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四章

林銳長這麽大沒受過這麽多罪,每天都不是度日如年了,簡直就是一個世紀那麽漫長。早上起床先來一個5公裏,開始是徒手,後來加上了背囊和鋼盔,接著就是武器,號稱早上的開胃餐。有這麽開胃的嗎?!林銳再不願意也罷,反正也得跟著跑。最過分的是一個月以後不在營區的環路上跑了,拉出去在營區周圍的山上開始跑,那是路嗎?一條羊腸小道,都不知道多長時間沒人走過了。時間的要求也越來越高,開始徒手25分鍾算及格,現在武裝23分鍾才算及格!不及格怎麽辦?很簡單,別人吃飯的時候你去練就是了。

林銳和幾個身體素質沒那麽好的新兵都受過這個待遇,問題的關鍵是林銳能跑那麽快,他就是不想跑。但是自從享受了別人吃早飯的時候自己要跑路的待遇以後,他就跟得上了。田大牛也不跟他多廢話,你達不到的就要業餘時間單練,於是林銳所有的科目都達到了標準。

林銳越來越覺得這是一個無法出去的圈套,自己想不好好幹被淘汰,但是不好好幹就得多吃苦,而林銳是不想吃苦的主兒;於是他就都達到了,而都達到了根本不可能走。

這成了一個典型的怪圈循環了!

這天早上林銳實在是不想跑了,對著田大牛哀求:“班長,我今天跑不了了?”

“怎麽了?”田大牛問他。

“我……我尿血了……”林銳苦著臉說。這倒不是假話,他也確實累尿血了。但是田大牛似乎根本就不為所動:“哦,尿血啊?尿血好治,你跑個五公裏就好了。”

林銳當即差點栽倒。

還得跑,跑完不算還有體能。累得尿血的林銳咬著牙做完五個一百,旁邊的烏雲還好草原孩子苦慣了這個還不算太苦。林銳幾次俯臥撐的時候起不來了,但是一想不僅沒早飯吃俯臥撐也一個少做不了就堅持下來了。

吃完早飯田大牛把他們帶到操場上的格鬥訓練場地:“今天我們開始進行格鬥基礎訓練。”

林銳一聽眼睛就放光——操!不就打架嗎?這個我擅長啊!

“格鬥是特種兵的基本技能!”田大牛很嚴肅,出腿就一個邊踢旁邊的沙袋就開始忽悠。接著又是正蹬側踹騰空飛踹後踹看得新兵們眼花繚亂,最後田大牛收腿的時候林銳真心拚命鼓掌。看不出來啊!這個土不拉幾的農村兵還真的有一套啊?!

“想成為一個合格的特種兵,必須掌握格鬥!”田大牛臉上隻有微微的汗珠,“為什麽我給你們看的都是腿功呢?因為你們首先要從腿開始練,在實戰當中這一腿踢出去踢到位可比你打十拳都管用!明白了嗎?!”

“明白了!”新兵們都興奮地喊。

“那邊牆根去。”田大牛沒讓他們上來踢沙袋一指那邊觀禮台,“一字站好了。”

新兵們都納悶,就都排隊走過去了。田大牛命令他們:“分成兩組——一組兩腿分開,頂住牆根!二組在他們後麵蹲下!”

林銳納悶地坐下分開腿頂住牆根,烏雲在他後麵蹲下。新兵們都不知道到底是要幹嗎,田大牛下命令了:“二組,用右膝蓋頂住他們的屁股!開始往前慢慢頂,速度要慢但是力度要大!開始!”

後麵的新兵就開始頂,前麵的新兵開始還忍著疼漸漸忍不住了啊啊啊亂叫起來,絕對是一片鬼哭狼嚎。田大牛不為所動,哪個後麵頂的新兵不使勁了一腳就上去了:

“不拉開韌帶你們怎麽練習格鬥?!從今天開始你們每天都要給我拉韌帶!早晚都要拉!”

林銳咬牙不叫出聲音,烏雲在後麵看著他臉上的汗珠低聲說:“疼你就叫吧,不丟人!大家都叫了。”

林銳就是不叫雖然已經臉紅脖子粗——這是什麽訓練啊?!都17了居然要扯蛋?!烏雲在後麵看著不忍心了,膝蓋偷偷放鬆了。田大牛看見了,過來一把推開烏雲:“有你那麽頂的嗎?!看好了!”

田大牛蹲下,一下子用膝蓋結結實實頂上去了!

“啊——”林銳終於嚎叫出來。

田大牛慢慢加力。

“操你媽!老子不幹了!”

林銳突然一下子站了起來,田大牛被他推了個蹌踉。林銳起身以後掉頭就跑,速度不是一般的快。田大牛先是傻眼了,不知道他要幹嗎,再一看發現他徑直奔向大門口就醒悟過來:“快快快!攔住他!有兵要跑!”

穿著冬訓服大頭鞋的林銳拔腿跑得跟綠色野兔子一樣,班長和老兵都放下新兵去追他。他是什麽也管不了了,雖然腿根還在火辣辣的疼,但是自由對他的**更大。他是自由自在生活習的,這樣的生活能忍受到現在已經是奇跡了。

大門口的哨兵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眼睜睜看他跑過來,後麵還追著一群老兵。隨即哨兵班長明白了,拿起81-1步槍橫在他前麵。林銳起身就是一腳,班長用步槍打開了,隨即掄起槍托棍子一樣打在他的肚子上。林銳一下子就飛起來了,一個狗啃泥摔在地上頭暈眼花。田大牛和後麵的班長老兵一下子衝過來按住了他,再想跑就沒戲了——這都是戰場上抓敵人特工隊的,手比鉗子還硬。

林銳哭著喊著:“爸——爸——!這個兵我不當了!爸——快來救我啊!”

老兵們哪兒還管他喊這個,七手八腳就給他拖到一邊。哨兵就拿起內線電話要大隊部。田大牛臉上沒有了平時那種不失憨厚的嚴肅,變得如同凶神惡煞揪著林銳的脖領子:“我告訴你小子——這要是在戰場上,我一槍斃了你!”

耿輝匆匆忙忙來到大門口,林銳還在哭鬧:“你們放開我!你們放開我!我不幹了!我不當兵了!讓我回家!”

耿輝看見他被捆上了,這幫老兵捆人都有一套。於是林銳就跟粽子似的,鼻涕眼淚都流在臉上,一點也沒從前那種還有點帥氣的小夥子的感覺。

“放開。”耿輝皺著眉頭對自己的部下說。

“政委,放開他就要咬人了!”田大牛急赤白臉地說還伸出自己的胳膊,上麵還有牙印,絲絲還出血。

“放開,這是新兵不是戰俘!”耿輝說,“我就不信他會咬我!”

於是兩個老兵就小心地解開林銳的繩子。林銳活動活動自己的手腕,上麵都有繩子勒出來的青紫色。他的眼淚吧嗒吧嗒掉,恨恨地看重眼前的耿輝。

“站起來!”哨兵班長踹他。

林銳不站,反正他破罐子破摔了,本來就不打算幹了。

耿輝瞪了那個哨兵班長一眼:“你去找你們警通連長,就說我說的——禁閉三天!”

“政委!我……”

“立即就去!”耿輝的語氣沒有任何價錢可以講。

哨兵班長敬禮,轉身跑步去了。

耿輝看著林銳:“他踹你,我禁閉他三天;現在,你給我站起來!”

林銳本來不想站,但是在耿輝的目光裏麵似乎有一種不可抗拒的力量。他不由自主地站起來了,是懼怕?似乎不是,因為政委沒有對他有任何凶巴巴的表情。

耿輝看看這個滿臉眼淚的新兵蛋子:“說,為什麽跑?”

林銳帶著哭腔:“我,我受不了。”

“受不了什麽?”

“我,我不要當特種兵了,我要回家!”林銳哭著說。

“那你幹嗎當兵啊?”田大牛來就有氣,現在更來氣了。“當兵習武是天經地義!你幹嗎要當兵?”

“你們以為我願意當啊?!是我爸逼我的!”林銳哭得更厲害了,“說好了是政治條件兵,是在機關的,誰告訴我是特種兵了?!你們要是告訴我是特種兵,把我殺了我也不來!你們騙我!”

耿輝看著林銳,林銳看著他。

許久,耿輝把他的軍裝領口整好戴正他的作訓帽,擦擦他的眼淚:“你不願意當特種兵?”

“不願意。”林銳的聲音小了下來,麵對耿輝,他喊不出來。

“那你願意當逃兵?”

林銳愣了一下,他從來沒想過這個問題。

“這件事情我暫時不追究,我給你三天時間,三天以後告訴我你想走還是留下,到時候你想走我不留你;你也給我三天時間,我來研究一下為什麽你受不了,到時候也給你一個答複。好嗎?”耿輝的聲音柔和但是有著一種不容抗拒的威嚴。

“是……”林銳不由自主地一個立正,畢竟穿了一個月不帶帽徽軍銜的冬訓服。

耿輝眼睛亮了一下,但是沒說更多的:“回你的班裏去。”

林銳敬禮,一個標準的向右轉跑步去了。不知道為什麽,他也覺得奇怪,作這些動作似乎都那麽自然,要知道他是那麽恨隊列訓練啊。

耿輝看著這些老兵:“特種偵察大隊是一個全新的部隊!你們在老部隊的那點子把戲別跟我在這裏使!——我告訴你們,誰要是整新兵,我對誰不客氣!”

老兵們本來憋了一股勁,但是現在隻能麵麵相覷。

“新的部隊應該有新的精神風貌,新的傳統!”耿輝說,“都去吧,田大牛和你們新兵連長晚飯後找我。”

老兵都散了。

耿輝走在回大隊部的路上,心裏麵沉甸甸的。他不想看到出現逃兵的事情,這對這支年輕的部隊會是一個不小的打擊。

新兵連長是特戰一連的韓連長,這是個小個子幹部,遠遠沒183的林銳高。但是他眼睛裏麵的寒光是林銳確實覺得有點怕的,他已經知道在戰場上這家夥也是個偵察兵好漢。韓連長盯著林銳看了半天,看得林銳心裏發毛腿發軟。

“帶回吧。”韓連長也不罵他更不打他就是那麽隨便一句。

田大牛趕緊說:“連長,他還小!不懂事……”

“哪兒那麽多廢話?!帶回!”韓連長一句話就把田大牛徹底噎住了。

回去的路上田大牛不住地說:“你你你我讓你怎麽說你啊?你疼你就告訴我啊,受不了我可以鬆一下。你也不能跑啊?你這下可給韓連長上眼藥了,你你你我想救你也救不了了!回去去我那兒拿紅花油先預備著,遇到啥情況你都別還手抱住腦袋找個旮旯蹲下。記住了?!”

“怎麽了,班長?”林銳不明白。

“你你你,你別問了!”田大牛也不敢多說煩躁地一揮手,“記住,不許還手也不許還嘴!該求饒的時候就求饒!”

什麽求饒啊?林銳更蒙了。在17歲的林銳的觀念當中,解放軍就是報紙雜誌上的那種形象,還沒有更深的認識;依照他當時的智商和人生經驗,也不可能知道要發生什麽事情。

回到班裏烏雲就問他:“你沒事兒吧?”

“沒事。”林銳悶悶地說。他倒是沒想田大牛的話,就是在想政委那種失落的眼神。可能自己真的傷了政委的心了,這讓他覺得內疚,因為政委是好人。

田大牛把陳勇拉一邊耳語:“排長我跟你說件事兒,韓連長……”

“操!”陳勇眼睛一瞪,“咋管?”

“那咱也不能看著啊?”田大牛說。

“讓林銳晚上住我宿舍上鋪空床吧,其餘時間正常訓練。”陳勇說,“我的門除了大隊長,是沒人敢踹的。”

結果沒等晚上睡覺,林銳就出事了。

當天晚上,田大牛和韓連長去耿輝那裏談話,陳勇則被韓連長早早就支應辦別的事情去了,所以帶連隊的是幾個別的班長。林銳正常參加了晚上的體能訓練,五個一百做完了是5公裏山地越野,他的成績不好也不壞。跑在山路上,他的腦子也在想事情。

他腦子很亂,以至於被人用麻袋捂倒的時候還沒反應過來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

在眾目睽睽之下,40多個新兵和他們的班長們同時目睹了一次極其漂亮的捕俘動作。兩個黑影從灌木叢中一躍而出,一個鎖喉一個套麻袋,準確無誤地將跑在中間偏後的新兵林銳蒙住,隨後扛起來就跑。等到大部分人回過神來,人已經沒了,隻有葉子在風中沙沙。林銳背著的步槍被丟在路上,還有一個丟下的背囊。

烏雲第一個喊出來:“搶人了!”

一個班長就喊:“喊什麽?!整理自己的隊伍!報數!”

幾個班長議論紛紛,但是聲音很小,新兵們沒聽明白是什麽。隨即似乎統一了認識,新兵們不跑路了,便步走回去。新兵們都不敢說話,隻要稍微有點腦子的新兵都知道這是什麽意思。但是烏雲不知道,要不怎麽說他沒腦子呢?

“班長!林銳呢?”烏雲急了,“我們不找林銳了啊?!”

“回去再說!”一個班長說。

“不行,我去找林銳!”烏雲說,隨即就摘自己身上的步槍和裝具。

“你上哪兒找去?!”排長就問他。

烏雲看看大山,黑茫茫的大山什麽都看不見。烏雲嘶啞著喉嚨:“他是我的兄弟!在我們草原上,自己的兄弟出事了,就是死也要死在一起!”他把步槍和背囊摔給身邊的新兵就要走,被班長拉住了。

班長看著烏雲半天,沒說什麽更多的:“回去吧,林銳肯定丟不了。”

班長們的眼睛躲避著烏雲,烏雲不明白是怎麽了,步槍和背囊又放回他的肩上。

烏雲再見到林銳就是剛剛把槍交給槍庫鎖好回到宿舍,他一進門看見林銳的**蒙著被子有個人。烏雲一把掀開被子,林銳渾身被綁著就在裏麵,滿身滿臉傷痕,嘴還堵著破抹布。新兵們都驚了,急忙七手八腳放開林銳,烏雲搶先一步拽出來林銳嘴裏的破抹布,林銳就破口大罵:“**你們祖宗!”

接著他吐出一口摻雜著血的唾沫,推開眾人站了起來就要往外衝。陳勇和田大牛也跑過來,知道出事了。麵對憤怒的林銳,他們也說不出來什麽,隻能死死抱住他。

耿輝和何誌軍匆匆趕到的時候先看見的倒不是林銳了,而是被更多的人抱住的烏雲。烏雲也不喊,就是拚命掙脫身邊抱他的人,去自己的床鋪下麵拿東西。隨即何誌軍就看見亮閃閃的一把蒙古刀就在烏雲手裏了,烏雲拿著刀子喊出來了:“都給我讓開!讓開!”

何誌軍和耿輝就站在門口,烏雲拿著刀子要往外衝。何誌軍出手誰都沒看清楚,烏雲已經空手了。何誌軍黑著臉:“媽拉個巴子的!這是部隊!都***給我站好!”

於是就都站好,烏雲麵對大隊長的眼神也不由自主地站好了。

何誌軍和耿輝就看見了血流滿麵的林銳。

何誌軍久久說不出話,喉結蠕動著,半天冒出來一句:“讓韓連長跑步去見我。”

“你欺騙我!”林銳憤怒地對著耿輝怒吼。

耿輝目光複雜地看著憤怒的林銳沒說話,對田大牛吩咐:“先去醫務室看看,晚上讓他住在大隊部公務班。”

走到外麵,何誌軍把蒙古刀塞給陳勇:“讓老兵再對新兵進行一次點驗,全麵的、徹底的點驗。不允許再出現這樣重大的事故隱患!”

“你是不是共產黨員?”耿輝的聲音有點顫抖。

“是。”韓連長說。

“你是什麽共產黨員?!你是國民黨!”耿輝怒吼,“你立即停職!準備接受處理!”

韓連長敬禮,還是沒覺得有多大事情。慣性,很多東西都是慣性。在當時的很多野戰部隊,整新兵都是半公開甚至公開的,嚴格來說,林銳挨的整還算不上最厲害的。比這更惡劣的情況都有的是,在那個時候,還沒聽說過什麽“六不準”。粗暴野蠻的帶兵方式真的不算稀奇。

但是隨即的大隊常委會議,耿輝就來真格的了。

何誌軍一直都比較沉默,看著大家談論關於整新兵這件事情。都是老兵都當過新兵,都當過新兵所以大部分都挨整過來的,所以也大多數沒把這個太當回事情。對於處理意見就是對韓連長來個禁閉加個警告處分就可以了,林銳沒處分但是也確實不適合在部隊服役,退回去算了,這樣大家都省心。退兵的事情每年都有,一種是當兵的時候隱弄虛作假被查出來的,另外一種就是由於身體或者心理原因確實不行的,林銳顯然屬於後麵一種。

1991年的年底,“文明帶兵”是個什麽概念還沒完全普及開來,甚至很多野戰部隊都沒有這個概念。整個國家的法製建設都不是很健全,部隊自然也不是鐵板一塊。

最後應該是大隊長和政委的總結發言,既然大家都是這個意見,那麽差不多也就是這個意見了。常委們的意見一致,兩個頭沒必要太較真,何況本身也確實不是什麽大事。

耿輝咳嗽了兩聲,他知道自己的發言可能會引起一點風波。慣性的力量他當然是知道的,但是他是要開創一個嶄新的部隊的精神風貌。這樣一個機會,在A集團軍偵察大隊的時候不可能有,資格越老的部隊傳統或者說慣性的力量越強,他知道憑借個人的力量是無濟於事的;但是在新組建的狼牙大隊,這些卻是可能的——因為這裏是全新的,一切都是全新的。來自不同部隊的官兵帶來了不同的慣性力量,在互相的衝撞之中各自不同的慣性反而被淡化了,他就有了自己作文章的餘地了。

“韓刃和參與毆打林銳事件的老兵全部開回原來部隊,林銳記過處分一次。”耿輝很平靜卻語出驚人。

為什麽?!大家的臉上都寫著這三個字,何誌軍的黑臉也**了一下。

小韓被開回去的話,可能仕途就有危機了,這個是不言而喻的;而林銳這個還沒宣誓的準新兵蛋子,直接開回去不是太容易的事情麽,何必還來一個記過處分呢?一個是在前線拿過戰功的中尉正連幹部,一個是到處惹事的新兵蛋子,哪個更重要?這還不是一目了然的麽?

耿輝還沒有更多的解釋,何誌軍已經發話了:“我同意政委的意見。”

還能說啥?底下的幹部們還能說啥?既然大隊長和政委都同意了,還能說啥?雖然反過來想,政委是對的;但是在情理上,大家都還是同情小韓的,這畢竟是戰場上一刀一槍殺出來的啊!

耿輝緩緩地開始講述自己的看法,他把看法刨析得很通徹。發言的核心就是強調官兵平等,要形成特種偵察大隊自己的帶兵風習,要與不好的習慣割裂。部隊整新兵,在當時已經成為一種惡性循環。尤其在遠離市區的野戰部隊和工程部隊,這種惡性循環是很嚴重的。耿輝剛剛當指導員的時候,他所在的連隊就出現過這種事情,連長強迫一個新兵跪在石頭上,膝蓋都跪出來血,原因就是懷疑他偷戰友的東西。這件事情一直壓在耿輝心底,當時他是不可能直接和連長發生衝突的,這裏麵有個策略問題;但是他還是想辦法讓那個眼淚汪汪的小兵解脫出來,那雙可憐巴巴的淚眼一直留在他的記憶深處,成為他多年的隱痛。

“維係軍隊戰鬥力的,絕不是那些江湖習氣!一支真正有戰鬥力的特種部隊,是要靠鐵的紀律來維係運轉的!”胃部隱隱作痛的耿輝語氣嚴厲而不容置疑,他當然還不能提出“依法治軍”這個概念,因為當時還沒有這個口號。但是毫無疑問,他已經在貫徹這個概念的實質了。

站在隊列當中的林銳聽到政委宣布處理決定的時候,渾身一震,整個隊伍都是一震。無論是官是兵,無論是老兵是新兵,都被這個決定一震。耿輝對這個並不意外,他要的就是這一震。此時此刻,何誌軍沒有什麽表情。

林銳抬起眼睛,看見政委合上處理決定。然後看見韓連長的身軀微微有些晃動,他的心裏卻突然開始內疚。他並不是覺得韓連長整他就正確,而是心中自然的惻隱之心——他再小也是在政府大院長大的,宦海沉浮的見識遠遠超過身邊的普通士兵。他沒有想到處理會是這樣,他已經做好滾蛋回家的準備。

他看著新兵隊列裏麵那些熟悉的麵孔,尤其看見老兵們臉上的表情,惋惜、痛心、不理解甚至還有對他的憎恨。他低下來頭,他覺得自己好象成了一個罪人。

韓連長則沒有什麽別的語言,大會結束以後,跟全連的告別都沒有作。一輛北京吉普拉走了他和他簡單的軍隊行李,然後就消失了。作為軍人,這樣的恥辱是不會坦然處之的,尤其是作為他這樣頭腦簡單的軍人。

何誌軍看著車走,心事重重。隻要能夠抽調上來成為特戰連長的,肯定不會是簡單人物,每一個人的閱曆都足夠是一本厚厚的書。但是他也隻能作這樣的選擇,蒙古人可以馬上打天下,但是不能馬上治天下;有的人戰爭是把好手,但是在和平年代的軍隊則是不相容的。他自己也從這個階段過來過。正因為他自己過來過,所以他更明白這樣的處理是為什麽——表麵看去,似乎是不值得,一個連級幹部和一個還沒宣誓的新兵蛋子,哪個更重?但是深層次地看,不得不為,說是殺雞給猴看也是對的,狼牙大隊不是野狗大隊,狼群也有狼群的規矩。

所以,這也是一種犧牲。

為了一支部隊正規化建設的犧牲。

耿輝走進來,何誌軍緩緩地說:“他身上還有彈片沒取出來……”

耿輝沒說話。

“這就是代價,軍隊在和平年代正規化建設的代價。”何誌軍戴上軍帽,“走,我們去新兵連看看。”

新兵連還在正常訓練,林銳已經回到了自己的班裏麵。他的腳步發虛,雖然還是趕得上節奏,但是很明顯心裏有事,好幾次從板橋上摔下來。何誌軍和耿輝出現在訓練場的時候,他的目光就追過去了。

“林銳!你幹什麽?!”田大牛就吼他。

“報告!”林銳立正敬禮,“班長,我想去和政委說句話。”

田大牛想了一下,這個刺頭不知道又有什麽妖蛾子。他還沒說話,耿輝在那邊一揮手,田大牛急忙下令跑步過去。林銳就跑步過去,耿輝看著他,半天沒說話。林銳敬禮以後就不知道說什麽了,嘴唇一直在哆嗦。

“講。”耿輝說,“你不是找我嗎?”

“報告!大隊長,政委,我……”林銳的眼淚都要著急出來了。“我,我一定努力訓練!我一定要成為一個合格的特種兵!”

耿輝冷冷看他:“我說過了,給你三天時間!現在期限還沒到,你還有選擇的餘地,大話不要那麽著急說出口。”

林銳:“政委!我……”

耿輝冷冷地:“歸隊,繼續訓練。”

林銳把眼淚擦擦,敬禮,轉身去了。

呐喊聲再次響起,林銳的聲音嘶啞清晰可辨。他拚命跑著拚命跳著,如同一個瘋子一樣。第三天如期到來,他沒有出現在政委辦公室,相反唯一可以找到林銳的地方就是訓練場。

從此,每天在休息的時間,特種偵察大隊的官兵都會在訓練場看見林銳的身影。開始覺得奇怪,後來變成了習慣。

所以,林銳後來是新兵連結訓的第一名就被大家接受了。

刷——一麵鮮紅的八一軍旗在林銳眼前展開。

“我宣誓!”新兵連代理連長陳勇少尉舉起右拳。

“我宣誓!”林銳和40多個新兵舉起右拳。

“我是中國人民解放軍軍人,我宣誓——服從中國共產黨的領導,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服從命令,嚴守紀律!英勇戰鬥,不怕犧牲!忠於職守,努力工作!苦練殺敵本領,堅決完成任務!在任何情況下,絕不背叛祖國,絕不叛離軍隊!”

年輕的生命吼出的嘶啞的誓言在操場上回**。

耿輝冷冷看著林銳的眼睛,把帽徽領花軍銜都給他親手戴上:“列兵林銳!”

林銳莊嚴敬禮。

耿輝還禮,轉向眼睛冒光的烏雲。

中午的時候,新兵連準備聚餐。下午就要去向各自的連隊,大家都很興奮。林銳和烏雲都被分到了陳勇所在的特戰一連一排,還是在田大牛當班長的一班,兩個兄弟又在一起當然高興。正在食堂外麵準備集合的時候說著話,陳勇喊:“林銳,到門口去一下!哨兵說有人找你!”

林銳被叫到門口還滿腦子為什麽呢,遠遠看見譚敏的白色羽絨服立即就摔了個屁股墩。警衛班長還在門口樂:“看把你小子美的!對象來了路都不會走了。”

林銳忍著屁股疼,跑到門口:“你,你怎麽來了?”

譚敏看他:“怎麽,我不能來啊?”

“能,能。”林銳的臉都綠了。“你爸知道嗎?”

“你管他幹什麽?”譚敏說,“我來看看你,給你送點吃的。你真瘦了!”

林銳苦笑:“是,瘦了。”

對於這種事情,各個部隊幹部都是睜隻眼睛閉隻眼睛,所以也沒人難為林銳。他高中的那點破事兒當然也沒人知道,如果知道可不得了,又是問題。作為著名的刺頭,他可不想再有作風方麵的問題了。——作風這個詞,還是在部隊學的。

於是就帶譚敏進去了。

“瞧見沒有,老何。”耿輝拿著望遠鏡仰起下巴,“咱的愣頭青,對象來了。”

何誌軍從窗戶往下看,樂了:“喲,很有我當年的風格啊!”

“現在的兵跟從前不一樣了,城市的孩子更不一樣。”耿輝苦笑。

林銳把譚敏帶到新兵連的食堂,馬上就是一陣轟動。譚敏出落的也確實水靈,為人也得體大方,馬上就給新兵們全都震了。爭著和譚敏握手是肯定的,然後某些同誌幾天不洗手也是肯定的。

林銳汗流浹背,但是也是嘿嘿直樂。

中午聚餐的時候,陳勇和田大牛就安排譚敏坐在幹部桌上,林銳也沾光坐在幹部桌上。當然不敢放開吃,譚敏也是很小心,畢竟十八歲生日還沒過沒見過那麽大世麵。

下午就是到各班報到,林銳沒時間陪譚敏了。陳勇特意批準午休時間給林銳30分鍾,讓他們倆可以說說話。

這個時候林銳才平靜下來,原來的傲氣才顯現出來。

攀登樓樓頂,北風呼啦啦的。林銳一把把譚敏拉在懷裏吻。

“我想你。”譚敏哭了。

“我也是。”這是心裏話,林銳說的心裏酸酸的。

“我姑姑家在省城,我知道你在這兒當兵,我就說來看姑姑,放下東西就趕緊來找你。”

林銳點點頭:“你複習的怎麽樣了?”

譚敏直哭:“不好,我可能考不上大學了。”

林銳急了:“別瞎說!”

“真的!他們都說我的壞話,我受不了……”譚敏哭得泣不成聲。

“誰?!”

“同學們,還有社會上的流氓,他們也在路上劫我。”譚敏哭著說,“就是以前老和你打架的那幫人,嶽龍他們,還跟我說難聽話。”

“三狗子他們呢?他們沒幫你嗎?”林銳急了。

“你走了,他們都不敢出聲。”

林銳的臉上怒火中燒。

“隻要你好,我就安心了。”譚敏偎依在林銳懷裏。

林銳撫摸著譚敏的頭發,牙齒咬得格格響。

下午到班裏麵報到,烏雲還是他的下鋪,林銳有些走神。代理特戰一連長陳勇和田大牛都很熱情,就是林銳裝出來的笑臉那麽生硬。

晚上,林銳跑了。

縣城車站。夜色籠罩。特快在這裏根本不停,呼嘯而過。

穿著棉襖和軍褲的林銳背著軍挎包,上衣和帽子都塞在包裏,滿手血淋淋地跳過車站的鋼柱牆。手是在爬大隊外圍的鐵絲網弄傷的,他沒有東西包紮,也顧不上包紮就是沒命地跑。

翻過車站的牆之後,他找了個水管衝幹淨了手上的血,這個時候才知道疼的要命。沒有別的可以包紮的,他就把自己的貼身背心撕了包好自己的手,光著膀子穿上了棉襖。

林銳吸著冷氣,他本來想從候車室混過去,去了才發現不可能。這個縣城車站本來就沒幾個人搭夜車,他這個打扮就更顯眼了。於是他隻能翻過來,想趁列車員不注意混上車。但是進來發現不可能,因為除了列車員和乘警,他居然還看見了武裝士兵——一看就知道是大隊警通連的,常服上的臂章不會是別人。

現在怎麽辦呢?

他看著整個車站傷腦筋。

又一列特快呼嘯而過。

林銳的眼睛一亮。

在下一列特快經過的時候,一個敏捷的黑影突然跑出來,拚命一跳就攀在了車門上。林銳咬牙任疼抓死了車門把手,腿還在拖著。他用盡全身的力氣蜷縮小腹和腿,三個月的艱難訓練給了他強健的體魄。

林銳終於錯手爬到了車廂接口。他將軍挎裏麵的攀登爪用牙咬著叼出來,右手接過一下子甩到了車頂上。然後就按照訓練掌握的要領,上了車頂。

特快呼啦拉地開,林銳貼著車頂,在找進去的位置。

費勁力氣爬到了餐車上麵,他終於發現開了個天窗透油煙。林銳不假思索進去了,於是陷入一片油煙當中。但是他不敢咳嗽,強忍著往裏麵爬。一直到找到夾板窗的位置,他才停下來。

這是餐車的廚房,廚師馬上要下班了。林銳等了半個小時,等徹底沒人了,他才打開窗戶跳了下去。落地聲音很大,但是他已經不害怕了。嚴酷的訓練已經讓他熟悉了麵對這種黑暗。

接下來的事情就很簡單了,林銳打開了反鎖的門。這不會比他受訓時候學會的撬鎖難,根本不用什麽力氣。然後林銳在洗漱間清洗幹淨,把軍服上衣拿出來,想了想摘掉了領花和肩章,就這麽穿著走進車廂了。

硬座車廂不熄燈,但是睡著的人已經不少了。由於人太多所以不查票,這個林銳是知道的。林銳找了個拐角蹲下,仔細想著這些事兒。他已經有了基本的特種兵軍事素質,不過心智還不成熟,18不到的孩子你也不能要他太成熟,不然就是妖怪了。車到了一個大站停了,林銳就下去透透氣。他穿著綠色軍裝,雖然沒有戴軍銜領花,但是骨子裏麵已經有了士兵的感覺。他伸伸胳膊,活動活動自己的筋骨,這個時候發現車裏有眼睛看他。

人心虛是沒辦法的,林銳就一個激靈。冷靜下來仔細往裏麵看,看見一雙恐懼的眼睛。再揉揉眼睛,沒錯,距離不遠的車廂窗戶裏麵有人在往外看他。他裝著活動身體走過去,側眼看見是個長發披肩的女孩,用一種害怕和乞求的眼神看他。女孩的手指在車窗上輕輕動,林銳清楚地看見,女孩在有霧氣的窗戶上寫的是“SOS”。林銳腦袋一下子就大了,再看看女孩旁邊都是男的而且氣質也不像親屬就明白了。

林銳沒聲張,又是踢腿伸腰轉胳膊離開了。他在找警察的身影,但是看見了又猶豫了。自己報警?我是誰?逃兵?怎麽說啊?找抓啊?林銳就打消了報警的主意,想了想就又上車了。

他從人群當中擠過去,找了個跟女孩對著的地方站著。車上站的人很多,所以他並不顯眼。女孩的眼睛一直看著他,不敢說話。林銳也不做聲,就是把自己的挎包打開,好像隨便看似的拿出了自己的軍帽對著女孩。

對著女孩的是軍徽。

女孩的眼淚就在打轉,但是旁邊的幾個男人一看她,她就低頭了。

林銳把帽子放回去,自己合計著怎麽辦。

車到省城以後,女孩被幾個男人夾著下車了,經過林銳的時候絕望地看了一眼。林銳也下車,看見女孩經過警察的時候慢了一下就被旁邊的男人用裹著衣服的手推了一下。林銳明白裏麵有刀子,他數了數,三個男人一個中年婦女。

他們出站,林銳沒票不能出站。林銳就跑步到車站圍牆那裏翻出去了,出去就是加速跑,往出站口。出站的人很多所以那個女孩不可能馬上出來,這個林銳是清楚的。

果然跑到門口遠遠看見女孩還沒出來在人群當中。女孩遠遠看見林銳眼睛又睜大了,現在已經是清晨,空氣很好,林銳就大口深呼吸。

那幾個人打車,林銳也打車,上車想起來自己沒錢。但是顧不上那麽多了,林銳就說:“跟上前麵那輛車。”

前麵的車到了一個僻靜的小旅館停住,林銳也讓司機停車。他下車,司機拉住他:“錢呢?”

林銳沒錢,於是司機不讓走,兩人正在爭執,前麵的幾個人回頭了。

女孩也回頭了。

那幾個男人發現這個穿軍裝的小夥子在火車上出現過,臉色都變了以為是警察。他們急忙又打車要走,林銳見狀急了,他不可能再打車跟啊?!

林銳一把推開司機,司機還想抓他,被他用軍挎砸了一下就鬆手了,高喊:“搶劫啊!搶劫啊!”

出租車司機都很抱團,聽見這個前麵那輛車都不走了。男人就催,司機一邊解安全帶一邊就說:“我先把這小子抓了再走。”

林銳衝上來,正好迎麵是司機攔著他。他一著急又掄了一軍挎,砸在司機臉上。司機抓住軍挎,林銳拽沒拽開,就鬆開軍挎直接給了司機一腳踢開了。司機抱著胸口呻吟,他這一腳可不是高三學生林銳的一腳,是預備役特種兵戰士林銳的一記正蹬!

那三個男人見狀就拔出刀子,林銳也不多說話直接就打進去了。旁邊的人看得眼花繚亂,林銳出拳和踢腿速度非常快,腿也掰開了所以出腿位置也高,動不動就直接踢臉上。那三個男人哪兒是林銳的對手?林銳手下也不留情麵,他也被刀子劃傷了,所以打得更狠。

三個男人沒幾下就倒在地下了,林銳甩開他們直接衝向那個中年婦女,一把揪過來就舉起拳頭。

“別!別打我!”中年婦女嚇壞了,“我是她們家保姆!”

林銳就看那個女孩。

那個女孩知道自己安全了,高喊:“就是她把我騙出來綁架的!她到我們家當保姆就是為了綁架我要錢!”

林銳還是沒打女的,一把給她推地上了。結果這個婦女倒在地下的時候從兜裏摸出了一把烏黑的手槍對準了女孩!周圍的群眾都高叫退後,女孩的臉也白了尖叫一聲。林銳毫不猶豫一個魚躍前撲壓在婦女拿槍的右手上隨即就是一個有力的鎖喉,婦女翻著白眼掙紮著還是扣動了扳機。

砰!

一聲槍響,子彈擦著林銳的胳膊過去了。他裏麵的棉襖都破了棉花飛出來,胳膊也火辣辣地擦破了皮。林銳劈頭就一記重拳打得這個女人眼冒金星,隨即動作很快奪搶在手對準這四個人:“都不許動!誰動打死誰!”

“警察來了!警察來了!”群眾高喊。

林銳一看,幾個警察從不遠的車上下來跑來,手裏還有手槍和79微衝:“站住了!別跑!把槍放下!”

林銳哪兒能站住?雙手敏捷地把槍拆成零件丟在地上,轉身一家夥就開跑,他速度很快耐力也好所以也不擔心警察追上。

警察跑過來抓住女孩:“你什麽人?這都誰啊?”

“他們是綁票的!我要給我爸爸打電話!”女孩喊。

“你爸爸誰啊?”警察問。

女孩一說她爸爸名字,警察伸了一舌頭:“乖乖!你怎麽也被綁了?這幾個都是綁票的啊?抓起來!”

一個年輕點的警察拿著手銬過去,看看他們苦笑回頭:“所長,不用了吧?都***是一灘泥了。”

“那小子坐車不給錢!還打我!”那個司機扶著因為幫他被打的司機過來,“這是他丟下的。”

警察接過來打開,裏麵就是軍帽和領花肩章什麽的。

女孩拿過軍帽翻過來,裏麵寫著林銳的名字和部隊番號。

陳勇和田大牛一下火車就直接奔往市政府,去找林銳的爸爸。

陳勇剛剛當幹部就遇到了這麽個百年不遇的倒黴事兒,他不幸地挑選林銳進了他的特戰一排;更不幸是的林銳在他當特戰一連代理連長第一天的時候就跑了。下午四個新兵分到他排上,晚上林銳就沒了。

陳勇真是火不打一處來,被各級領導海訓了一頓以後,何誌軍和耿輝就命令他去把人抓回來。陳勇就帶著田大牛上了火車,車上還沒座了,他們站著走了十幾個小時。

林銳的爸爸已經知道林銳跑了,所以陳勇剛剛到門口,看門的武警一給裏麵打電話,他就立即出來了。

“真的是不好意思,林銳又給部隊添麻煩了!”林銳的爸爸是個中年幹部,一看就知道脾氣涵養都很好,隻是被林銳氣得夠嗆,出來的時候臉都是黑的。“我們別在這兒說話,走,去家裏吧。”

誰都要麵子,何況還是政府機關,這個道理陳勇是懂的。

到家裏坐下後,陳勇嚴肅地說:“這個事情我們沒跟武裝部說,就是想把事情控製在可以解決的範圍以內——你是國家幹部,應該知道逃兵的後果。”

“是,是,知道。”林銳的爸爸誠懇地說,“希望部隊能再給林銳一次機會,他畢竟還是個孩子,不懂事。”

“這些隻能等他回去以後再說了。”陳勇說,“有沒有林銳的消息?”

“沒有,他沒跟家裏聯係過。”

陳勇納悶地問:“林銳的媽媽呢?”

“我們,我們已經離婚8年了。”林銳的爸爸說。

陳勇趕緊不問了,田大牛馬上就明白過來林銳的鳥個性跟什麽有關係了。

“林銳從部隊跑那天,有個叫譚敏的女孩來過部隊找他。”陳勇說。“我們懷疑林銳跑和她有關——你認識譚敏嗎?”

林銳爸爸臉色就變了,拿著杯子的手就不穩了:“怎麽?又是因為這個小狐狸?”

陳勇還沒說話,有人敲門。林銳爸爸一開門,居然是兩個警察,他臉色一下子就白了。如果說前麵他還在硬撐著,那麽現在就徹底是崩潰了。他扶著門站著,顯然已經無法承受這種打擊。

“這裏是林銳家嗎?”警察問。

“是……”林銳爸爸心一橫,幹脆都來吧。“林銳,是不是又在外麵惹事了?”

警察一把抓住林銳爸爸的手。

林銳爸爸當時就腿軟了,要往下倒。警察趕緊扶住他,陳勇和田大牛也衝上來抱住他。

“你們是?”警察看著兩位軍人。

陳勇敬禮:“同誌,我是林銳的排長。林銳是現役軍人,如果他有什麽違法犯罪的事情,請您告訴我。”

警察看著陳勇,又看看林銳爸爸,激動起來:

“感謝你們啊!感謝你培養了一個好兒子啊!”警察握住林銳爸爸的手,隨即又握住陳勇的手:“也感謝你們培養了一個好戰士啊!”

陳勇納悶了:“同誌,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林銳同誌在探親回家途中見義勇為,給我們破獲了一個重大案件!”警察高興地說,“他一個人勇鬥四名持槍歹徒,營救出來被綁架的女大學生徐睫!這是在全國掛號的大案,林銳同誌立了大功啊!我們是專程來找林銳同誌的家長報喜的!另外一組同誌已經和被營救的女生家長已經去部隊了!感謝你們,培養了這麽出色的一個解放軍戰士!我們要給林銳同誌請功!我們的同誌都很佩服林銳同誌的身手呢!”

“這不算什麽。”陳勇冷冷地說,“他不過是一個新兵。”

“林銳同誌不在家麽?”警察納悶地問。“他已經回部隊了麽?”

“我們也在找他。”陳勇說,想了想,還是把“他是個逃兵”的話吞下去了,這是部隊內部的事情,沒必要鬧得滿城風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