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五,卯時剛過,晏家便派人催親來。

崔發昨晚歇在張氏屋裏,一陣翻雲覆雨,動靜都能傳到王氏屋裏。王氏本就與崔沅綰不歡而散,心中鬱悶,想著睡一覺就好了。誰曾想,剛沐浴過歇下,便聽見張氏那狐媚子的吟哦聲。

張氏的聲音動聽,隻是長了不討好人的嘴。尖酸刻薄的話從她嘴裏吐出來,威脅之意也會少幾分。這般灌了蜜的嗓子用到**上,便能把屋頂掀翻天。

王氏一夜無眠,想著崔發早起上朝,自己能貪睡會兒。誰知這晏家的人來得這般早。

家裏兩位兒郎有出息,仆從也傲氣。為首的幾位養娘端來一盤盤的珠寶。

“這三金昨個都送來了,怎的今早又送了過來?莫不成送重了?”王氏眼下烏青,心還在床榻上,身子就不聽使喚地在清點禮單。瞧見托盤上的金釧金鐲金帔墜,還以為是看花了眼。

“夫人再仔細看看,這可不是昨日的三金。”養娘開口解釋,“這是晏學士特意吩咐要送來的三金。金銀雲紋臂釧、金鑲玉如意、赤金瓔珞項圈,不同於昨日送來的聘禮。昨日是實打實的金,今日送來的還摻著銀玉。晏學士覺著二娘子一向不喜重金,便特意尋了最好的匠人來打造。”

王氏聽罷養娘的一番話,腦裏也清醒過來。再睜眼一看,果真是別樣的三金禮。晏學士細心,還照顧著自家小女的心思。

“兩家聯姻,新娘的婚服也不是尋常俗物。這身婚服是給二娘子量身定做的,用的圖紋也都是二娘子素來喜愛的。”另一養娘遞上托盤,沉甸甸的,上麵蓋著紅布。

王氏聽罷這話,疑惑不堪。晏學士隻是見過自家小女幾麵,怎會對小女的事了解得如此透徹?養娘的話一出口,倒顯得她如後娘一般,從旁人口中聽著女兒的習慣喜好。

“物件都送到了,也不多做打擾了,這便退去。”養娘見禮都交到了崔府人手上,心也就安了下來。

王氏點頭道好,招來幾位老養娘,把晏家的人給送走。

“夫人,二娘子尚在屋裏睡著呢。方才晏家人來得匆忙,奴隻把您給叫起來了。這人一走,才想到二娘子。”老媼跟在王氏身後,路過崔沅綰屋前,才猛地想起這事,趕忙出聲提醒來。

“不妨事。”王氏擺擺手,“昨晚後院裏不安靜,約莫二姐也沒睡好。不過是催親罷了,無需新郎新娘到場。事後把禮單送到她屋裏,過過目就成。”

老媼順著她的話,想到張氏昨晚的模樣,替她抱怨起來:“這二房果真是沒眼力見。眼下府裏都忙著二娘子的婚事,誰都不敢出個什麽差錯。她倒是竄了空子,整日琢磨著勾引家主的法子,恨不得一下就能懷上。”

王氏嗤笑一聲,“她進府多少年了?這樣的事發生多少次了?有一次懷上麽?旁人不知道,我還不清楚她的手段麽?你當她屋裏點的是什麽香?是行首常用的催情香!”

正好走到了屋裏,王氏也不再顧忌。叫老媼關緊門,聽她一番抱怨。

說到催情香,王氏眼眸一亮,趕忙把老媼拉到身旁,小聲說著話:“我聽那幫安人說,這催情香本是粉末,無味,摻到檀香裏,一燃效果立竿見影,也沒什麽壞處。也不知是不是這般邪乎。”

老媼也嚇了一跳,“若真這般神,夫人不如試試?”

王氏聽罷,麵色一僵。早先生慕哥兒時,身子大傷,肚上的紋消不下去,鬆皮也多,她自己都覺著瘮人。誰願意碰這樣一副難看的身子?且她也上了年齡,再生育這條命都玄。

張氏年輕,又沒生育過,她想生,那就生。不過王氏到底是不想叫她生便是了。

“我不用,沒這心思。”王氏搖搖頭,又道:“不如給二姐用?不用張氏屋裏這般低廉的,尋個上好的香,給她送過去。”

老媼沒想到王氏會這般想,立馬擺擺手,“這可不成……這可不成……要是叫二娘子知道了,那可是能撕了老奴。”

“那便不讓她知。”王氏道,“這孩子性子倔,又清高,總覺著郎婿的心能輕易拿捏。若那人是林家大郎也就罷,可她郎婿是晏學士,那些小計謀,估摸人家一眼就看破了。何況男郎的心漂浮不定,不趕緊抓在手中,說不定什麽妾啊外室啊,就爬上床來了。”

王氏愈說愈覺得此法妙極,可這催情香說是無毒,實則怎會無毒?違背人倫的物件,大都不是什麽寶物。

不過是想想就罷,不敢實行。

“罷了,我操她的心作甚?路是她自己選的,我可沒有逼著她嫁到晏家去。我女也不是張氏那種見了男郎便走不動路的人,我信她能處理好。”王氏擺擺手,叫老媼退去。

*

張氏昨夜被折騰得不輕,辰時一刻才去王氏房裏請安。而崔沅綰則起得更晚,一麵想著吳娘子的事,一麵想著婚後與晏綏相處的事,一麵想著如何扶持娘家。最終聽著姨娘屋裏的**聲,遲遲入睡。

王氏沒心思關注崔沅綰這邊的動靜,她也落個清靜。養娘講的禮事大都講了完,晌午頭,趁著天熱人少,崔沅綰偷摸尋了架馬車,直奔吳娘子的鋪子。

不過要去那鋪子,必得從礬樓前過。

上輩子出嫁前,她是礬樓的常客。那時日日與閨中好友一同玩樂,每每在礬樓點雅間,聽隔壁士大夫高談論闊,何其樂哉。

礬樓依舊人來人往,崔沅綰歎口氣,叫車夫開得快些。

車夫在崔家辦事多年,馬車開得穩當。崔家人每每出行,都要勞煩這位車夫。

今日全程走大道,路走得順。這才剛走到巷裏,馬車便被石子一絆,車轅朝外一撇,車身險些沒翻倒出去。

崔沅綰正坐在車廂裏閉目養神,車一頓,猛地往前撲。幸好馬車停得快,才叫她沒摔出個好歹來。

“不妨事,前麵便是我要去的鋪子,我走著去便是。”崔沅綰下車,對車夫道。

車夫也不敢攔人,點頭說好。

誰曾想這話一出,便被打了臉。

左拐右拐,竟叫崔沅綰迷了路。

崔沅綰歎氣,在原地歇了會兒,正想抬腳再試一次路時,不知哪個方向,竟傳來了一句話。

“往東走,走到頭便是。”

話是好話,可這聲音卻叫崔沅綰打了個寒顫。

她抬腳,卻是往西走。

才走一步,又傳來句話。

“叫你往東你走西,不聽話。”

那是晏綏的聲音。

作者有話說:

下一更在3號0點,啾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