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廉恥!”晏綏憤恨地瞪著雲淡風輕的原行遮,不過隻是輕嗬一聲,瞧原行遮這滿不在意的模樣,心裏更是燒起了一把火。

“走,跟我回去。天熱,與某些人待久了,腦子難免不清醒。”晏綏拽著崔沅綰的手腕就往外走,臨走前還刀了原行遮一眼。

崔沅綰還未在原行遮的狂言中聽出個好歹,驀地被晏綏一扯,手腕似是要斷裂開來一般。偏偏這湖邊亭與長街離得那般遠,晏綏邁得步子又那般大,崔沅綰跟在身後,腿腳也不聽使喚,來不及換步,竟要栽了過去。

“啊!”

崔沅綰閉了眼,以為腳會被崴一下,手也會被擦出個口子來。再睜眼,原來她被晏綏攙扶著,手正按在人家的胸膛上。

心跳愈來愈快,晏綏明明滿心緊張,生怕崔沅綰出個好歹,可麵上卻冷若冰霜,甚至還譏笑著:“怎麽?投懷送抱?你以為裝可憐就能讓我……”

話還沒說完,崔沅綰便借勢猛地撲到了晏綏懷裏。趁人還沒反應過來,死死抱緊晏綏勁瘦的腰,佯裝可憐:“腳崴著了,走不了路。”

那般無辜的語氣,那般純真的眼神,任是一向行事狠辣的晏綏都忍不住軟了心腸。

“罷了,我同你計較作甚。不安好心的是他原行遮,行跡**,不知半點禮義廉恥。”話是狠毒,可還是認命一般,將崔沅綰攔腰抱起。

“雖是崴腳了,可我還能再撐著走一段路。”崔沅綰也知這話不在理,聲越來越小,最後埋首在起伏的胸膛前,不再言語。

晏綏見她這般乖巧可憐狀,驀地就想到先前養的那隻鶯鳥,心便軟了下來。

“天熱,待會兒回去後,叫你身邊的女使端來一碗酸梅湯,解解暑。”晏綏交代著。走得時候自然沒有那般愉快心情,索性尋了一小道,大步走了出去。

崔沅綰一直悶聲不言,眼珠子卻提溜轉,也不把晏綏的話放在心上,問什麽都點頭道好。這麽一瞥,自然就瞧見了尚在樹下與人高談論闊的林之培,許是在講什麽詩詞歌賦。

說是不計前塵往事,可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又怎會轟然消散。每每瞧見林之培,崔沅綰便會想起那段悲慘日子。

她會的,隻是琴棋書畫,懂得聖賢道理,又不能升為高官,給林之培致命一擊。可晏綏能,或是任一權勢滔天的男郎都能。

崔沅綰斂眸,“每每與慎庭哥哥相見,便總能見到林家郎。我的思緒不礙事,隻是這樣下去,怕是會叫慎庭哥哥心裏不悅。”

說著求人憐惜的話,可眸裏盡是陰狠算計。可惜晏綏看不到,隻知道林家那小子礙他的事。

“初八你我成婚,屆時林家也會到場。林之培一副懦弱相,毋說娶妻生子,就是走仕途,也走不長遠。”晏綏說道,“日後你是誥命夫人,後院沒人敢惹你。橋歸橋,路歸路,自然是見不了麵。”

安著崔沅綰的心,也是在威脅她。

崔沅綰看清了晏綏的心思,到底是蒼穹之上的雄鷹,草原之上的野狼。平平淡淡幾句話,竟把她與林之培都威脅了去。

*

原行遮有何用意,崔沅綰尚不清楚。方從晏綏的車上下來,便叫秀雲匆匆忙忙地送到了大娘子屋裏。

正好是午後,來的不巧,王氏正午睡。

養娘見了,竟也不急,居然叫崔沅綰立在門前稍等片刻。

“大娘子是等的急了,見二娘子竟還未回來,眼皮上下打架,這會兒已經歇了片刻了。”養娘解釋道,一麵叫崔沅綰往前走幾步,走到陰涼地等著,一麵又使眼色叫幾位小女使拿著蒲扇扇風。

“既是歇下了,為何匆忙叫我來?”夏日本就叫人心煩氣躁,如今又吃了閉門羹,崔沅綰語氣難免衝了些,對著秀雲,胡亂撒氣一通。

秀雲一臉無辜,道:“是養娘吩咐,叫我把您趕緊接過來的,不曾告知我大娘子歇下了。”

養娘嗤笑一聲,“是大娘子的意思。大娘子見您成婚在即,怕您這脾性到夫家得罪人,這才想滅滅您的傲氣。大娘子早便睡去了,眼下時候就快要到了,您等也等不了多久。”

“既是我阿娘的意思,那等便是。”崔沅綰呼了口氣,挺直身子,不再多言。

須臾,門便開了來。

“可是二姐來了?”王氏的聲音遙遙傳來,似是剛醒,話還有些含糊。

崔沅綰說是,隨即進屋去。見王氏掩嘴打著哈欠,便遞了盞茶叫她漱口。

“是才回來罷?天這般熱,你和晏學士在東湖裏走這麽久,也不知出了多少汗。趕緊喝口茶潤潤嗓子罷。”王氏說道。

“阿娘也知道,我這身子,平日裏若是不跑不跳,再熱的天,都不會出汗。”崔沅綰隱去了在門外苦等的事,說道:“東湖樹蔭多,恰有風吹來,倒是比院裏還涼快。”

王氏點頭,“那便好。你與晏學士前腳剛走,晏家的聘禮便送了過來。男女雙方都不在,來的是素與晏老交好的慶國公。晏家重視這門婚事,聘禮擺滿了後院。禮單也送了過來,光是清點聘禮,都花了我一上午時間。”

崔沅綰聽罷,心有疑惑。婚事本就來得匆忙,議親更是直接被省了去。按說下聘要新郎與新娘都在場才是,可晏綏偏偏就挑上午給她邀去了東湖,遊玩許久,竟半句未提下聘的事。不過想也正常,明日男家便要來崔家送禮,聘禮也隻能今日下。

“故而我才這般乏累啊。”王氏歎氣,“為你的事忙了一上午,連慕哥兒的功課都忘了去抽查。”

崔沅綰笑笑,“叫娘費心了。”

日日圍著慕哥兒轉,慕哥兒腸胃不好,就是整日腹瀉,她娘也未曾抱怨過一句。不過是清點聘禮,數著一箱箱金銀珠寶,就叫她娘滿腹抱怨。

“你知道就好。”王氏順著話往下說去,“你要時刻記著,你是轉胎丸都打不掉的好孩子,你的命好著呢。”

王氏說著刺人心的話,卻全然不知。

崔沅綰卻不想再附和下去,回道:“娘,如今我就要嫁人了。陳芝麻爛穀子的事,就別再說了。”

王氏見崔沅綰罕見地頂嘴,臉頓時拉了下去:“為何不能說?你是我十月懷胎生下來的孩子,身子骨弱,我費了多少心思才把你拉扯大。如今是要攀高枝了,要成為誥命夫人了。怎麽,我這個老娘還說不得你?”

話說罷便覺不妥,何況王氏也別有所圖,又補充道:“崔家人少,本來這些話原本都該說給你大姐聽的,若不是她走得早,我又何苦呢。”

王氏說著,眼便含了淚:“二房囂張跋扈,你一走,不就剩我和慕哥兒娘倆了?你是晏家的人了,可我崔家也不欠你的。也不盼你婚後顧念娘家,隻要你肯幫襯幫襯慕哥兒,我也就心安了。”

一句句都在往崔沅綰身上紮著刺,喉頭也似被堵住一般,叫崔沅綰覺著說句話都艱難。

“阿娘,先前晏慎庭已經說過,到了年齡,慕哥兒便能去太學讀書。太學何其難進?人家都開過後門了,往後都看慕哥兒自己的造化。您還想要什麽?”崔沅綰說罷,將那涼茶一飲而盡,心頭火中燒。

“這便夠了?”王氏瞧她一副倔強模樣,也拔高了聲:“我是想叫慕哥兒做個窮書生麽?就算進士及第,也是從小官做起。又不是人人都是聰明絕頂的晏學士,沒人有他那般機遇。”

王氏想到什麽,趕忙握著崔沅綰的手,一臉激動:“崔家不能止步於此。不說做第二個晏學士,好歹也得升為京官罷?”

“阿娘,你以為有誰能弱冠便做京官呢?從九品官到三品往上,多少人一輩子都沒成功。慕哥兒又不是文曲星下凡,當官已是不易,一步升為京官更是難於上青天。”崔沅綰一時語噎,不曾想自家娘是如此偏袒不成器的胞弟,又惱又氣,語無倫次。

王氏見威逼利誘不成,又換了語氣,柔聲道:“我也是太心急了。二姐,為娘的哪有不盼兒女好的?這幾日忙過了頭,才說了這些話,你別往心裏去。眼下你的事最要緊,先不說旁的了,這兩日你要把養娘交代的事都記好,往後到了晏家不受委屈。”

崔沅綰說好,也無心再待下去。隨意編了個理由,便欠身退去。

*

回了屋,書才翻了幾頁,大紙上落下的筆墨還未幹,養娘便過來講著新婦要行的禮,要操持的事。

一番接待聆聽,天昏昏黑,養娘才意猶未盡地走出屋去。

不過躺在藤椅上歇了片刻,崔沅綰驀地想到一事,趕忙把秀雲叫了過來。

“我且問你,嫁妝裏有處地產,就在礬樓旁邊。那處附近,是否有間賣冷飲的吳家鋪子?”

秀雲仔細想了一番,點頭說是。那鋪子裏的冷飲好喝,小女使常借著采購物件的緣由去偷吃一番。

“吳家鋪子,是否由一小娘子操持著?”崔沅綰又問道。

秀雲說是,雖是不解,可也盡心答著:“那便是吳娘子,年紀輕輕,接下了老父的鋪子,越幹越好。”

崔沅綰聽罷,歎口氣,便把秀雲去催小廚房的酸梅湯去了。

今日,晏綏隻聽到原行遮那句冒犯的話,卻並沒有聽見先前二人說的話。

原行遮把“隱情”二字重複了兩次。

“鏡中花非水中月,故人未嚐不是眼前人。隱情,隱情。”

隨即,給她指了間鋪子。未解之事,見了吳娘子,一切可知。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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