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教育活動辦公室打工,大概就等同於直接給部打工,因而也是有點能夠炫耀一番的特殊性的,如果在此打工的人硬想要往自己臉上貼金的話。桂卿當然不願意這麽無恥和鑽營,但是來的時間久了他不免也有些從俗和隨眾的心理,一如去寺廟就免不了要磕幾個頭或者燒幾炷香一樣。能免費沾點光的事情又何樂而不為呢?反正自己又損失不了什麽,也沒有什麽可損失的,他是想了很久才說服自己的。

不過話又說回來,放著量地讓他沾光,他又能沾點什麽光呢?思來想去之後,他覺得要是能幫著媳婦尋柳納個新,差不多還是有點非常渺茫的希望的,盡管他平時對閻春竹這個人的言行舉止很是不屑,並且嚴重地嗤之以鼻,非常地看不起她。納新對於尋柳來說雖然也沒有什麽太大的意思,不過既然是在機關事業單位上班,那麽入了總比不入的強點,他是這樣認為的,而且絕多數人也是這樣認為的。

人不求人一般高,要是想求人那就不一樣了。

他雖然以前實打實地吃過閻春竹那個娘們的虧,因為沒送出去卡而被她當眾無恥地挖苦了,但是為了媳婦的進步,或者說是為了媳婦的麵子顯得好看點,他還是覺得應該找個機會和她套套近乎,順便說說自己的初步想法,看看情況怎麽樣。農村人那種異想天開的投機心理,他最終還是沒能徹底地克服掉,這就使得他在外觀上看起來不免惡俗了一些,為此他也感覺很難過,並且覺得痛得有些錐心,疼得有些離譜。

每年的七一之前都是跑這個事的黃金時機,他雖然在職場上愚鈍不堪,悟性很差,而且也無心去鑽營什麽,但是這個最基本的規律他還是知道的。不過非常可惜的是,找了接近半個多月的機會,他依然沒能和閻春竹說上一句話,挑明這個事,不是因為這,就是因為那,總之就是沒撈著表達出去他想要表達的意思。

“你看看你,這才是多大的事啊,在咱們親愛的閻科長手裏那不就和玩似的,都是手到擒來的事情嘛,誰叫她就具體負責這個事的呢?”很偶然的一次機會,康賢才不小心知道了他的意思,便在辦公室笑著對他說,一副談笑風生的樣子,“你找別人不行,找她肯定行,要是找她不行的話,你就直接來找我!”

當然,康賢才說這種大方話的時候閻春竹是不在場的,要是她在場的話,估計他也不會這樣說了。不過他畢竟是個數一數二的聰明人,知道即使他當著她的麵說了,她應該還是會賣給他幾分麵子的,這是他給自己留下的退路。君子有成人之美,他雖不是什麽正兒八經的君子,倒也樂得能有成人之美的機會。

他並不需要巴結桂卿,如此說話或者隻是為了諞能而已。

桂卿尷尬地笑了笑,羞得滿臉通紅。

自己媳婦的事,竟然還要別人幫著煽風點火,確實不好看。

“幹脆,我直接給她說吧,這個事太好辦了。”康賢才看桂卿低頭不語的樣子,便知道他是不好意思,便又接著道,多多少少令他頗為感動,差點引其為帶點隔閡的那種知己了。

“沒事,我抽空給她說說就是。”桂卿怯怯地說道,竟然還有些莫名的嘴硬,因為他覺得大家同在一個組工作,他竟然還要別人替他去說這個事,這確實有點太丟人了,而在旁人麵前丟人則是他平生最怕的事情之一,盡管他原本也沒什麽人可丟。

“噢,那也行,”康賢才又似笑非笑地說道,其態度轉變之快令桂卿感覺很不適應,“你說比我說好看,還是你親自說吧。”

“那是,那是,你說得很有道理,”桂卿非常無奈地應付著對方嘴裏的小咬麽話,同時又鄙視了一下自己,看來自己真是傻得無可救藥了,人家康賢才剛才不過就是虛讓一下而已,他竟然當了真,信了實,最後還又讓人家白送了個幹巴人情,真是好沒意思啊,“俺媳婦的事還是我親自說比較好,我又不是不認識閻科長。”

康賢才到底還是和閻春竹悄悄地說了這個事,這當然是桂卿後來猜測的,因為後來閻春竹看他的眼神更加充滿鄙夷和諷刺的意味了,就像看山裏來的一隻不懂規矩的野猴子一樣。他當然受不了閻春竹那種惡俗、猥瑣和下賤的眼光,便索性不打算再提這個事了。

士可殺不可辱,他硬硬地想著,雖然他不是什麽士。

“既然如此,那我又何必去自取其辱呢?”他酸溜溜地如此自我安慰道,並且承認自己是徹底地慫了起來,“封閉或許是最好的保護,因為可以不給對方傷害自己的機會,就像她用明晃晃的卑鄙,斷了我開口去求她的念想一樣。”

“誰會去向一個天下有名的吝嗇鬼借錢呢?”他懷著與虎謀皮的糟糕心情悲憤異常地想道,“誰會要求一個資深賣肉女保持最初的貞操呢?誰會幻想著炎熱的夏天會下一場鵝毛大雪呢?”

於是,他的心願便成了整個活動辦公室公開的笑話。

終結他的尷尬和無味的人便是東升。

那天下班之後大家都走了,東升主動來找他聊天。

“兄弟,聽說你想幫弟妹納新?”在簡單地閑聊了幾句之後東升便單刀直入道,毫不拖泥帶水。

他的神情在桂卿看來當然是親切和到底的,但在外人看來卻有可能是立愣和搖騷的,但是他絲毫不在乎,因為他就是這樣的人,一個響當當的義薄雲天的海西漢子,對朋友能幫就幫一把。

“嗯,是有這個想法。”桂卿承認了,有些不好意思。

“已經找了閻春竹了嗎?”東升斜楞著眼問道。

“現在還沒張口說呢,”桂卿有些激動地說道,因為心中又懷了新的希望,和從前完全不同的希望,“因為我看她的意思,也不像能幫忙的樣子,所以我也就沒張那個口,免得自找難看,自尋煩惱。”

“哼,你不找她就對了,”東升很直接地讚許道,顯然是對自己接下來要說的話很能負責任,“因為你一旦張口了,她不光不給你辦這個事,最後她還得狠狠地日囊你一頓,糟蹋你一番,並且少不了在別人跟前汙蔑你,她就是這樣的爛人,我太了解她了。”

“她一脫褲子,我就知道她要拉什麽屎。”他又鄙視道。

“我看也是,”桂卿硬硬地說道,更加堅定了自己從前的看法,再次有了遇到知音的感覺,“所以這麽長時間了,我也沒找她說這事。”

“你看看你,就知道圍著一棵樹打轉轉,”東升將濃黑的眉毛順勢一揚,痛快淋漓地說道,“而且還是一棵根本就指望不上的爛樹,白白地浪費了你那麽多寶貴的感情。”

“我說,這個事你為什麽不直接找我呢?”隨後他十分親昵地責備道,桂卿聽了之後心裏暖融融的,覺得縱然是親兄弟也不過如此,“難道你不相信恁哥我的辦事能力嗎?”

“不是,尚哥——”桂卿囁喏道。

“或者是對咱弟兄們之間的友誼還不那麽確信?”東升又滿麵春風地調笑道,“兄弟,你放心吧,這個事我給你辦,保證辦得又快又好,還不讓你操一點心!”

“是嗎?”桂卿道,他的眼睛亮了,他怎麽能不激動呢?

“把那個‘嗎’字去掉,我不愛聽。”東升道。

“嗯,好的,尚哥!”桂卿感覺幸運來得太快了,也太突然了,一時間竟然有些不大相信,不太能適應。

“本來就是一句話的事嘛,又能犯什麽多大的難為?”看來東升是徹底看扁了閻春竹這個貨,因而繼續笑著解釋道,並沒有任何吹牛的意思,“都是小得不能再小的事了,根本就不費什麽吹灰之力,部的人辦這個事可以說是手到擒來,小菜一碟。”

“但是呢,”他轉而又道,“你要是找那個娘們辦這個事,她肯定是拿把捏把的,而且還伸伸縮縮的,就是不給你個痛快話。她要麽是日囊完你還不給你辦,要麽是讓你先給她上食,直到上到她滿意了,她再有可能拖泥帶水地給你辦,就好像讓她辦這個事比讓她在家生個孩子還難,又好像裏麵有天大的人情似的。”

“對,就是這麽回事!”桂卿笑道,並且有些眼淚在眼眶子裏打轉轉,但是卻不好意思流出來。

“她平時說話就夠咬麽的了,”東升狠狠地說道,看來是不打算留什麽閘了,索性把對閻春竹的鄙視之意都說出來,“而且有時候還很很缺德,總是喜歡說半句留半句,弄個小慢陰風,還皮笑肉不笑的,眼神也不正,看著就讓人感覺惡心。”

“嗯,是有點。”桂卿附和道。

“豈止是有點,”東升大大方方地冷笑道,“簡直是很有點。”

“你想想,在把女人當男人用,把男人當牲口用的部,她能玩得如魚得水、遊刃有餘,究竟靠的是什麽?”他又提示道。

“莫非是過硬的關係?”桂卿有些疑慮著問。

“這是排第二位的因素。”東升道。

“那,排第一位的是什麽?”桂卿直接問了。

“恬不知恥,外加死不要臉啊。”東升道,這回是真笑了。

“哎呀,你還別說,這還真是某些人在機關事業單位裏混飯吃的獨門絕技之一呢,”桂卿的腦子也跟著變得聰明了些,於是便一板一眼地分析道,“不過那也得有過硬的關係墊底呀,要不然的話她敢這麽囂張,這麽跋扈嗎?要是換成一般的人,沒什麽過硬的關係當後盾的,不是早就死翹翹了嗎?”

“那是當然的了,根子不硬的人誰敢在東院裏麵胡來啊,而且這還是在部,”東升又赤露露地坦言道,一點都不打算瞞著桂卿什麽,“她還不是借著她大伯哥的光進來的,並且接著提的副科嘛!”

“什麽,她大伯哥?”桂卿隨即疑問道。

此刻的他猶如一個單純而又漂亮的女教師第一次聽別人公然提到男人身上某些很好玩的物件一樣,感覺既陌生和好奇,又似乎在哪裏聽說過一兩次,但是終究並未親眼見過,因為越是平日裏被遮蓋得比較嚴實的東西,在別人眼裏就越顯得神秘莫測或者高不可攀。

“就是現在市紀委的二把手,市監察局的一把手,王治國。”

“王治國,”桂卿迂腐地嘟囔著,並沒有注意到東升的臉色已然發生了某種變化,“嗯,治國,本來這是個很普通的名字,一點新意都沒有,但是前麵加上一個王字,那就不簡單了,王治國嘛。”

“唉,兄弟,你想哪去了?”東升取笑道。

“噢,我明白了,都是有人的,都不簡單。”桂卿道。

“所以啊,有些事,說複雜也複雜,說簡單也很簡單,你要是真看穿了,也就是那麽回事,你說是吧,桂卿?”東升道。

“嗯,確實是,所以看穿的人容易鬱悶啊。”桂卿道。

“再鬱悶日子也得過啊,”東升如此言道,他似乎天生就具有化悲劇為喜劇,化消極為積極的神奇能力,“並且單位裏也容不得你鬱悶,你必須每天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來,才能應付得了工作和人事上的那些事,不然的話你還能怎麽著啊?”

“有道理。”桂卿道,他現在隻有讚同的份了。

“你還記得春節前你剛來的時候,她負責接待糧滿鎮狼窩堡村員來訪的事嗎?”東升稍顯神秘地問道。

“記得啊,那幾天我也在她辦公室了。”桂卿道。

“她是怎麽表演的,你應該知道吧?”東升問。

“噢,你是說那個事呀,”桂卿恍然大悟地笑道,並且一笑就不可收拾了,因為他也覺得那個事太好玩了,“我知道,我知道,她確實表演得很好,活靈活現的,幾乎都能拿奧斯卡金獎了。”

“你看當時她的那個熊樣,”東升氣憤地說道,顯然是非常看不起當時的閻春竹,因此連胸脯都有些顫抖了,“她既不給那些老員一個明確的答複,也不想著怎麽幫人家解決什麽具體的問題,就一個勁地在那裏擺官架子,做官樣文章,說一些不成吃不成咽的官話、套話、廢話,顯得自己和多能似的,其實說難聽話,她究竟算個什麽玩意呀?”

“臭不要臉的賣肉女!”他最後罵道。

“官僚中的小人,小人中的官僚。”桂卿正色評價道。

“對,桂卿,你這個評價非常到位,”東升麵色沉沉地肯定道,其表情頗為嚴肅,根本就不是閑著沒事隨便聊天的架勢,“其實人家那些老員反映的情況很簡單,建議也很中肯,而且最後的要求也不過分,就是絕大部分員都對兩個村新合並之後成立的機構不認可。”

“其實要按正理來講,”他板著臉說道,看來對閻春竹當時的處理非常不滿意,“你就得尊重大部分員的意見,重新審視和研究這個事,要麽維持,要麽變更,對吧?”

“可是呢,”他繼續指責道,“她卻不那樣認為,她骨子覺得就得維護鎮上的意見,這個事根本就沒有什麽商量的餘地。但是呢,與此同時她又不想承擔什麽責任,所以就翻來覆去地告訴人家,鎮上的決定就得執行,理解不理解都得執行。”

“她耍滑頭以求自保,想來也沒什麽大錯。”桂卿道。

“一點責任都不敢擔當,那要她是幹嘛吃的?”東升的臉上顯露出特別不高興的意思,但顯然不是針對桂卿的,“人家那麽多人來反映問題,她就那麽隨便打發人家,人家能服氣嗎?”

“當然了,就算他們不服也沒法,因為最後這個事也不可能全按照他們那些人的意願辦,但是她不能赤露露地在那裏耍官僚,耍小聰明,玩文字遊戲吧?”他繼續鄙視道。

“我覺得你主要還是看不慣她的做派和為人,”桂卿直言不諱地說道,並且覺得這樣更能拉進兩個人之間的距離,“也不一定是完全不認同她的基本做法。另外她既然敢那麽玩,願意諞那個能,顯然也是看透了那些來訪的人拿她也沒什麽辦法。”

“對,我就是看著她那副標準的小人嘴臉氣得慌,並且一直都憋得難受!”東升一邊不勝厭煩地感歎著,一邊又提起另外一件十分惱人的事情來,“我記得有一回單位的司機在辦公室裏說什麽處理違章的事情,當時徐偉也在屋裏站著呢,結果這個娘們把臉一繃,趕口就來了一句,當時我可沒在車上啊。”

“哎呦呦,她,當時她這句話可把那個司機給氣死了,你說說她是個什麽玩意啊?”他張口大罵道,“她當時就是在車上,又有什麽了不得的?誰還會怪罪到她頭上呀,是吧?她那樣講,真是太小人了,太無恥了,針尖大的事都怕落自己身上。”

“所以說,”他接著又總結道,“她純粹就是一個無恥至極的小人,說她是賣肉女那都是抬舉她了。”

“看來我們的看法是一致的。”桂卿聽後會心地笑了,大有他鄉遇故知的陣陣欣快感。

“你這一陣子是不是忙著考公務員的事情了?”東升關切地問道,示意剛才談論的話題已經如陣風一般過去了。

“嗯,對啊。”桂卿坦承道。

“那她放你一段時間假,讓你複習備考了嗎?”東升問。

“你說什麽?”桂卿睜大了眼,很愕然地說了句,等弄明白了東升的真實意思之後,便開始說起閻春竹的惡劣表現了,“還放假呢,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她是什麽人你還不知道嗎?”

“我絕對知道。”東升笑道。

“平時誰要是向她請個假,都和拿刀子割她身上的肉似的,她怎麽會主動地格外開恩讓我集中一段時間來複習呢?”桂卿冷笑道,提起這個事也是一肚子的火,“實話給你說吧,她不知道我考試的事還好,自從她知道了這個事之後,給我安排的活就更多了,就和故意想要累死我似的。咱呢明知道她有意地在那裏使壞,但是表麵上還不能說出來,因為安排工作那是她分內的事情,那是她的權力,咱能說人家什麽?”

“什麽都不能說,隻能吃那個啞巴虧。”他憤憤地說道。

“標準的給你小鞋穿,”東升補充道,“她這號人也就這點狗出息頭了,絕對的扭曲,絕對的大壞種!”

“說起這個娘們幹過的那些不地道的事還真是不少呢,”桂卿又想起了閻春竹從前犯下的其他幾個令人作嘔的罪狀,便想一五一十地都說出來,“你比如有一回下午快下班的時候,她讓我去街上的藥店幫她買一些預防感冒和發燒的藥,說是第二天出差要帶著。”

“嗯,這樣的事她能幹上來的。”東升道。

“我還就不明白了,她怎麽就好意思張那個口呢?”桂卿十分不解地說道,厭惡之情溢於言表,“我和她有那個交情嗎?她以為她是誰呀?再說了,我是國家公職人員,不是她家負責聽差跑腿的傭人,她憑什麽靦著個臉讓我去為她幹私事?”

“如果是私人關係好的話,”他又道,“叫我幹什麽都行,前提還得是我願意,我想去,可是她這麽一個說話辦事都不講究的爛貨,居然支使我給她跑腿,真是腦子進水了,不知道天高地厚。”

“嚴重地沒有自知之明唄,”東升又笑著歎道,都不想再提這個娘們了,“不知道別人是怎麽看她的,她還以為自己是個香棒棒呢。”

“你知道蘇慶豐吧,”他突然又問道,“他以前不是也跟這個娘們幹過一段時間嘛,你知道背後這個娘們是怎麽評價他的嗎?”

“不知道。”桂卿道。

“苶爾巴尼亞。”東升重重地說道。

“是她給蘇慶豐起的外號嗎?”桂卿問。

“對,沒錯,就是她給起的外號。”東升肯定道。

“如此看來的話,”桂卿幽幽地說道,看來是想讓自己的情緒更振奮一點,好能承受更多關於閻春竹的惡心事,“她讓我去給她買藥的事還不算太惡劣啊,比給我起個什麽‘苶爾巴尼亞’的外號強多了。”

“不過她這貨沒有嘴德是出了名的,”東升打算繼續拋出一些桂卿不知道的東西來,以鞏固兩人之間的友誼,“我再給你舉個例子,顧佳佳因為家裏有點事,曾經問郎國才借過錢,後來這個事不知怎麽就被她知道了,她有好幾回在酒桌上說那個小咬麽話,話裏話外都是看不起人家小姑娘的意思,她可真不是個熊東西,一點都不考慮別人的感受!”

“昨天晚上她還幹了一個很憋人的事呢,”桂卿覺得把這個事說出來也無妨,便順嘴說了出來,“我記得當時都快九點了,唉,也是冤巧路窄,我正好有事回老家,剛進院子支好摩托車,還沒來得及進堂屋歇會呢,就聽見堂屋的固定電話響了。”

“是那個浪娘們打來的,”他接著幽幽地講道,心裏又一次燃起了一團實難熄滅的怒火,“然後是俺爹接的電話,她就問俺爹我在家了嗎。當時俺爹就直接實話實說了,沒有,沒在家。俺爹這邊還沒說完呢,話音還沒落,一聽院子裏有摩托車的動靜,就知道是我回家了,他接著就改口給她說,領導你等會,我聽見院子裏摩托車響了,我看看是不是他回來了,好像怕耽誤我什麽天大的好事似的,真是讓我無話可說了。”

“哎呀,恁爹也忒實誠了吧?”東升很不好意思地笑道,“連句該說的瞎話都不會說,對閻春竹那種人怎麽能說實話呢?”

“唉,所以說,老實人有時候就是氣人,”桂卿頗為無奈地歎道,盡管那個不會說話的人就是他的老父親,“俺爹他當時都那樣說了,我還能不去接那個電話嗎?”

“不接也不行了,你被大叔坑了。”東升笑道。

“然後我就接電話了,”桂卿非常難受地說道,他既為自己難受,更為父親難受,“那個娘們就說她在外邊有個酒場,暫時沒法去辦公室了,讓我回去加班弄個大材料,第二天領導急等著用。”

“難道活動辦沒人了嗎?”東升麵帶怒色地問道。

“哥唻,你聽我說呀,”桂卿歪歪頭解釋道,他必須得把自己的感受準確地表達給東升聽才能覺得好受些,“我當時一想,她既然都把電話都打到俺老家了,那肯定說明辦公室這邊已經無人可用了,對吧?再加上咱本來麵子就薄,不會拒絕,於是就答應了。”

“然後黑天半夜的,”他繼續講道,“我連歇都沒來得及歇一下,就騎著摩托車又從俺老家趕到這裏來加班弄材料了。”

“哎呦,那,那個路可不近啊,”東升不無擔心地說道,這讓桂卿很是感動,“而且還是大晚上的,我記得好像有很長一段距離連個莊都沒有,你說要是路上有點什麽事,你怎麽辦?”

“她個肯定沒考慮到這些。”桂卿罵道。

“唉,也怪我當時太傻了,”桂卿特別鬱悶地說道,顯然是後悔得不得了,可惜現在說什麽都晚了,“最初他們統計聯係方式的時候留的是俺老家的固定電話,還有我的手機號,因為我自己的家沒有固定電話,我心想就多留個電話吧,別在關鍵時刻耽誤了公家的事,要緊要忙的人家也好找到我,沒想到在這個破事上就用到了。”

“她放著你的手機不打,”東升狠狠地痛罵道,顯然也是恨得牙根癢癢,恨不得手刃閻春竹,“先打你老家的固定電話,就足以說明她是個徹頭徹尾的卑鄙小人了,陰毒,真陰毒啊!”

“咱也不知道她整天起來地耍那些小聰明,玩那些小手段到底幹嘛的?”他繼續皺眉道,“這樣真有意思嗎?”

“,她就是那樣的人,咱能怎麽著人家呀?”桂卿也跟著痛罵道,並且罵了也不覺得解恨,似乎隻有當場去砍那個娘們幾刀,給她放放血才是正經事,說其他的都沒什麽意思。

“然後呢,”罵完之後他又講道,“我到這邊辦公室一看,我的乖乖唻,打字室裏一屋子人都在那裏看電視劇呢,熱鬧得就和過年似的,其中光俺組裏就有兩個人。”

“哎呦,當時把我給氣的呀,”他氣鼓鼓地說道,真是都有點要當場氣暈的架勢了,“簡直都不能提了,現在想想我心裏還堵得慌呢,很不是個滋味。當時辦公室又不是沒人,這個的居然黑天半夜從俺老家專門把我叫過來弄材料,組裏其他的人難道隻能當爹當老爺供著嗎?為什麽就不能安排他們幹活?”

“我!”他高聲罵道。

“我說,咱犯不著真去,”東升聽後嘿嘿地笑道,並且覺得心情舒暢多了,同仇敵愾的感覺確實好,“免得髒了自己的家夥料,那就沒意思了。你看看她長得那麽熊樣,任誰看了都覺得惡心,她娘又能長成什麽樣呢?所以還是不去弄的好。”

“也是。”桂卿回道。

“我看不如這樣吧,桂卿,”東升最後直起身子來很明確地說道,一副幹淨利索的樣子,這讓桂卿看到了一種十分寶貴的希望,“明天我去和部領導申請一下,你以後就調到指導組來吧,省得和閻春竹那種爛人天天攪和在一起,受她的鳥氣和侮辱。”

“這樣能行嗎?”桂卿怯怯地問道。

他眼裏的驚喜和意外雖然很多很多,但是仍然躲不過濃濃的擔心和懷疑,因為他覺得要想順順當當地脫離閻春竹的邪惡勢力範圍,恐怕也不是那麽容易的事,因為壞人向來都是特別精於幹壞事的,那個娘們要是存心阻撓他調換還是綽綽有餘的。

“怎麽,你不相信恁哥我在部領導跟前的影響力?”東升隨即開玩笑道,眼睛裏閃爍著溫暖的光波。

“不是,不是,”桂卿連忙解釋道,“我是擔心啊,你越是想把我調過來,閻春竹就越是不放,你是知道她這個人的。”

“我當然知道她的為人了,”東升臉朝著天花板硬硬地說道,他就是有這個不服輸的勁頭,“要是不這不那的,說不定她會放人,如果我專門跑領導那裏去要人,她十有八九會從中作梗,堅決不放人。”

“不過呢,”他咬著牙說道,“我這回還非得把你給要過來不可,不為別的,我就是要看看她這個不要臉的到底有多厲害!”

“你又何必因為我的事和她鬧僵呢?”桂卿非常不安地說道,“那樣也顯得我不好看啊,你說是吧?”

“桂卿,這個事其實和你無關,”東升直接坦言道,大有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複還的悲涼意味,“我早就看著她不爽了,你的事不過是個借口和載體罷了。”

“我是不是在不知不覺中變成了我曾經最討厭的那種人呢?”事後桂卿也曾不斷地拷問自己,並且一度感覺很不舒服,好像幹了什麽見不得人的缺德事一樣,“在背後說人家的壞話,按理說這是一種很不好的行為,按理說我是不該這樣做的。”

“不過,至少,”他又想道,試圖為自己辯解,“我還知道反思和檢討自己,至於閻春竹那個垃圾,恐怕就未必會這樣了。”

“再說了,她辦事曆來都不蓋腳後跟,從來都不考慮別人的感受,那麽我又何必這麽在意自己在背後怎麽對待她呢?”他勸慰自己道,總是喜歡給自己的行為找點理由,“況且我隻是和東升聊了聊一些真實的事情,並沒有和別人說起過什麽,也沒說過她半句假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