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六章蓮花
朦朧中好像有人輕輕地觸摸她的額頭,那冰涼的感覺讓她覺得異常舒服。她出於本能般的將身子靠了過去,似乎手的主人像是被東西燙到一般的將手抽了回去。仿佛試探一般,他又將手伸了過來,那冰冷的手指微微瑟縮,似乎連他自己都害怕這種近距離的觸碰。
然後,手的主人終於放下心來,將手輕輕的放在非兒的頭上,像是觸摸什麽珍貴的寶物一般摩挲。
這觸碰太過溫柔,非兒舒服的微微呻吟,也終於能夠擺脫這夢魘,安然的沉入睡夢中。
夢裏,有一雙明亮的眼睛靜靜的看著她,眼神裏有說不出的不舍和愛戀。她似乎想要逃,可卻沉醉在這樣一雙美麗的眼睛中。
她明明知道這一切都是某種罪孽,可她卻因為這雙眼睛裏麵有著她的影子而狂喜。
這個夢似乎長了一點,早上醒來的時候,非兒舒展了一下身子,一股舒暢的感覺湧向了身體的各個經絡。睜開眼睛,她便跌入了一池墨色的深泉之中。
她靜靜的看著這雙漂亮的眼睛,似乎有些淡淡的沉醉。可她終於忽然間回過神來,連忙坐起來慌張問道:“你什麽時候來的?”
沈青桓並不回答,隻是退了一步,不打算回答她的問題。
非兒這才細細的打量此人,見他仍是衣衫襤褸,似乎一直沒有找到機會去休息一下,換一套幹淨的衣服。
正想著,沈青桓忽然間轉過身子,將一個小小的匣子遞到她的手上。非兒不明所以的打開盒子,隻見到一株略帶湖藍色的蓮花靜靜地放在匣子裏,就像是遺世已久的祥和。
看著這絕美的蓮花,非兒有些陶醉於這花兒的美。
“你放心了?”沈青桓忽然開口詢問,非兒抬頭,見那人目光灼灼,似乎有些無法適從,“君山雪蓮。我答應要給你的東西。”
非兒撓了撓頭,仰起臉認真說道:“沈青桓,我跟你來天魔教,並不隻是為了這一朵蓮花。”
沈青桓微微一楞,像是從來沒有想到非兒會說出這樣的一個答案。
正想著,忽然有人敲響了房門。
沈青桓將門打開,隻見邱護廷雙手捧著一套衣服走了進來,看著沈青桓說道:“換上吧,總要有個儀式。”
接過邱護廷手上的衣服,沈青桓隻覺得雙手一沉,像是有什麽最為沉重的東西一下交到他的手上一樣壓著他。
沈青桓忽然轉過頭看向非兒,那個女人用那雙純淨無雜的眼睛看著他。似乎在這一刻,他有些不想要將這一襲華服穿上的感覺。
他終於轉過身,到屏風的後麵將染血的墨色衣衫換了下來。
非兒好奇不已,偏頭問道:“什麽儀式?”
邱護廷好像頗為得意的說道:“當然是青桓接任天魔教教主的儀式。”
非兒點了點頭,忽然沉默下去。
沈青桓走出屏風的時候就像是換了另一個人走出來,那黑底紅紋的袍子,穿在他的身上越發的英姿勃發。
他的眼睛帶著某種恍惚,似乎有的東西不是一身衣服就能夠代表的。不然,任何人穿上這套代表權利的服裝都是天魔教的教主,無需爭鬥。
非兒靜靜的看著他,隻覺得沈青桓似乎變得不一樣了。其實人還是那個人,沒有變,但好像隻這片刻的功夫,這個人戴上了某種麵具。這張麵具上麵隻有威嚴,不能再有懼怕。
沈青桓偏過頭看她,用比平日更加沉穩的聲音說道:“程非煙,你等我。”
非兒點了點頭,見沈青桓推門而出,隻聽門外傳來陣陣山呼:“教主!”
門被邱護廷關上,非兒也知道這種場麵自己不方便跟出去。她將油紙窗戶捅開一個小洞,從那個小洞中看出去,隻能見到黑壓壓的一片,隱約能見到人群中的一抹鮮紅的顏色,那是沈青桓,她知道。
不知道為什麽,她還是覺得那猶如山水一般的色彩更加適合沈青桓。自在寫意,雖然不似白色一般纖塵不染,可卻讓她覺得幹淨。
那抹紅色,就像是無邊地獄中透出的一抹血色,那麽濃重,好似化不開一般。
再然後,那些猶如浪潮一樣的黑色湧出了院子,不知道要到哪裏去了。
非兒黯然坐下,忽然見桌上小盤子裏盛著雲片糕。有一絲暖意從心裏緩緩升起,她下意識的朝著窗外看去,不由得悲從中來。
如今這個沈青桓,還是那個總是對她臭著一張臉的掃把星麽?他還會站在她的身前保護她,不計得失麽?
這一天的傍晚,當一襲墨色勁裝的沈青桓出現在她麵前的時候,非兒隻覺得一陣陣的詫異。她還沒有意識到自己心底小小的喜悅到底意味著什麽,她背著包袱,逆著光看他,眼睛微微眯了起來,模樣就像是一隻貓兒。
沈青桓特意吩咐旁人為她準備了一套緋色的衣服,每每見到這樣的她,總讓他覺得舒服。
他們兩個人快馬加鞭趕回了墨澤帝都,可冷千羽還是等的焦灼難安。
非兒將小匣子交到冷千羽的手上,那湖藍色的蓮花在那一瞬間也奪去了他的神魂。
似乎有片刻的失神,冷千羽抬頭說道:“給我做什麽,還不給去給娘娘煎藥?!”
非兒聽罷,連忙點頭應諾,捧著君山雪蓮出了殿堂。
沈青桓站在原地看她離開,眼睛裏有絲黯然的光。似乎這一抹黯然讓冷千羽注意到了,他微微一笑,似乎頗為好奇:“我原本以為,像你這樣的人是不會有感情的,沒想到你倒是一個癡情的漢子。”
沈青桓一語不發,他看著冷千羽,一改往日的恭敬,反問道:“我原本以為,像你這樣的男人,一定會把江山看的比女人要重。沒想到你卻是個要江山不要美人的皇帝,我倒是看走眼了。”
冷千羽淡淡微笑,但眼睛裏難掩一絲銳利的殺氣。這世界上沒有任何一種人能對殺氣如此敏感,唯有殺手。
沈青桓默默的看著冷千羽,忽然勾起了嘴角。那笑容雖淡,可卻讓人覺得說不出譏諷。
冷千羽似乎察覺到了這一點,似乎這男人有什麽地方不一樣了。看他蒼白麵容,冷千羽敏銳的察覺到了一點:“你受傷了?”
“能從君山上活著回來的,必定會有損傷。”沈青桓微微欠身,似是恭敬說道:“請皇上恕罪,臣還要向王爺述職,還請皇上見諒。”
冷千羽擺了擺手,示意沈青桓離開。
他忽然間有些擔心,將這種不知道深潛的人物放在子豫身邊,不知道是好是壞。
那邊,楚腰聽說非兒和沈青桓帶著娘娘的藥引子回來,連忙跑到禦書房門口等她。
見到非兒回來,這兩個丫頭都激動地不得了。
楚腰二話不說,拉著非兒便走:“你要是再不回來,我就真的要急死了!”
“好姐姐,我這不是回來了麽。”非兒嘿嘿一笑,把小匣子朝著楚腰一擺,“你看,這是什麽。”
楚腰也不想把盒子打開:“你走的那天,娘娘找了你好久。聽到你走了的消息,她就把自己關在屋子裏,後來我們進去的時候,她就已經昏睡過去了。”楚腰微微喘息,“我怕你再不回來,娘娘就要擔心死了。”
“呸呸呸,什麽死啊死的,多不吉利!”非兒打斷楚腰的話,“這藥引子來了,娘娘就能好起來了。”
楚腰微微歎氣:“天帝保佑,一定要讓娘娘好起來。”
非兒也不多說,連忙和楚腰一起回了柳絮宮。君山雪蓮遇水則入,如火即化。將三碗水熬成一碗,便是軒轅說的藥引子了。
她端著藥走進了風華的屋子,茯苓正替風華換了塊帕子,她抬頭看見非兒,眼睛裏有著明顯的雀躍。
非兒示意她小聲一些,不要吵到風華休息。她端著藥碗坐在風華身邊,見她睡得正熟,也隻是伸出手在她的額頭上輕輕摸了摸。
有些微熱的額頭,還有那緊垂的眼簾。無論是從那個角度看去,這張絕美的臉龐都是如此虛弱蒼白。
像是感應到了什麽一般,風華忽然間睜開了眼睛,她靜靜的看著非兒,唇邊忽然逸出一抹安然的笑意。
非兒無奈的歎了口氣,說道:“風華,我回來了。”
風華略微點了點頭,伸出手,抓住了非兒的手腕。
隻這一個小小的動作,她就像是耗盡了身體裏剩下的力氣,閉目片刻,才重新睜開眼睛。
非兒看著心疼,連忙將她攙扶起來靠在**坐穩。
風華低眉斂目,看著自己現在的樣子忽然落寞一笑,似乎有著某種特定的失望。
“風華,喝藥吧。你很快就會好起來的,來。”非兒用湯匙慢慢的藥送到風華嘴邊。她張開嘴,將湯匙含住,這才慢慢的將湯藥喝了下去。
非兒見風華身子虛弱,也不想再打擾她。
風華忽然間抓住了非兒的袖子,像是不想要她離開一般。
有一股暖流緩緩的流過非兒的心坎,她朝著風華扯出一個大大的笑容,似乎想要將這種笑意傳達到風華的心裏一般。
風華執起非兒的手掌,在她的手掌心裏寫了一個“惜”字。非兒朝著風華嘿嘿一笑,風華是想說自己很珍惜非兒吧?雖然有可能不是這個意思,可非兒隻要這麽想著,就會覺得很開心,也就不做他想:“我明白,我都明白。你閉上眼睛再好好睡一覺,好不好?”
風華微微苦笑,非兒還是沒懂她的意思。不過,這已經不重要了。
快了,就要快了。
一切都要結束了。
沒有了大雪峰上悲痛的少年,沒有了風華,沒有了這事事非非,這世間就能太平了。
心靈上的疲乏,遠遠要大於肉體的負累。
她靜靜的看著在自己麵前忙碌的非兒,忽然間有種羨慕她的感覺。
好像從很久很久以前,她就開始羨慕這個女子,而她風華,永遠都會活在某個人的影子裏,於是,便有了這些不切實際的希翼。
她是永遠都不會得到寬恕的罪人,所以,當一切結束的時候,她想要讓那個單純的靈魂幸福。
等到那個時候……
請讓她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