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綏一鬆手, 福靈的信就常往丘園裏送。

晏綏不攔,卻固執要求,每次拆信, 都要當著他的麵。信長,就要一句一句地念出來叫他聽。

廿一, 福靈來了信,信紙有三頁,晏綏起了疑心, 問道:“夏夫人生辰宴就快要到了,公主這要緊關頭給你遞信兒, 難道是說的夏夫人的事?”

崔沅綰嫌他多疑,展開信念了幾句問好,眼眸一滯, 不往下讀了。

“繼續啊。”

一語雙關。

崔沅綰正坐在他腹上, 借力一搖一晃,想要看清信上內容, 卻被晏綏掐著腰折磨,騎虎難下。

“別磨我了。”崔沅綰抱怨一句。

“公主此番來信, 說的是她與兆革的事。兆革一直黏著她,謂之窈窕淑女, 君子好逑。今日是相國寺的開寺日, 晚間禦街前有燈會, 兆革邀她一同出去。公主沒辦法, 也在猶豫著,來信是相叫我給她支個招。”

“兆革?”晏綏覺著這名字聽起來熟悉, 仔細想想, 這不是兆相的小兒子麽?平時不爭不搶, 是個憨厚老實的讀書人。不過先前他都稱兆革的字,兆秉端。早不聽他的名,竟還覺著生疏。

晏綏從床榻上撐手起身,將崔沅綰摟在懷裏,動作減緩了些。清了清嗓子,道:“原先兆公也操心他的婚姻,不過他言辭懇切,說無娶妻的意願,把兆公氣得不輕。沒想到他是心有所屬,不肯跟旁人說呢。”

崔沅綰哦了聲,“公主叫我給她個法子,卻沒指明,是逃離的法子,還是接近的法子。先前幾次小聚,我跟縣主也問過她對兆小官人有沒有意思,她含糊其辭,說自個兒不清楚。如今想來,烈女怕纏郎,公主怕是也動心了。”

晏綏說好辦,“今晚有情人就要相聚了,公主匆忙來信,怕是心急如焚,急著向你求助呢。郎有情妾有意的,不如就回,讓她照常行事,聽從自個兒的心。”

“你說得輕鬆。”崔沅綰手搭在他寬闊的肩背上,低聲罵了句,又開口道:“公主與兆小官人相處不過幾月,先前公主的心都在原三官人身上,默默喜歡人家好多年。公主這般猶豫,心裏估摸還念著老情人呢。”

說著,一麵看到了最後一頁,“公主的意思,她今晚要去,但得找人陪著。”

晏綏心裏暗歎不好,說出心中疑惑,“難不成公主想叫你陪著去?多一個人壯壯膽子?”

崔沅綰說是,“說對一半。公主叫我把你也帶上,還叫縣主跟林之培也一同過去。今晚要是我們一行夥都去,指不定她心一狠,就同意兆家的提親了呢。”

晏綏不懂娘子間的人情世故,他在宦海裏摸爬滾打,想事難免往個中利益裏靠近。

“本朝娶公主者,注定要守著駙馬都尉的空名過完一輩子。沒幾個男人不想要功名權勢的,娶了公主,從此權勢是路人。兆秉端可以不在乎功名利祿,可他生在了兆家。兆公一向看不起為了小情小愛放棄大好前程的人,而現在卻同意這門親事,任由秉端自由追求。”想到兆相,晏綏心裏觸動,“想是秉端能夠擔起責任,承受評頭論足,能有足夠的力量保護公主,才會一直追求公主。如此看來,今晚燈會相約,是成不成事的關鍵時候。”

崔沅綰覺著他說得當真有理,正想抽離出來,趴到案桌旁回信,卻被晏綏拽到懷裏,暴風驟雨襲來,一下軟了身子,信紙一張張滑落在地。

那方是雋麗秀氣的點點字跡,這方是帷幔遮不住的大好春景,也不嫌臊。

“你慢些……平日裏……也不曾缺你的,怎麽每次都不要命一般?”

刺激得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期期艾艾,叫崔沅綰羞紅了臉。

晏綏笑她難得嬌羞,嬌羞得真真切切,再不是從前做戲逢迎的模樣,心裏暢快。

“你嫌屋裏冷,手爐被褥暖得都太慢了,我懷裏不比他們熱?”晏綏輕笑道。

見他這般不在乎的模樣,崔沅綰便知事情成了。眼下就要到黃昏頭了,太陽一落山,他們就得收拾好前去赴約。

隻是轉念一想,林之培也要去。偷瞄晏綏幾眼,他竟破天荒地沒生氣。

一回不夠,還要再來一次。崔沅綰趕忙攀上他的胳膊求饒。

“好哥哥,別來了,存著力氣,晚上還有事呢。燈會盛大,公主催得緊,想是會早早去到等著咱們。今晚公主的事可是重頭,莫要壞事。”

晏綏:“知道了。”刮刮她的鼻頭,見她眼下烏青,一陣心疼。

“好妹妹,想想你自個兒罷。從庭院接來你,你就在忙著調查事情,忙起來連飯都能忘了吃。”

雖是打算慢慢向他敞開心扉,可晏綏這般深情溫柔模樣,望著她的眸子十分真誠,倒叫打得她束手無措。他瘋時,崔沅綰能隨意想出個法子對付。可他一認真起來,她就不知道要怎麽處理這些多出來的關照了。

他每向她靠近一分,她就覺著虧欠一分,並不好受。

“我沒事。”崔沅綰任由晏綏扯過一床被褥,把她推在柔軟的床榻上。跟一個聽話的傀儡一樣,任憑他牽製,擺成什麽樣的姿勢,都不在意。

再回過來神,晏綏正低頭蹭著她的鎖骨,難得一見撒嬌服軟模樣。

“你不想,我們就不做了。”晏綏鼻梁抵著她的肌膚,低聲呢喃道。

他平日裏注重操練,即使是一掂筆杆的文官,也常早起在院裏練武。不是跟砸鐵漢子一樣肌肉虯結,反而沒塊肉貼在身骨上,恰恰正好。肌肉練出來後,人的精力就旺盛起來。

沒成婚時,不屑染葷腥,精力都用在了處理公務上。成了婚,懂了房中樂趣,精力就花在了一方床榻上。

他說不做,可身子卻依舊熱情高昂。眼神濕漉漉的,委屈難受。

崔沅綰心一軟,輕聲道:“我給你弄出來罷。”

屋外刮著風雪,雪水順著窗子滴下來。天的冷意傳不到火熱的屋裏,爐子裏的火不斷,帷幔裏的火也一下比一下旺盛。

正好把之前在《洞玄子》裏看過的一個招式給練練。

崔沅綰忙裏偷閑,掖好被角,省得再生病,問道:“你知道龜||責麽?”

晏綏搖頭,“難道是什麽門派的氣功?”

名字奇怪,聽起來像是正經東西。說罷見崔沅綰噗嗤一笑,便知此事沒這麽簡單。

“別慌,這種事,隻會叫你更快活。”

晏綏哦了聲,他想約莫都是那樣。可真正玩到那花樣的時候,才知人是可以活著下地獄裏,也可以活著一瞬升天。

總之第一次嚐試,被崔沅綰折磨得不輕。後來眼神渙散,聽崔沅綰解釋著個中奧妙,才知自個兒是大意了。

這比先前的更費力氣 ,比煉鐵還費勁。

“收拾收拾,準備出發了。”崔沅綰笑他不經玩,叫他再好好練練身子。

“這樣可不行,以後花樣還多著呢。”

整好衣襟後,下床將窗子撐開一角,透透氣。

*

戌時一刻,相國寺周邊人聲鼎沸。快過年了,百姓心裏激動,撒野作樂,隻比以前更歡。這邊人山人海,再小的馬車也擠不過來。隻能下車走路,到約定見麵的一間茶館裏去會合。

崔沅綰戴著帷帽,跟在晏綏身旁,覺著這吵鬧聲吵得胸口疼。想大喘口氣,帷帽擋著,心裏更是不暢快。

成婚後二人很少到熱鬧地遊玩,大多數時候都是往清淨的湖邊或者矮山裏去。玉仙觀香火氣衝鼻,崔沅綰被晏綏拉著,被嗆得咳嗽幾聲。

“就要到了。”晏綏怕人撞到她,幹脆摟著她的腰,往懷裏攬,恨不得合二為一,掛在自個兒身上。

往前一指,相國寺旁果真有家茶館,掛著“徐家茶館”的牌子,一眼就能看到。

比望見終點更叫人覺著激動的,是兆革圍著福靈打轉,而福靈一臉嬌羞,暖黃的燈火映得人更繾綣嬌羞,跟一幅畫一般。

“人家你儂我儂,我們去了就當個小跟班,不能搶風頭。”崔沅綰交代著,眼神一瞥,臉色又冷了下來。

縣主與林之培正好從茶館裏出來,一前一後走著,坐到館外長凳上,跟仇人一般,互看不順眼。

縣主不是草包,自然知道林之培是個攀附權勢的偽君子。眼皮耷拉著,對他的話充耳不聞。

“小娘子,雖今晚不是你我主場,可你怎麽也得給林某幾分麵子罷。你耷拉著臉,叫公主看見,敗壞人家的心情,婚事不成,罪責豈不都落到了你我身上?”

福靈正站在一旁跟兆革聊得正歡,哪還有心思往他們這處瞟。承怡心裏白他一眼,麵上卻佯裝恭敬。

“早起喝了一杯涼茶,肚量不好,腹瀉幾次。腸胃還沒養好,就趕忙出來赴約了。我是忍著腹中疼痛陪小官人做事的。趁人還沒來齊,歇歇都不成麽?”

大家閨秀,若非被逼到了絕境,怎會把不上台麵的私事擺出來叫人看。隻是承怡無意應付他,反正說什麽都要嫁過去,他心裏沒她,她就使勁造弄。

林之培皺眉,不解道:“人還沒來齊?還有誰?不就我們四人同行麽?”

她竟不知學士一家也要來。

“還有晏學士和崔娘子。”承怡無意朝外一瞥,隨即用手指著前麵。

“喏,前麵一對就是。”

作者有話說:

《洞玄子》一出,就知事情不簡單(癡漢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