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交車在雨天開的更莽撞,阮則看著打在玻璃窗上的雨點出神,盡管思緒放空,但還是有一個身影不斷在餘光裏出鏡。阮則轉過頭,拽著扶手的尤伽映正在隨著車子搖搖晃晃,手裏拎著的塑料袋和腿輪番碰他的膝蓋。
十字路口的黃燈變紅,司機的刹車踩得急又猛,看著塑料袋又要撞上膝蓋,阮則伸手擋開了。尤伽映大概也覺得塑料袋礙事,站穩之後低頭看阮則,笑著問他:“該不會拎個塑料袋也收費吧?”
“二十。”阮則看著尤伽映,開始懷疑他是大學生的真實性。
尤伽映沒有質疑,十分自然地把袋子放在阮則腿上,兩隻手拽著拉手環,腦袋從手臂之間鑽出來,鬢角的碎發被弄亂:“那我一會兒蝦滑就點半份好了。”
或許是尤伽映看起來總是很開心,阮則突然想看他生氣是什麽樣,所以下車之後他搶了尤伽映的傘,點菜的時候也沒有點蝦滑。尤伽映沒有讓阮則如願以償,哪怕淋到雨,尤伽映也在為白吃的火鍋跟在他身後傻樂,點菜的時候向服務生要了一個生雞蛋,看著他說雞蛋清的口感和蝦滑類似。
阮則沒接話,他低頭在鍋底那欄打勾,筆尖剛剛挪到中辣,就聽見尤伽映說:“我最近上火的厲害。”尤伽映撐著手臂湊近了一些,掃了一眼鍋底,好聲好氣地對阮則說:“點個鴛鴦鍋吧,好不好?”說話的同時,水珠順著發梢砸在桌麵上,尤伽映伸手把水抹掉,重新看向阮則。
也是沒必要跟個小孩較勁,阮則這麽想,剛打算在鴛鴦鍋那欄打勾,忽然有人握住手裏的筆,阮則抬眼,對上尤伽映笑眯眯的臉。
“吃番茄鍋吧,比清湯的有味。”尤伽映看阮則不動,便自己把筆抽出來,倒著在方框裏打了一個歪歪斜斜的對勾。大概是看到了尤伽映過分紅的嘴唇,阮則沒有拒絕,由著他又加了一壺冰糖**茶還有一盤紅糖糍粑。
鍋底和紅糖糍粑一起端上來,糍粑還冒著熱氣,尤伽映連著吃了兩塊,把放在中間的盤子往阮則那邊推了推:“這個好好吃。”尤伽映說話的時候阮則正在倒水,聽見尤伽映的推薦,阮則唔了一聲,把盤子又推給尤伽映,說:“那你多吃點。”
尤伽映不負所望,自己一個人把那盤糍粑都吃掉了。
在他大快朵頤的時間裏,兩邊的紅色湯底都開始冒泡,尤伽映看著阮則把每份菜分成兩半下在鍋裏,一盤土豆片被阮則分出了楚河漢界,明明麵對麵坐著,尤伽映卻有種他們坐的很遠的感覺。
“你要是喜歡吃土豆可以多下一點到你那邊。”尤伽映想了想還是說。
阮則沒接話,把土豆按照最開始分的分量下進鍋裏,用公筷在番茄鍋裏撥了兩下,聲音很低地說:“豆腐熟了。”尤伽映把阮則夾過的那塊豆腐放在碟子裏,用筷子分成不太平均的四小塊,熱氣往上冒。
“你們這個行業是每天都要上班的嗎?”尤伽映夾了一塊豆腐放進嘴裏,但比他想象中還要燙,他連著呼了好幾口氣,又含糊不清地問:“節假日上班算加班嗎?會不會發補貼之類的。”
阮則靠著椅背看他:“想和我做同事?”
尤伽映被阮則的話嚇了一跳,夾起來的豆腐啪嗒掉在桌上,尤伽映搖了搖頭,說:“我不行,我幹不來這一行的。”
“怎麽不行。”阮則坐直了些,手肘撐著桌麵,眼睛帶笑地說:“漂亮大學生吃香的很。”
這句話引起歧義的部分有好幾個,但不知道是不是被阮則臉上罕見的輕鬆打亂,他隻捕捉到了漂亮這個詞。盡管平時他對相貌並不太在意,但這個時候他居然有些沒頭沒腦地問阮則:“你覺得我長得漂亮?”
鍋裏的紅色番茄湯變得濃稠,火開的很大,金黃的土豆片翻起又沉下,阮則把火調小了一點,喝了一口啤酒,對尤伽映說:“開玩笑的。”
“大學生還是好好學習,少跟不三不四的人在一起混。”阮則站起來,煙盒拿在手裏,低頭看了他一眼:“我出去一下。”雖然牆上掛著禁止吸煙的牌子,但火鍋店的每張桌子上都放了煙灰缸,隔壁桌的男人手邊的煙灰缸扔著不下十個煙頭。
這個時候,阮則表現的就像國家十大優秀青年。
在阮則快走到門口的時候,尤伽映突然站起來跑過去,對站在門口的服務員說:“不好意思我們出去抽根煙,包麻煩幫我看一下。”尤伽映說完轉過頭,發現阮則正在看他。
“我得跟著你,萬一你逃單怎麽辦。”尤伽映自認這句話講的幽默,阮則也很給麵子地笑了一下。
外麵的雨還在下,火鍋店的門臉不大,房簷也窄,大顆大顆的雨水順著藍色的塑料板砸在地上,阮則抽兩口煙的功夫,尤伽映的肩膀已經濕了。或許是從小陳珊的灌輸,尤伽映不太喜歡雨,尤其是那種濕漉漉黏糊糊的感覺。
他轉過頭,阮則看起來比他還要狼狽,或許是專注抽煙的緣故,阮則右半邊袖子都濕透了,但他好像不在意。手裏的煙抽到一半,一大顆水珠啪嗒掉在阮則的手背上,濺起的水花打濕了煙卷,阮則皺著眉,有些不耐煩地嘖了一聲,吐出的白煙飄到尤伽映臉上。
二手煙帶給尤伽映鬼迷心竅的錯覺,所以他問:“你上次是不是說隻要我錢夠數,隨時都可以再去找你?”
阮則手裏的煙快要抽完,路邊開過一輛貨車,車速很快,轟隆隆的,輪胎卷起大片渾濁的水花。
“剛剛我在裏麵說了什麽。”阮則把煙扔掉,轉頭問尤伽映。
尤伽映愣了兩秒,像是臨時被老師抽中回答問題的高中生,大腦迅速回想之前講過的知識點。可惜他在阮則麵前是個差生,支支吾吾地什麽也沒說出來。
“少和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阮則對他說:“不三不四的人,也包括我。”
“你之前說我付錢就可以隨時去找你。”
“嗯。”阮則臉上沒有什麽表情,“但我現在反悔了。”
雨停了下來,阮則對尤伽映說:“成年人可以隨時反悔。”