?”說到自己的事,徐老老象是怕被人揭開瘡疤似的,極力說自己沒事,不願談自己案子的情況。

見同他說話,講不出名堂來,嚴偉就懶得同他再說下去,又去看李老老擺牌。

中午開飯的時候,王石柱扒在監門前,對在後麵打飯的瘦老頭講:“廚房中有沒有粥,這飯吃不進,待會兒給我打碗粥來。”從石柱同打飯的老頭很隨便的講話看,石柱同他是很熟的。

老頭被叫到了,便向使眼色,用嘴往前麵嘬嘬,意思是要他同打菜的師傅講。

石柱馬上又喊胖師傅:“張師傅,我不想吃飯,麻煩你送點粥來,好嗎?”石柱同他嘻皮笑臉的。

胖師傅也對他笑著說:“石柱,想吃粥了?待會兒讓老王給你送點來。在這裏呆得還好吧!在外麵吵死的樣吵,在裏麵比在勞動監子的味道好吧?”

石柱戲笑著說:“在這很好的,有吃有喝,又不用做事。老王,明早你給我弄碗豆漿過來,多放點豬油,蒸一蒸。”

老王答:“明天看看再講吧!”

石柱玩笑似地說:“我進了死監子,你可不要不認人哦?”

老王未再說話,推著飯車到別的監子發飯去了。

過了不久,老王果然給他送來了一碗稀飯,裏麵還有菜,是抄的大白菜,裏麵放了不少的油。石柱用了兩個飯盒子才裝下。

“夠意思,老五。”石柱用這句話代替了“謝”字,回頭與前麵的四人分食稀飯。一麵說:“好久沒吃勞動監子的菜了,還是蠻香的。”

下午開了風,石柱說:“這裏悶死了,下午不知哪個所長上教育課,出去耍耍去。”

老五連忙縱容道:“可能是班主任趙老頭的班。你去問問,我跟你出去耍耍,呼吸一下新鮮空氣。”

石柱便在監門旁等到著,等值班所長過來好及時報告。過了一會,外麵 有所長過來巡察,石柱便連忙報告:“報告趙所長。”

趙所長停住了,嚴偉認得是自己送進看守所時為嚴舍己收監的五十多歲,有很多白發的趙所長。他是十監的責任人,趙所長問:“石柱你又有什麽事?天天吵死的樣吵?”

石柱馬上堆滿奉承的笑:“趙所長,放我出去談談心吧!”

趙所長詳怒道:“談什麽心,監子裏煙有抽的,要談什麽心?”

石柱抓了抓腦袋,嘻嘻地知:“關在這反我悶死了。她趙所長,讓我出去透透氣吧!”

趙所長說:“現在沒空,等會再講!”說完就走開了。

過了一會,趙所長拿著鑰匙打開了監門:“吵死的,出來吧!”

石柱連忙往外鑽,老五也緊隨著擠到了門口說:“趙所長,讓我也去談談心。”還未等趙所長表示可否,便擠出了門,站到了監外,趙所長便未再說什麽,返身鎖上了監門。

待石柱同老五出去後,嚴偉就問劉桂生:“石柱以前是幹什麽的,為啥事關在這裏?他怎會有這麽大麵子,想喝粥就給送,想出去耍,所長就放他出去?”

劉桂生告訴他:“石柱同徐所長關係很好,徐所長 照顧他的,同他都是玉象人。徐所長對玉象的人都很照顧的。他們之間還有一層特殊的關係。徐所長在玉象派出所當所長時,同石柱的爹就很熟悉,關係不錯石柱進來,他老頭找了徐所長,讓他關照,那哪能不關照的。其實,石柱現在就可以出去的,是他老子不肯接他回去,要讓他在這裏多關一段時間,他進來也是他老頭讓派出所將他送進來的。”

還有老子將兒子送來坐牢,而又求看管所長照顧的?可以放出去,老子又不肯領回家的?這嚴偉就弄不懂了。心想自己被告抓進來,父親那焦急的心情樵碎的麵容。無論如何也不會願意將自己送進來的。便不解地問:“分老子怎會將他送進來,又不肯將他接回去呢?”

劉桂生講:“他老子也是沒法,是石柱自己不爭氣。他家很有錢,跑廣東的臥鋪車就有兩台,還有兩間店鋪。他自己跑車,還請了司機。他老婆賣票,家裏賺了不少錢。可他在廣東那邊帶了些‘乙’回來,後來就吃‘乙’(吸毒),吃出了癮,車也不開了,整天昏沉沉的。沒有一錢買‘乙’,就賣了一台車。他老子和他老婆沒法,讓他戒毒戒不了,又將他送到戒毒所去戒了一個的毒。他回來後不孵育又繼續吸上了。他老子沒法,就讓派出所將他送到這裏來了。”

嚴偉說:“石柱現在的樣子不象是‘乙’的,他進來多久了?”

劉桂生說:“進來起碼有半年了,這裏管得嚴,那東西沒法進來,這麽長時間沒吸,也就好了。所裏讓他老子接他回去,他老子怕他回去再吃,在家管不了他,就講再關幾個月,多送點錢來都沒關係。”

嚴偉問:“他同打飯的關係怎麽那麽好?”

劉桂生回答 :“那打飯的老王是借了信用社的貸款不還,人家上門摧還貸款時,他講沒有錢。人家要將他的房產扣作抵押,他就同別人打了起來,被叛了三年刑,是留所服刑的勞動犯。打菜的趙師傅是看守所的職工,他是在廚房做飯的。石柱進來關了幾個月,所長內陸他的‘乙癮’已被控製住了,在他的一再要求下,他老子雖說將他送進來,但也不想他在監子裏吃太多的苦,便求了徐所長,所裏見他也不是什麽大的案子凡讓他在外麵搞勞動,在廚房煮了兩個月的飯,所以同外麵勞動監子的人都很熟悉。都在一起做過事的,當然要給麵子。他也跟趙師傅一起打過飯,再加上徐所長的麵子,自然而然在所裏的關係不錯了,一些小的要求,隻要不違反所裏的規定,都會滿足他。”

嚴偉又問:“他在勞動監子呆得好好的,怎麽又關到死監子(關押嫌疑犯的監子)中來呢?”

劉桂生說:“他在外麵不知從哪裏弄到了‘乙’,偷偷地躲著吸,有次被徐所長抓好到了,狠狠地將他罵了一頓,又將他關到死監子。先是關到六監,那是嚴管監子,不許賣菜,不許賣煙。隻早上開風,下午連風都不開。石柱受不了,便苦苦地求徐所長,徐所長見他也是可憐,就轉到了這裏。老五見他有所長罩著的,同外麵的關係又好,就讓他在上麵一起吃。”

嚴偉仿然大悟:“哦!原來是這樣,怪不得他想出去玩就能出去,想喝粥就能送來,別人吃不到吧?”

劉桂生回答:“別人喝不到的,除非是那人病了。那餐飯不要,報告所長,才會送點粥來,來是不行的。”

弄清楚了石柱的關係,嚴偉相聚知道每天吸水的“七五一”,怎麽會叫這麽個名字?他為什麽不睡在鋪上,而是睡在地板上,每晚還要用腳鐐將他鎖住呢?

劉桂生道:“他姓漆,叫漆武義,大家都叫他‘七五一’。七五一這裏有問題。”劉桂生指指自己的腦袋說:“他在這裏關了一年多了,每天晚上都是用腳鐐鎖著睡覺的,是怕他會犯病傷人。”

嚴偉道:“我看他神智蠻清醒的嘛!他犯的是啥事?”

劉桂生道:“七五一有間隙性精神病,是屬於狂暴型的那種,,受不得刺激,刺激很了就會犯病。他有次在家時,他父親為了稻田放水的事同鄰居產生了茅盾,後來發生了爭吵。本來他家跟這個鄰居關係很好的。七五一小時候,他家對七五一很好的,他到他們家玩,時常會拿些東西給他吃的。這次為了一點小事競發生爭吵。本來吵一吵也不會有什麽大事,那天七五一正好背了一把釘耙從那裏經過。見老子跟鄰居吵架,他走過去想勸架,讓父親算了,鄉裏鄉親的,低頭不見抬頭見。但鄰居見他過來,以為他是來幫忙的,就罵他是‘瘋子’、‘神經病’,罵了許多剌**的的話,把他給罵怒了,氣得他手腳發抖,就犯了病。象瘋牛一樣衝上去,二話沒說對準那人頭上就是一釘耙,一下將那人頭上挖出了四個血洞。紅的血、白的腦漿都流了出來,倒在了田裏。他一直‘哈哈’大笑,拍著手說好玩。又瘋笑著跑回家拿了把菜刀,將那人的*割了下來,放在口中生吃了。嚼得‘碰吱、碰吱’地響。又將那人的頭割了下來,放到一口鍋中生了火去煮,說煮熟了好吃。他的舉動將他老子嚇壞了,就哭著去拉他。他此時已認不出是他老子了,見有人阻攔他,揮著菜刀就追著他老子去吹,嚇得他老子一邊喊救命,一邊沒命似地飛跑。村裏人見他發了瘋,也不敢上前去製止,怕被他吹傷了。有人便打了電話報警。公安來了後,鳴槍示警也不起作用,反而更激起了他的瘋情,反而更加增加了他的凶性,就又追著公安吹,公安也嚇得到處洮命。後來一個很勇敢的公安乘他不備,用*將他給電倒了,才將他製服。將他戴上了手銬後又將他五花大綁,後又給他注射了鎮靜劑,帶到刑警隊。他蘇醒後,不知道自己幹了什麽又為什麽被送到了公安局?刑警隊後來將他送到了看守所。所裏怕他哪天又犯了病,傷害到同監室中的人,所以夜裏都將他鎖在鐵門上。就算他犯了病,也離不開鐵門,就傷害不到別人。到這裏後,所裏曾兩次將他送到長沙去作司法鑒定,都認定他有間隙性精神病。後來法院開庭審理,認定他當時處於精神無法控製狀態,是無行為能力的人,判處他無罪。交與監護人加強監護。所裏通知他家裏來人接他回家,但他家裏人怕接他回去後,再犯病,再惹禍,下肯來接他。這次雖說沒判處他有罪,他家裏卻賠了那人喪葬費兩萬多元錢。他家裏不要他所裏也沒辦法,就這麽關著,現在正在請求上麵怎樣來處理。

劉桂生的講述,使嚴偉聽得毛骨聳然,不免對七五一有點害怕、恐怖。恐怖的不是他殺了人,而是殺人後將人*割下來生吃,用火煮人的腦袋。嚴偉想象當時的情景,心裏不但恐怖,更是一陣惡心,差點就要吐出來。

嚴偉不願聽這些恐怖的事,忙改變話題問:“老劉,你進來多久了?”

劉桂生回答:“十個多月了?”

嚴偉又問:“進來後有沒挨打?有人整你嗎?”

劉桂生苦笑了一下:“我還算好,進來隻是吃了三十個包子,以後就沒被整了。我也是帶傷進來 的,背上被人砍了四刀。”說著將衣服往上撈起,轉過身讓嚴偉看他的背,他的背上有四條兩寸長的刀疤,有深有淺,有淡有暗。他放下了衣服接著說:“是打的胸脯,幾十個包子對我來說受得了,他們又讓我拜牢門。兩個人抓往我的頭發,按信頭往鐵門上叩,直叩得我的額頭流血。他們說一句,要我跟著念一句,念錯了就打。有時一拳打在背上的傷口上,疼得要命,象揪心一樣的冒冷汗。詞是這樣念的:一拜牢門倒,二拜牢門開,三拜新兵早進來,四拜老兵早出早發財。你要一遍遍地念,不能出錯,隻要出錯他們就打,並專指揮棒你的傷口。一直要拜到他們認為你合格了為此,叩鐵門的時候還要用力。”

“都是坐牢的,本來就很不幸了,他們幹嘛還要這樣地整人。大家不能和平相處嗎?”嚴偉弄不明白,人是被稱為高級動物的,在這樣的逆境下為啥以別人的痛苦為樂?人的凶殘,冷酷的一麵在這裏展露無遺,連最低級的動物的同類群體精神還要不如呢?

劉桂生露出無奈、冷漠的形情,吆了口氣道:“監子裏是很冷酷、很現實的,人性醜惡的一麵在這裏得到充分的展現,人們又回到了好鬥、弱肉強食的本性,盡量壓製住善良的一麵。長期的囚禁,令人近似變態,心理都有了一種病態,使他們對弱者和新來的進行淩辱,滿足自己的快意。隻要壓製住別人,才能強吃強要,才能要人侍候。從古到今,不都是強權統治嗎?這裏隻是一個原始的縮影,社會上的高官們,不是這麽露骨罷了。先進來的人挨了打就產生一種畸形的報複心理,要去找回本來。他們不敢向比他們強的人報複,隻好瞄向新來的或比他弱的下手,形成了這樣一種循環,所以有那麽多的人要去打人、整人了。”

“老劉,憑你這樣的體格,怎麽不跟他們幹,而要任憑他們去打,去拜牢門呢?”嚴偉很有些不解。

“怎麽幹?我剛問了一句:為啥打我?就過來五、六個,一頓亂打,我不服也不行。”劉桂生無奈地說。

嚴偉說:“老劉,你在上麵吃,還得請你多關照。”

劉桂生對他笑了笑,點了點頭說:“你家裏有錢來,不會有什麽事的。在這裏有兩種人混得好,打人的人和有錢的人,再就是你同所長關係特鐵,有所長罩著你。你莫耽心,隻要家裏時常送錢來。”

“老劉,有句話,希望你從實告訴我。”

“什麽事,你講吧!”

“老五他們有沒有要整我?”嚴偉望著他的眼睛直率地問。

劉桂生說:“每個人進監子都要給下馬威的。你進來,他們就講過要扁你,我講你身上有傷,王老老年紀大了,你們兩個就先算了。我進來時也有傷,我知道傷口上挨打是什麽滋味的,所以就勸說他們。至於以後還搞不搞你,我就難保了,我講的是實話,就要看你自己了。要麽有所長打招呼,要麽你家來錢來得勤。出去電視接見是不能沒有錢進來的,若是家裏不送錢來,最好是讓家裏別來看的好。”

“謝謝你了,老劉。從昨天你阻止刀疤鬼打王老老,我就看出你是個好人,心腸比他們好多了。”嚴偉很誠懇地說,然後問:“不知你因為啥事被抓進來 的,能告訴我嗎?”

提到他的事,劉桂氣憤地道:“你別講,講起來我心裏就有氣。到監獄後,我還要申訴的。”

“到底是啥事?”嚴偉問。

“說來話長。”劉桂生歎了口氣,向嚴偉講述他的故事。

“我家是青坪鎮五泉村的,在村裏承包了一口魚塘。去年國慶節過後,鎮裏麵要開表彰大會,有百多人在鎮裏開會,要在鎮裏開餐。鎮裏派人到我家買魚,我便拉網扯了三百多斤魚賣給了鎮上,價錢比市場價便宜了三角錢一斤,按每斤三塊五角錢給他們的,一共是一千二百五十塊錢。當時采購員說沒有現錢,給我寫了個白*,說等鎮壓上有錢了去取。我想鎮上是政府機關,便答應了。後來我拿著*到鎮上去要錢都說沒有,去了幾次都沒要回來。你也知道,在農村要賺千多塊錢不容易。那口魚塘可是我們倆口子沒日沒夜地打魚草,夜裏怕人偷魚,打了個棚子,一直在塘邊守了幾個月,好不容易才養出來的。魚賣了出去,錢拿不回來,老婆罵我沒用,天天同我急。可有什麽辦法,隻好一趟一趟住鎮壓上跑。我去要錢卻受了不少的白眼,還有講我不懂味,幹擾了他們的工作。

“春節前,鎮財政所的人下到村裏來收提留款,我們家是二百八二多塊,到我家時,我講我沒有錢,鎮上還欠我一千多塊魚錢沒還,要收就從那裏扣除。財政所的人不肯,講這是兩回事,收提留款是要上繳縣財政的,不能欠缺。而我的魚錢是鎮食堂的買的,隻能找采購員要,不能扣除上繳。我講哪能鎮上欠我的錢可以拖欠不給,上交款又要收,他們不給錢,我到哪裏去拿錢給你們。於是我們發生了爭執,財政所來了三個人,他們講不給錢就要將我花了千多塊買的用來抽水用的柴油機抬走,我自然不同意了。他們便不講理地采取強硬措施找人來抬我的柴油機。我拉不住,硬是被他們給抬走了。我當時氣得不行,馬上就要幹塘了,如今一抬走,塘就幹部不成了。我氣不過,就摸了把菜刀追上去,想嚇嚇他們將柴油機留下。追究上後,我拖住柴油機不鬆手,便有個人過來挪開我的手,我死死抓住不放,大家扭打在一起,我急了,便用菜刀揮舞著,在一個人的身上劃了三刀,劃出了三條血槽。他們人多,搶過我的刀,在我背上吹了四刀,硬是將柴油機給抬走了。

“我無奪回到家,我身上被砍的幾刀要比我砍他們的幾刀要重得多,我也沒去醫院包紮,請人尋了些草藥敷上就算了。妻子又氣又恨還要講我沒用,非要我將柴油機拿回來不可。我鱉了一肚子的氣,又受了傷,想想如今世道是太黑暗了。我想沒有辦法,明天隻好再到鎮上去,低聲下氣地說好話,再去借幾百塊錢,將柴油機贖回來。

“可是,沒等我再到鎮上去,當天夜裏,派出所來了幾個人,不由分說地給我戴上了銬子,將我帶走了。

“原來,財政所的人到派出所報了案,說是我暴力抗稅,還持刀行凶。後來他們又到縣法醫處驗了傷,他們拉通了關係,說是輕傷,派出所將我送到了這裏進行了刑事拘留。後來財政局長也出了麵,說我這樣的行為嚴重威脅了財政人員的生命安全使他們不敢再執行公務。又分別找了公、檢、法,以財政局的單位名義要求對我進行嚴懲,要不然就無法完成每年縣財政的收繳了。財政局是縣裏的財神爺,公、檢、法都是靠財政局劃撥經費的。財政局不撥款,他們連工資都沒得發,怎麽敢得罪財神爺,而我隻是一個小百姓,要怎麽整都是可以的。所以,他們辦案時,搜集了許多對我不利的證據,我自己都不記得的話都寫進了材料裏,要將我從重處理。我沒有想到,他們競叛了我十年。”

“十年?”嚴偉驚問。

“十年。”劉桂生點頭,肯定地回答。

“是定的什麽罪名,怎麽會叛十年?”嚴偉不解地問。

“定的是殺人罪。”劉桂生苦笑著說。

“怎麽能定殺人罪呢?你又沒有殺人動機,他們跟你又沒有私人恩怨和利害衝突。隻是在爭執時吹傷了他們,並沒有構成重傷或死亡,怎麽就能定殺人罪?要定罪充其量也不過是故意傷害罷了,這也是算重的了。”嚴偉聽後也不理解,氣憤地說。

“他們講我預先就帶來了菜刀,並非是在爭奪柴油機時順手拿的,是有預謀的。”劉桂生很無奪。

“那他們吹你的四刀又怎麽說?你有沒有請法醫驗傷?”嚴偉很關心地問。

劉桂生搖搖頭:“我一個農民,又不懂法,哪裏想到要找法醫驗傷。再說,我怎麽也沒想到他們會到時派出所告我殺人,當天晚上就被抓了進來,就算想到了也來不及。閉塞進了看守所,跟外麵就失去了聯係。家裏人也對法律一竅不通,上麵又沒有關係。我被抓後就知道哭,知道急,其它的什麽也不知道。我在裏麵案子到底辦得怎麽樣了,我也不曉得,直到開庭時,法庭要我出示法醫驗傷證明時,我哪裏有什麽驗傷證明?隻能將傷疤讓他們看。法庭讓法醫當庭驗傷後,說是輕微傷。他們還講,財政所的人砍我是因為我持刀行凶,已經吹了人,對他們的生命安全構成了威脅時采取的自衛措施,屬於正當防衛,是不應負法律責任的。”

嚴偉自己出沒學過係統的法律知識,隻是在單位普法教育時有點一知半解的模糊認識,對於殺人罪的定義也不清楚,隻不過是在外麵跑得多,見識比劉桂生多些罷了。但在他的認識中,這樣的處置是不妥當的,起碼也可以講是量刑過重。現在自己也進了監牢,才感到法律知識的缺乏和不足。他想了會兒問:“你沒請律師?”

“家裏哪有錢請律師。要是能拿出得出這筆錢,也不會為那兩百多的上繳款,衝動地幹出這些傻事出來了。”

“你可以請求司法援助或讓法庭指定律師的。”嚴偉以前聽司法界的朋友說過司法援助這個詞,現在說出來 嚴然一個行家的口吻。

劉桂生歎息道:“我又不懂,連什麽時候開庭都不知道。”

“簡直他媽的胡來。”嚴偉罵了句髒話,感慨道:“中國的法律在某些人的操作下被殘踏了,已失去了應有的公道,被一些權力玩弄於股掌,成為他們的工具。簡直是沒有天理,這就是被稱為公民的權利在法律上的不平等。”嚴偉憤憤地為劉桂生感到不平。

嚴偉又問:“你沒有上訴?”

劉桂生回答:“上訴了,但中院已駁回了上訴維持原判。”

“你這樣就甘心了,能服嗎?”

“我怎會服。可又有什麽法子,馬上就要送到煤礦去挖煤了,判十年的都是送去挖煤的。隻有到監獄後再申訴了,我會申訴到底的。”

“對,是要申訴。這裏麵說不定還有許多名堂,一定要為自己爭回一個公道。”嚴偉憤憤不平地為劉桂生打氣。他想:中國的法律還不健全,關鍵在於執法的人還不能公正地執法。他們不是以事實為依據,以法律為準繩,而是合權力淩駕於法律之上。他們操縱法律,讓法律為著權力的利益運行。代表法律公正、公平的天平架,是在執法者人為的力量下頃倒,頃向權力和金錢的一方。而普通老百姓無權、無錢,又以什麽來作為法碼來壓住已頃向的天平,使之平衡呢?有金錢、有能力來請律師嗎?那些能為被告人籌集法碼一平衡天平的辯護律師,是要用金錢為代價來換取他們增加法碼的份量。那些窮人是無法用金錢來灌注法碼的份量的。

法庭上的莊嚴的天平架,是向有沉重法碼的一方頃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