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偉有次在同陳胖子討論動物的冬眠和現代醫學的冷凍、冷藏時,產生了一種奇怪的、天真的想法:要是人也能象動物一樣冬眠的話,那麽一年就會少一百多天象狗屎一樣的東西。要是現代醫學能夠將獄中的人全部冷凍,直到他刑期已滿,才讓他們複蘇。要是打一針就能讓人沉睡幾月、幾年、十幾年那無論花多大代價,采取什麽手段,都會令他們不顧一切地得到它。隻要是沒有思想,沒有感覺,哪怕是一夜間變成精神病患者,他們都會去努力爭取的。難怪一些在這裏渡過人生最後的時光的死刑待決犯,在盼望死期的早日來監。他們曾在獄中留下過一句話:“死並不可怕,最怕的就是等死時的折磨,才是對他們的真正的處罰。
睡在嚴偉身旁的是李林,就是那個賊眉鼠眼的家夥。他犯的事正如人的長相,有著密切的聯係,他進來就是寇以了“涉嫌盜竊”。老五稱他是最沒出息的賊,給他的賊祖宗都丟了臉,做了幾年的賊,無非是偷偷雞、摸摸狗,在廠礦偷點廢鐵。沒有幹過大事,有一點兒值得誇耀的偉績。這次抓進來就是因為他夥同幾個人,在署假一家中學無人時爬牆進了學校的學生食堂,將食堂中的兩百斤大米、四十斤食油和蒸飯用的鋁合金偷出來賣了。破案時定在他身上的價值是兩千多元。本來公安機關是要治安拘留加罰款處罰的,可他元錢可罰,硬是交不出錢來,便將他弄了個刑事拘留送進了看守所。後來公安擔審時,說要對他進行勞動教養,他競去問要勞教多長時間?辦案人員說估計是勞教兩年,他便死活不依,堅決要求判刑,胡亂地招供自己的犯罪事實,害得辦案人員到處去查實,結果卻沒有這些案子發生,李林堅持要求送檢察院起訴。因為他的同案犯的案子數目比較大,是必須要依法起訴的,便將他與同案犯一道移送到了檢察院提起公訴。現在檢察院已正式向法院提起了公訴,法院已給他送達了起訴書副本。聽說法院不久後就會對他的案子開庭了。
李林是監子裏典型的“五保戶”。他家裏還有什麽人他從不肯跟人說的,也沒有人來看過他。沒人給他送過一分錢和一件衣服,真的象一個舉目無親的“五保戶”。在這裏用的肥皂、牙膏、衛生紙都是沾的別人的光,身上穿的衣服也是出監的人留下來的。
因為沒有人給他送錢來,李林進監後吃的苦最多,光馬桶就倒了三個月,監子裏所有整人的法子他都實踐過了,被弄得死去活來。象吃包子、拜牢門、拜馬桶、開火車、開飛機、飛機加油、飛機降落、麻辣燙、*拖水、洗胃、吹簫、老漢抽煙、打青黴素、火燒五指山、三步倒……等等都親身體驗過,受盡了折磨,好不容易混到了打手了,又變成了別人的走狗,一切都要看眼色行事。飽受了屈辱、折磨的他產生了強烈的年利心理。他無法向施加在他身上的人身上報複,便轉而發泄到那些接替他擦地板、倒馬桶的人身上。總想從他們身上實施惡毒的攻擊,來找回自己所經受的畸形的平衡。從他們的痛苦表情中獲得畸形的快感。所以每次讓他打人、折磨、欺辱人的時候,他都會有一種熱血衝動的獸性的快感,出手是那麽的狠毒,已經有了一種變態的狂熱。
在他認為,自己已經經受過的,那些剛進來的,在下麵的也理所當然地也應該同樣地經受。等他們上來後,自然會有人代替他們,接受他們同樣的折磨,這是一個反複循環的過程。他們都是不能報複打過他們的人,隻能反過來去處罰、折磨、報複那些比自己來得晚、地位低的人,如此反複循環,就象地球永遠向同一個方向旋轉一樣,要是不反過來去教訓那些“新兵”,自己所經受的又從哪裏才能找回來呢?
嚴偉還未經受過發生在李林身上的經曆,不能有著他那樣的感受。但是,從監子裏現實情況來看,李林所感受到的也是可以理解的。畸形的報複心理,使他們尋求那些比自己更弱的人來發泄心中的忿恨,讓強加在自己身上的淩辱,雙強加在那些比自己更弱的人身上。在這種地方,不會變成更加變本加厲就算一個好人,還算他良知尚存。在這種地方,不用說曾是社會上的敗類、害群之馬的碴子,有著罪惡靈魂的罪犯,他們早已具備的欺淩、霸道、、占有、暴力、無知、惡毒的人性醜惡的本性,在這裏更加變本加厲。就算是個善良的好人在這種地方呆久了,同樣會混同他們之中。就象一塊白布掉進了染缸中,不可能再保持他純白的本色,而被染缸中的汙物染黑。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這本來是一名老話,有著深深的哲理。出汙泥而不染。也隻是人們的一美好的想象。同狼呆久了還會變成孩,染缸中的白布想不被染黑也不可能。隻不過是染缸中的顏料的顏色、強度不同,所沾染上的顏色深淺不一罷了。除非是沒有意識、沒有思想的植物人,才不會被環境的影響,受這樣的情操熏陶。
嚴偉在想:自己入監前還是個幹部,是中*員,應該可以說政治上還算是比較先進的。由於這次過失犯了罪,釀成了對己對人巨大的悲劇,與這麽一群人為了伍。自己先前的正義感在漸漸消失,見義勇為**然無存。以前見到這種事情必然會義憤填膺,甚至會不顧危險地製止。現在呢?現在想得最多的是自己,隻要能保住自己不被他們欺負,就不願再為他人出頭。無非是怕引來麻煩,怕引來對自己的不利!自己不是也認同了監子裏打人、欺負弱者,維護個人強權的現象發生,對這種人吃人的現象,不再有憤怒、不再有同情?已經象是本應如此似的漠然看著它們的發生,甚至當做一場戲,一幕鬧劇來欣賞,來達到自己的好奇的快意。難保自己在不久後也會象老五他們一樣,強吃強要別人的錢款,還要自己動手或指使打手們來摧殘弱者,來滿足自己畸形、變態的需求,達到自己的快感?
嚴偉從目前的心態,已知自己的心已經浸黑,離可惡的牢頭獄霸的行為不遠了。嚴偉已無力抗拒這種魔力的侵蝕,心態已經變了,不知要如何才能與這種強大的魔的引力相抗?自己要是脫離牢獄,要想修正這種心態,不知要付出如何的努力才能達到?嚴偉隻希望自己不要有太多的時間,讓自己陷得太深,還能撥出腳來,在尚能挽救之時,走出這個牢門。
嚴偉的心裏很沉,為自己不能脫離囚禁,也為自己無法擺脫的沉淪,哪種主觀意識的犯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